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洗什麽呢?”


    姥姥謝梅的聲音把辛天意的思緒拉了回來,辛天意連忙回過神,看向謝梅,道:“姥姥,我洗一下背包。”


    謝梅探頭一看,就看見了背包上那些紅印子,皺眉問:“怎麽搞的,不是剛剛給了你?怎麽就弄髒了?”


    辛天意抱歉笑了笑,重新解釋:“我出門買作業本,不小心撞到別人身上。他們正好拿著紅油漆玩呢,就蹭到背包上了。”


    “嘖嘖。”謝梅皺著眉,把圍巾帽子一件件取了下來,掛在門後的掛鉤上,惋惜道:“用肥皂洗不掉的,好像得用酒抹上去,才能弄下來。”


    辛天意已經把挎包從水裏撈了出來,擰幹了,對謝梅說:“姥姥,我姥爺最饞酒了,這麽多油漆得塗多白酒啊。我覺得不用弄幹淨,這樣也挺好的,不耽誤背。”


    謝梅瞧了辛天意一眼,點頭道:“也是,反正早晚都要髒的。你這樣,趕緊放在爐子旁邊烘著,要不然明天上學要不幹了。”


    “好的,姥姥。”辛天意拿著挎包走出去,把挎包平鋪在椅背上,然後把椅子往爐子旁邊拉了拉,這樣烘幹一夜,明天早晨去學校,應該可以幹了。


    謝梅看著辛天意動作十分利落,又站在臥室門口往裏瞥了一眼,見裏麵已經收拾幹淨,便知道這麽多年,辛天意雖然在讀書,但是家務活應該沒少做。


    謝梅心裏不落忍,隻能埋怨女婿辛子騫為什麽這麽狠心,扔下這可憐的母女兩人就走了。


    而且在辛子騫去世之後,原本她們娘倆是有地方住的,可辛子騫的三弟要結婚,辛天意的奶奶便借口把母女二人趕回娘家。


    理由是實在沒有房子給老三結婚,你們先回天意姥姥家住吧。


    那房子原本就是辛天意爺爺奶奶的,王芳沒有回嘴的空間,隻能帶著天意回了娘家。


    辛天意也跟著轉了學,明天第一天到新學校,棉紡廠中學。


    謝梅站在那裏長籲短歎,歎息女兒王芳的命苦,又感歎自己年齡一大把了,還要看著自己女兒被趕了出來。


    除了給她們一個遮風擋雨的小屋,謝梅也沒有其他能再為她們做的了。


    “你舅媽舅舅呢?”謝梅突然開口,“怎麽這麽安靜?他們不在?”


    “舅媽舅舅去買菜了。”辛天意說,“姥姥,你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


    “行。”謝梅拿起桌上自己的茶缸,轉身遞給辛天意,“你給我加點熱的就好。裏麵的水別倒。”


    “好。”辛天意給謝梅加了熱水,遞給謝梅的時候,對著她笑了笑。


    茶缸裏的熱氣衝了上來,熏到了謝梅的眼睛。她低著頭,隻覺得眼睛有些濕潤,看著茶缸底那些洗不掉的陳年茶漬,覺得自己是那麽無能為力。想對天意再囑咐什麽,可是張了張嘴,卻又覺得無從談起。隻能低下頭,喝了一口水。


    “天意啊。”謝梅終於在醞釀好情緒下開了腔,“你舅媽那個人,不壞,就是嘴巴不太好。你在家裏住著,聽到了,也別生氣。她也不容易。”


    辛天意點點頭,“我知道,姥姥。”


    謝梅看了辛天意一眼,十分欣慰她的回答,又道:“還有你哥,明傑,他高二了,課業比較重,晚上下了晚自習回來,也要學習,有時候會學到後半夜。你知道的,休息不好,人的脾氣就會變差。他和他媽一樣,就是一張嘴不討人喜歡。而且你和你媽一回來住,他就沒有自己的房間了,一開始肯定會對你沒什麽好臉。不過他是你哥,你多讓著他一些。一家人在一起吃住,一個屋簷下生活,時間長了,感情就有了。以後的日子會好過的。”


    辛天意知道她姥姥謝梅這是在給自己打預防針。上一世天意跟著媽媽來姥姥家住,沒少受舅媽和表哥的擠兌。那時候的辛天意是個刺蝟性子,自從爸爸辛子騫突然離世後,辛天意就給自己的身上紮滿了刺,那些刺先是用來對付爺爺奶奶叔叔嬸嬸的,後來搬到姥姥家時,身上的那些刺已經成為利刃,用來對付舅媽和表哥,你給我一枚鋼釘,我賞回一鋒利刃。辛天意從來沒有吃虧過,雙倍地刺回去。


