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芽姍姍來遲。


    “你來了。”周文芳抱著搪瓷盆,裏麵泡著抹布,從花芽身邊走過, 一本正經地說:“124號書架上關於‘科學’方麵的書有兩本破損的我拿到桌子上, 等你有時間記得找把書背開膠的地方黏上。”


    花芽勾起唇角說:“還需要用膠水粘麽, 你直接就能粘上。”


    言外之意,就是周文芳和謝偉民幹柴烈火表現的太黏膩, 顧聽瀾回去幫花芽揉了半天的胃。原來狗糧吃太多不好消化是真的。她跟顧聽瀾剛結婚那陣,周文芳老是這樣說,這下算是還回來了。


    周文芳不知道這個緣由,認真地說:“你手比我手巧, 你來粘吧。”


    花芽笑道:“可你比我膩乎呀。”


    周文芳一怔,說:“你是不是在打趣我?現在才七點五十,一大早上,你就皮癢癢?”


    花芽賤次次地說:“周大人請息怒,小的現在就去幹活。”


    花芽怕她掐人, 抱著胳膊乖乖地跑到登記桌前麵, 檢查她放過來的書。


    終歸不是什麽珍藏的書籍, 簡單的粘上就可以。


    倆人上午工作完,花芽要回家去。然後下午再去看看舞台做的怎麽樣。周文芳還要做結婚的準備, 就沒跟花芽一起去操場。


    花芽下午沒兜著小瑤瑤過來, 這孩子招人喜歡,見花芽沒帶過來不少人還問。


    花芽不好意思說她在家裏耍快板, 虛偽的說:“孩子還在睡覺, 嗬嗬, 可省心呢。”


    “難怪長得快,能吃能睡的, 哈哈哈。”一位家屬說:“這孩子就是給爹娘報恩的,以後準是個有出息的。”


    花芽也跟著她“哈哈哈。”笑完找個機會溜了。


    後天就是國慶匯演,舞台已經完成,剩下的就是掛寫彩旗和大氣球做裝飾。


    花芽沿著舞台轉悠一圈,沒別的什麽事。大家對這次國慶節帶著很高的期待,做事都很盡心盡力。


    她繞到舞台後麵,準備趁沒人在這邊把褲帶係緊些。生完孩子她身材恢複的很快,懷孕時候做的褲子老是往下麵掉。


    她還沒把褲帶解開,就聽一個聲音有氣沒力的說:“這位同誌,不許在舞台後麵撒尿。”


    花芽順著聲音看過去,居然是於奇蹲在舞台後麵。他手裏拿著一封信,不住地抹著眼淚。見到花芽走過來,飛快地把信往衣服都裏揣。


    “你哭什麽?”花芽蹲在他旁邊,瞅了他一眼:“好端端的一張小白臉,哭成這副鬼德行。”


    於奇反唇相譏:“你才小白臉呢,你說話能不能走走腦子?”


    花芽說:“你怎麽知道我沒走腦子?我就是走了腦子才這樣說呢。”


    於奇沒話講了,把手絹拿來擦了擦眼淚。花芽看他的動作越看越覺得娘們唧唧的。


    “該不會是舞台太漂亮,把你給激動的吧?”花芽故意逗著他說:“你激動也不能哭啊,不如給我們家委會寫封感謝信,好好表揚一下我們嘛。”


    於奇剛跟女朋友分手,氣不打一處來,他把手絹使勁塞到兜裏,想要站起來。腿腳發麻,差點崴倒。


    花芽一把扶住他,嫌棄地說:“瞧你小胳膊小腿,都沒有二兩肉吧。”


    於奇要崩潰了,他跟花芽說:“是不是在女同誌眼裏,我這樣的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我就是娘娘腔、我就是矯揉造作的貨色。”


    花芽捂著嘴,免得脫口而出的話刺激到他。


    她說了今天第二句謊言:“沒有啊,你不是挺爺們的麽。上次還跟我們說你的座山雕演的好,我還等著看呢。”


    於奇唇紅齒白的一個男同誌,要演座山雕得把絡腮胡貼滿半張臉,就剩一雙眼睛出來。餘下的全靠精湛的演技表演,收獲一場場掌聲。


    當初他對象就是看到他演的座山雕覺得他一定是個巨爺們的漢子,倆人書信來往一段時間。於奇上島前,他對象到青島看望他,回去以後就寫了封信過來要求分手。


    分手的理由就一句話:我還是喜歡老爺們,咱倆可以做做姐妹。


    於奇真是被刺激的崩潰了,他知道自己胭粉味重,那也是工作性質導致的啊。他私下裏還是喜歡姑娘的,怎麽就跟前對象成了姐妹呢?


    這對一個男人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雖然知道女性能頂半邊天,那也是在各個性別發揮所長的基礎上。讓一個以陽剛之氣為性別美的角色,突然被誇娘們氣質,誰都受不了。


    於奇問花芽:“你看我,是個男人麽?”


    花芽驚詫地反問:“難道你不是個男人?”


