“餓了這一層走廊直走到盡頭左拐,有個小廚房,想吃什麽直接拿。”


    “我就在對麵房間,今晚不會關門,看到你這裏的燈再次亮起,我會來敲門,你安心睡就好。”


    沈昭城稍作停頓,四處察看了一遍,確認沒什麽好交代了,又開口,“有什麽需要隨時找我。找這裏任何一個人都行。”


    喬見有點想笑。


    他在公司都少有這麽囉嗦,這會兒跟個老母親似的。


    “知道了。”


    不知怎麽她心情又變好了,但見她笑了,沈昭城也扯起唇角,耷拉著眼皮看她:“藥有沒有帶著。”


    喬見點頭:“有,我隨身都會帶著。”


    “行,記得按時吃。”


    喬見又笑:“知道了。”


    洗好澡,喬見在梳妝台看了一圈,傭人送了不少護膚品來,基本上一瓶都抵得上她個把月工資,且都是全新未開的。


    她沒有用,直接關了燈往床上一趟。


    這裏的床柔軟得就想躺在雲端,身上的羽絨被也暖融融的,很容易烘出睡意。


    但喬見並未打算睡。


    像那天晚上一樣,她在等待一個時機,等待一個答案。


    …


    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喬見從床上起身,去開燈。


    然後走向房門。


    幾乎是剛走到門邊,就響起敲門聲。


    但喬見沒有馬上開門,她站在門邊等了一會兒,低著眼看門縫中等待的黑影,嘴角微微揚起。


    在心裏默數了一會兒,她才握上門把,開了門。


    沈昭城就站在門外,居高臨下地,背著光。


    見她還站著看他,沈昭城低聲笑問:“不打算請我進去?”


    不同於今天的西裝革履,沈昭城換了一件灰白色的高領毛衣,手腕處鬆鬆挽起,一頭偏棕的黑發有些淩亂,像是剛洗完不久,還沒完全幹。


    喬見迎上去,挽住他的胳膊笑道:“你看我,好久不見你,都沒反應過來。你怎麽這趟出差去了那麽久,終於舍得回來啦?”


    喬見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驚錯。


    她微微一笑,將他拉進來,關好門,學著自己第二人格的口氣:“好一段時間沒見你了,我就到你家等你來了。”


    他的手腕勁瘦而有力,卻散發著冰冷的寒意,喬見本就有些心虛,剛握上的時候,差點下意識要縮回手。


    沈昭城任由她白淨漂亮的手牽上自己,把他帶到沙發上坐下。


    喬見一直沒聽到沈昭城的回應,心裏咯噔一下,又朝他坐近了一些,濕漉漉的小鹿眼盯著他看,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沈昭城鏡片後眼底深了深,長睫微垂,和聲問她:“怎麽了?”


    她今日未施粉黛,就這麽素著麵,仰起腦袋看他,不知是凍的還是怎麽,臉頰竟染了紅,雙眸泛著光。


    她小小聲地叫他:“昭城。”


    看著她委屈的小樣,沈昭城他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湧動。


    眼尾的紅痣不知怎的,更鮮豔了幾分。


    他手臂隨意搭在她身後的沙發椅背,傾身靠近她耳邊,輕聲笑問:“怎麽了,這段時間等我等久了,不高興了?”


    他的目光就近在咫尺,滾熱的呼吸掃過臉頰,喬見的耳根也隨時升溫,差點就要落荒而逃了。


    不管了,破罐破摔。


    她如水的雙眸帶著怨氣看他,桃腮帶暈,順著他的話細聲控訴:“是啊。雖然我現在知道你不是我男朋友了,但你明明說好的,你說你每晚都會來陪我,卻把我拋下那麽久,我當然不高興了。”


    “是我不對,再也不會了。”


    沈昭城唇角輕挑,虛虛地半圈著她,目光凝著幾分柔和的沉色,“我補償你。你想要什麽?”


    喬見看他上鉤了,可憐巴巴地低下頭,癟著嘴在沙發上畫圈圈:“我也不需要什麽補償,我就想你誠實地回答我一個問題。”


    “就是上次,你不肯回答我的問題。”


    她想要問的,正是從她得知病情那晚開始,一直困擾她的那個問題——


    他到底是什麽人。


    現在兩個人格的記憶基本是互通的,副人格記得主人格發生的事,理所當然。


    既然他不願回答主人格的她,那就讓曾與他溫存的她來試試。


    她更加理直氣壯地握緊拳頭,抬眸瞪他,半威脅半撒嬌道:“我不管,這次我必須知道答案。”


    沈昭城看了她一會兒,垂下眼,低笑了一聲。


    喬見不明就裏。


    下一秒,他撩起眼皮,看入她圓睜的杏眼:“好。”


    雨點仍不知疲倦地拍打著窗,玻璃上起了層霧,室內的空氣靜得出奇。


    喬見怔忪一愣,抬起眼看他。


    好?