    可是當時她不知道,那些利刃,不但會刺到對方,還會傷到自己,更會讓愛自己的人,再不能靠近。


    辛天意走到謝梅身邊,握住了姥姥的手,她笑起來眼睛彎彎地,看著謝梅說:“姥姥,我知道。你放心吧,這些話媽媽已經給我交待過了。”


    “你媽?”謝梅詫異,眼睛閃過一絲不信,她自己的女兒她還不清楚?王芳絕對不是一個會忍、會體諒別人的人。


    自己那閨女讓自己養壞了,十分清高,仗著自己漂亮,誰都不會放在眼裏。年輕時更甚,如今年歲,又受了歲月的洗禮,雖然收斂了不少,但是讓天意體諒舅舅一家這種話,絕對不從王芳嘴裏說出來。


    可是天意已經這麽說了,謝梅也不想駁她,隻是反過手拍拍天意的手背,微笑道:“你這麽懂事,我就放心了。”


    辛天意知道,她姥姥謝梅可以說是一個通情達理的老人家,但是今天說這些話,也是由心而發,因為無論如何,在謝梅心裏、眼裏,最疼的,便是表哥王明傑。


    她特意來囑咐天意,一是不想兩兄妹起衝突,更是想讓辛天意多多讓步。在孫子和外孫女之間,謝梅的取舍還是很明確的。


    上一世的辛天意在現在這個年齡,最敏感的十五歲,十分在意姥姥謝梅的這個取舍。她不明白,同樣的後代,為什麽姥姥總是偏心表哥。表哥的爸爸是姥姥的兒子,可是她的媽媽也是姥姥的女兒啊。


    可是現在的辛天意,已經不在乎了。


    因為隻有缺愛的孩子,才會那麽渴望愛。


    像上一世的自己那樣。


    可等她長大後,再回憶起這一段時光,辛天意才恍然,她後來活下去所依靠的愛,都是在這一段最短暫的時間得到的。


    “你媽也真是的,這都幾點了,還不回來。”謝梅看一眼牆上的掛鍾,不滿道,“第一天搬回來,就不能早點回來?再說了,這個時間,早就該下班了啊。”


    辛天意沒接話,她知道媽媽去哪裏了。


    從奶奶家搬出來,依著王芳的性格,不應該會這麽簡單的。


    每個成年人做事,都有他們的意圖。


    辛天意閉口不言,隻是對謝梅微微扯了下嘴角,道:“姥姥,我把粥先煮上吧。姥爺和你都愛喝小米粥是不是?”


    謝梅十分滿意,“對對,我和你姥爺晚上都要喝小米粥的。櫃子裏還有半塊南瓜,也切切放進去煮。”


    “好。”辛天意已經擼起了袖子,開始淘米了。


    謝梅站在廚房門口往裏看著,她這個外孫女好像又長高了。模樣是取了王芳和辛子騫兩人的優點,高挑的身材,小巧的下巴和纖長的脖子。還有那雙眼睛,總是亮亮的。隻不過身上的毛衣有些太破舊了,手肘處都脫了色,袖口也有幾處開線。


    謝梅走了過去,伸手捏住辛天意袖口的線頭,扯了幾下後,皺眉道:“你媽天天都忙些什麽,你這毛衣都脫線了,她也不給你織個新的。早晨送你來的時候,我看她穿的倒是齊整,那大紅嘴唇抹的啊,還有頭發,也是新燙的吧。”


    辛天意笑了:“姥姥,你眼睛很尖嘛,頭發都能看出來是剛燙的?”


    謝梅得意揚起下巴,“那是,你媽來的時候,行李往地下一放,那發梢的發卷,就一彈,這樣式兒……”


    謝梅說著,用手輕輕托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又道:“這麽彈,而且那卷一點都沒亂,一看就是剛燙的。她啊,心可真是大,都被趕出來了,還有心思去燙頭發……”


    辛天意已經把小米下了鍋,轉頭在櫃子裏看見一個玻璃瓶,裏麵裝著醃好的蘿卜塊。


    她驚喜地差點跳起來:“姥姥,有醃蘿卜塊!”