    於奇晃晃悠悠地扶著牆跟花芽說:“我先到前麵去了,你要撒尿離遠點。”


    花芽惱羞成怒道:“你才躲這邊撒尿呢。”


    於奇正要往前麵走,不小心撞到一位婦女。他不知道對方特意繞過來做什麽,是不是也想在後麵撒尿。


    他撞了人客氣地說:“同誌,不好意思,我沒看到你。”


    羅雪媽客套地笑著說:“沒事沒事,沒撞疼。”


    花芽記得她,那天散步羅雪爸爸過去找顧聽瀾說話,她還在後麵站著看著。


    她不喜歡這家人,想跟於奇往前麵走,就聽羅雪媽說:“花芽同誌啊,我是過來給你道歉來啦。”


    花芽看著她一副有備而來的樣子,皺皺眉頭說:“道什麽歉?事情都過去了,把我想的也太斤斤計較了吧。”


    再說這一家子老是糾纏他們做什麽,閨女惦記著王天柱,怎麽連大人也一個兩個往他們麵前送。


    聽出花芽語氣不善,羅雪媽把笑臉收了起來。


    於奇本是要走的,看到這邊有熱鬧看,幹脆雙手插袋,站在轉角處看熱鬧。


    花芽翻了個白眼,就看羅雪媽過來。


    羅雪媽年紀頂上天也就四十出頭,穿著打扮也正常。長得個子不高,說話帶點沿海地區的口音。眉毛和眼尾都是往上吊的,俗稱吊眼梢子。


    這樣的人很有辨識度。眼睛總是往上看的感覺,給人傲慢自大,眼睛長在頭頂上。老一輩的人常說,這樣的人心機重,喜歡算計人,心裏總是瞧不起人的,不可深交。


    兩句話下來,花芽覺得她可以跟羅雪一起送出去看看腦子。


    “您這是還不原諒我們啊,是我們攀高枝,閨女想要跟你家兒子好。可那不也是孩子太小不懂事麽,要是懂事肯定不會幹這樣的事。”


    別說花芽皺著眉頭,連於奇也聽不下去。他本是看熱鬧不想摻和進來,想著花芽這人腦子一根筋,別被人暗戳戳還聽不出來。


    說什麽懂事肯定幹不出來這樣的事,這不就是話裏有話麽。


    他正想著開口幫花芽掰扯兩句,就聽花芽冷颼颼地說:“我看不是不懂事,再過兩年她就十八,還喜歡做白日夢,我建議你們家帶她去看看腦子。還有你是跟我道歉的話,現在就請你離開,別拐彎抹角的埋汰人,這樣太低級。”


    羅雪媽在他們村裏算是個“聰明人”,在她眼裏那些村子裏的婦道人家眼裏隻有男人和孩子,有些時候腦子都不會動。


    還以為花芽也是農村來的,思想高度有限,她帶著態度糊弄過去也就算了。沒成想花芽居然直接戳破,讓她當著別人的麵難堪。


    此刻,舞台前麵有人在說話。他們在後麵寂靜了一會兒。羅雪媽見花芽不是個好相處的樣子,趕忙把態度放下來,大聲說:“我都跟你道歉了,我們家老羅推薦大學的事情,求求你放過他。你要是還不原諒我們一家三口,我就給你跪下,磕頭求你原諒了啊。”


    花芽雙臂抱在胸前,漠然地看著她表演。


    羅雪媽要給花芽演一出道德綁架,她大聲說的話很有效果。至少除了花芽和於奇無動於衷外,在舞台前麵說話的幾個人繞到後麵來,想要看看後麵的情況。


    她雙膝微微向前,要跪不跪的樣子。每次她這樣都會有人過來扶著她。然而花芽無動於衷不說,於奇還揮揮手,讓過來的文工團同誌別動,靜靜地欣賞她的表演。


    羅雪媽張了張嘴說:“求求你原諒我們家一家三口吧,我還指著孩子爸能上個大學,以後轉業能分配個好工作。求你讓顧團長不要扣著我們的名額,我們孩子爸,有文憑有能力,本就應該被推薦上工農兵大學的啊。”


    說著她又做出下跪的樣子,心想著這次應該把話說清楚了,後麵來的人多少能幫她說上兩句。


    她這樣一鬧,說不準迫於壓力,還真能讓羅雪爸被推薦上學。就像當年征兵入伍,本來孩子爸體質太差,不能到甘肅當兵,也是她鬧了鬧,讓征兵的人左右為難,不得已把他安排進去。


    後來陰差陽錯到了大禹島當了十年的“挖沙工”,剛提上排長就麵臨轉業,她就想著借用這個辦法,逼迫顧團長安排他們家老羅去上大學。


    現在人都害怕名聲不好,她一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歸根結底推薦大學的事,也不過就是領導一句話。


    她在這邊等花芽很久,花芽遲遲沒從舞台後麵出來,她隻能放棄舞台旁邊人多的地方,到後麵“曲線救國”來了。


    她想的很美好,然而再美好也都建立在她腦子不好使的基礎上。


    看到沒人過來攙扶她,後麵來的幾個人都被那位男同誌攔了下來。她扭扭捏捏半天沒跪下來,她又不是真心想要給花芽下跪。


    花芽冷眼看她做作行事,知道這一家人就跟黏在身上的狗皮膏藥一樣,想方設法的要在他們家這裏撈點好處。


    “你隨軍過來不止一年兩年了,怎麽還這麽愚昧無知。動不動就要跪下給我磕頭,想要拿這個拿捏我是麽?”