    就這麽……答應了?


    她本還以為,起碼要經過一段拉扯,才能換來些許鬆動。


    畢竟,他上次還不肯告訴她。


    現在反倒成了她心神不定了:“你…真的願意告訴我嗎?”


    沈昭城隻淡笑:“嗯,隻要你想。”


    他黑沉深邃的眼裏如同蘊了最深的湖水,吸引著她沉溺其中。


    喬見怔怔地看他。


    隨著他眼梢的輕揚,那湖裏也泛起了波瀾。


    “喬見,去看看手機。”他說。


    喬見心中五味雜陳,已經顧不上繼續扮演什麽“副人格”。


    她看他一眼,站起身,走到床頭,拿起手機。


    就在解鎖的那一刻,一條新的微信消息進來了。


    看到那個眼熟又陌生的頭像時,喬見隻覺頭腦嗡的一震,有什麽在意識裏無聲炸開。


    屏幕上,是一片空白的聊天界麵,隻有一條消息。


    [高三數學助教]:喬見,好久不見。


    她難以置信地捂著嘴,緩緩從手機中抬起眼。


    “……是你?”


    不遠處的沈昭城長指夾著的手機,朝她晃了晃,嘴角掠過似有若無的笑。


    “是我。”


    喬見感覺心跳變得劇烈非常,喉嚨澀然發堵。


    這個答案,實在太出乎她的意料。


    她怎麽也沒想到,他竟是曾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


    而且,還是這個人。


    在她的印象中,這個助教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成天穿著深色衛衣,戴著衛衣兜帽,深色口罩和黑框眼鏡幾乎不離身,滿身生人勿近的痞氣,像是誰都不願搭理。


    可當喬見壯著膽去問他題目時,卻發現,他並不像看起來那樣冷酷,起碼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講解也細致耐心,偶爾還會和她開玩笑。


    喬見依稀記得,高三那個學年結課後,不知是誰在路上偶遇了他,拍下了他脫下兜帽不戴口罩的樣子,發到群上。


    當時,數學班的同學都倒吸一口涼氣,很是轟動。


    他們本以為,這個助教成天將自己遮得那麽嚴實,要麽是醜八怪,要麽還是醜八怪。


    可據邊佳佳形容,照片上的男生身姿挺拔,劍眉星眸,挺鼻薄唇,理著利落的寸頭,滿身清爽而跋扈的少年氣。


    喬見沒什麽興趣,所以沒怎麽仔細看,對那張照片裏的人長什麽樣自然沒什麽印象。


    這樣一個和沈昭城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喬見打死都不會將他們聯想到一起。


    可如今回想起來……當時那個助教也是來自a大。


    而他的名字,似乎……正是hill。


    她默然許久,都?????沒能緩過神來。


    終於開口,第一句竟是喃喃問出,當年就想問的問題:“你……那時候為什麽要成天戴著帽子和口罩?”


    沈昭城也沒想到她會這麽問,像是回憶起什麽,唇角微微扯起,“那年,我打賭輸了,剃了寸頭。皮膚又不好,開始長青春痘。”


    他聳了聳肩,自謔道:“很醜,所以不想給你看到。”


    喬見像哽住了一般,突然說不出話,因為她陸續想起一些當年的畫麵。


    她也曾玩笑般問過他,給他一百塊,想看看他的真麵目,他好像笑了一下,不正經地調笑說,如果看了她能愛上他,他就摘。


    她上課了才發現忘記打水,正想舉手,他一聲不吭拿起她的水瓶走出教室。


    課間男生追逐打鬧時,他會默默地站在她座位旁玩手機,男生們見路堵了,隻能繞道。


    每逢節日派禮物時,她那份總會多一些,他說,那是剩的,隻是不想浪費,就都塞給她了……


    ……


    直到今天以前,她對這個助教的印象,隻限於是個好人。


    這一波回響實在太過振聾發聵,現在還在她的耳邊橫衝直撞,比沈母和文俊傑帶來的衝擊更甚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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