    作者有話說:


    每天晚九點更新。


    這裏交代一下起始時間:從1989年12月開始,天意十五歲,初三。


    時間跨度有些大,故事會從初三一直延伸到成年。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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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告黑狀


    醃蘿卜塊是上一世辛天意曾經最討厭,也是後來她最想念的食物了。


    上一世,她回到姥姥家住,最常吃的便是這個醃蘿卜塊。


    冬天最常見的白蘿卜洗幹淨切成塊,直接用白醋、鹽和糖醃製,謝梅還會放一些幹辣椒,裝在玻璃瓶裏。


    舅媽做的菜,辛天意向來隻吃她麵前那一道。


    放什麽她吃什麽,時間長了,舅媽劉美蘭就發現了這個規律。她便經常把醃好的蘿卜塊放在辛天意麵前。


    天意便隻吃這一個。


    一個冬天吃下來,一壇子的蘿卜塊就吃光了。當時姥姥還總是勸天意,不要吃那麽多鹹菜,也吃點肉和蔬菜。


    冬天吃光了醃蘿卜,夏天便是醃黃瓜。


    那麽長的歲月,辛天意是半塊饅頭夾著這些鹹菜熬過來的。


    她的嘴巴越吃越苦,日子也熬的越來越苦。


    像碗櫃裏總有吃不完的醃鹹菜一樣,她以為她的人生就像這些鹹菜一樣,沒有任何意義。


    直到辛天意長大,姥姥姥爺相繼去世,她再回憶當時的歲月,想起姥姥醃的鹹菜味道,卻再也吃不到了。


    “醃蘿卜有什麽好的?”謝梅瞧了辛天意一眼,“你喜歡吃?”


    辛天意用力點點頭,“姥姥,我現在就嚐一口?”


    “吃唄。”謝梅忍俊不禁,嘴饞什麽的都有,還第一次見饞鹹菜的,又想囑咐什麽,卻看見辛天意接下來的動作。


    她拿了一雙幹淨的筷子,又取了一隻幹淨的小碗,打開玻璃瓶後,用筷子一塊一塊夾出來,放進小碗裏。


    夾好了,又把玻璃瓶的蓋子擰好,放在原來的位置。


    謝梅欣慰頷首,原本自己是想提醒的,沒想到天意這麽懂規矩。不像她那兒子和大孫子,這倆人吃鹹菜的時候,總是嫌麻煩,經常直接伸手就捏,或者拿自己用過的筷子去夾,上次就搞臭了一瓶鹹菜,全都浪費了。


    辛天意拿著筷子,捧著小碗,夾了一塊蘿卜便送進嘴裏。


    謝梅看著她滿足的神情不免也跟著笑。


    “這孩子,鹹菜還能好吃成這樣?”


    辛天意吃著醃蘿卜,不舍得放下,劉美蘭和王剛就從外麵進來了。


    劉美蘭聽見廚房有動靜,鞋子都沒來得及換,便衝進廚房。


    她看見謝梅站在廚房門口,背對著她,還以為謝梅故意在堵著門,辛天意則在裏麵偷吃什麽東西。


    劉美蘭立刻扒拉開謝梅,就往裏看,嘴上道:“天意這是吃什麽呢,還不到飯點呢,怎麽就先吃起來了?是你姥姥出去特意給你買的?”


    話音沒落,就看見辛天意夾著最後一塊醃蘿卜,隔空晃了晃,“舅媽,我看櫃子裏有醃好的蘿卜,我夾了兩塊嚐嚐。你要不要吃?”


    劉美蘭看清了蘿卜塊,臉上訕訕的,因為沒抓住所謂的小辮子,這一會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把手裏的菜往桌上一放,便說:“哦,我不吃,你吃吧。我先去換衣服。”


    劉美蘭匆匆從廚房出來,故意沒去看謝梅,可是出門碰見了王剛,王剛正咧著嘴看她的笑話。


    劉美蘭拉住王剛的胳膊就往臥室拽,兩人一進臥室,劉美蘭便道:“你別說咱們去張揚家的事啊。”


    王剛詫異:“為什麽不能說。”


    “你沒看見咱媽剛剛的表情?我覺得她好像等著抓我小辮子呢。這事啊,你知道我知道就好,不要再說了。省的她又要說,人家是廠長,咱們巴都巴不著呢……”


    “咱媽說的也都是實話。張良朋現在已經當了廠長,咱們就消停點吧。”王剛小聲道。


    “消停什麽啊。我就不服氣,他張良朋比你有能力還是比你好看啊,選他當成廠長!咱爸也是,從那個位置上下來,拱手就讓給了張良朋,自己一身的本事,全都教給張良朋了。你才是他親兒子啊!”


    王剛撓撓頭,“咱爸說了,我就不是那個料。管理那麽大一個廠子,我真的不行。所以一開始就讓我去幹會計,你聽說過哪個會計最後當上廠長的?他一開始就沒想著讓我幹。”


    劉美蘭氣呼呼:“反正我就不服他張良朋,他已經當上廠長了,他也不能開除你,你就老老實實當你的會計。他看在咱爸的麵子上,也不會為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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