    花芽淡定地站在她麵前,冷笑著說:“我也不怕名聲不好,這裏正好有人在,你想把我當祖宗跪,想要丟人現眼,想要給你閨女做榜樣,那你就跪。”


    花芽遊刃有餘地往於奇那邊看了眼,於奇默默地給她豎起大拇指。


    花芽勾起唇角,叉著腰繞到羅雪媽麵前說:“以後你閨女遇到辦不了的事,就讓她也跪一跪。小事就跪跪咱們031的領導或者家屬,大事情我就建議你幹脆花點本錢,到□□廣場去跪,別說讓羅雪的爸爸,一個沒資格被推薦的人上工農兵大學的人,說不準跪到哪位大領導麵前,直接讓羅雪爸爸接手031也是有可能的事。”


    羅雪媽沒想到花芽這麽不好說話,也不做作的要跪下了,拿出農村潑婦的架勢把袖子一擼說:“你們欺負人也不是這樣欺負的,你說誰沒資格上工農兵大學?”


    花芽幹脆笑了反問她:“誰跟你說他有資格你就找誰去,別老想著糾纏我們家。”


    羅雪媽哽了一下說:“我們家老羅最有資格上工農兵大學。他要是沒資格,誰還有資格?”


    一個蒼老不失沉穩的聲音從舞台前麵傳了出來:“你看我有沒有這個資格。”


    周恩先過來檢查家屬區國慶匯演的準備情況,他剛到舞台這邊,發現舞台上站著的人一個個豎著耳朵聽著什麽。


    他走到舞台上,沒看到有人說話,再一聽居然聽到這麽一番話。


    他走到舞台後身,問花芽:“她剛才說她閨女得罪過你,你跟我講講是怎麽一回事。”


    花芽本來不想把羅雪暗戀王天柱被拒絕的事情公之於眾,她答應過王天柱保護好別人的隱私。


    可羅雪媽自己先把她閨女想要跟王天柱好的事情說出來,花芽沒什麽好藏著掖著,避免後患,她幹脆把那天的事情重新說了一遍。


    於奇不管跟在周恩先過來的幹部有多少,反正不是直接管轄他的。他幹脆想什麽就說什麽的講:“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當閨女的不像個閨女樣,小小年紀不學好,還不尊重別人家長。當爹媽的捏造事實,誣陷顧團長給他們穿小鞋,還不依不饒的.周政委,這樣的情況怎麽處理啊?”


    周恩先身後跟著一位李幹部,是專門負責明年幹部轉業分配的人員。見到事情鬧成這樣,他直接對羅雪媽說:“轉業人員沒有被推薦的資格,這件事不需要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說明吧?你上次找我,我跟你說已經說的不能再清楚了。”


    李幹部也被羅雪一家糾纏過,厭煩的不行。他正好趁周政委在,跟羅雪媽說清楚,也讓大家都聽聽:


    “羅排長學曆和文化水準遠不如其他幹部。我們在推薦上,進行過摸底考試,羅排長非要參加,最後四門科目沒有一門及格,拿了倒數第一,白白浪費部隊資源。我希望你們家屬也要明辨是非,不要把農村的陋習拿到031來,這裏是部隊,不是別的是非不分的地方。以為鬧一鬧就能如願以償,那你就想錯了,我們都是公事公辦。”


    也難怪他這麽生氣,因為推薦和轉業都是他的工作範疇。羅雪一家吵著鬧著演一出顧團長穿小鞋的戲碼,實際上也是質疑他的工作,是給他穿小鞋。


    羅雪媽見到情況不對勁,忙把話拿了回來:“我、我一個沒讀過書的女人,根本不知道什麽情況,我也是想要為我們家好,爭取一下,沒別的意思。”


    見她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還想要一走了之。這下換花芽把她堵著,笑嗬嗬地說:“我讓你走了麽?”


    羅雪媽果然是羅雪媽,下意識想要推開花芽。


    花芽一不做二不休,你敢糾纏我們家,我也敢拿你們家下手。


    羅雪媽還沒使勁呢,就看著這位顧團長的家屬,像是片落葉,歪來歪去,最後順著牆摔到地上:“哎喲,我疼!她動手打我!”


    羅雪媽跑過去想拽花芽起來,花芽捂著腳就是不起來。於奇把羅雪媽擋開,斥責道:“你怎麽動手打人啊,大家都看到了吧,這位女同誌動手把花芽同誌摔倒地上去了。”


    於奇好歹是帶團來的副團長,在後麵看熱鬧的文工團的同誌們紛紛應和道:“打人啊,有人打人!快把她抓起來!”


    “這人是不是瘋了啊,趕緊抓起來吧。”


    於奇看到局勢被他控製,他轉頭低聲跟花芽說:“你這樣演不對啊,別老是幹嚎,掉兩滴眼淚效果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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