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呷茶的動作已然停了下來,三夫人氣急敗壞早就想走過來錘人了,卻被宋也的親信攔了下來。


    溫遲遲對晴雨的背叛不那樣意外,反而鎮定了下來。


    “你與晴雪都是昔日跟在我身邊伺候的,可她如今為什麽一句話都沒有呢,難不成是不忠於郎君嗎?而你身為郎君的人,出了事不同郎君說,同姨娘說,這難道就是忠誠了?雪姨娘,同樣的,趁著郎君臥床,將此事放到台麵上,汙了大房與三房的清譽這便是為著郎君著想嗎?這事究竟是無中生有呢,還是有人別有用心,可見一斑。”


    盤雪冷笑了一聲,“無中生有?別有用心?好巧的一張嘴,你溫氏行事浪蕩偏生被我撞見過!”


    溫遲遲淡道:“雪姨娘,一張嘴可以翻出不同的花樣來。你說撞見過,在哪呢?”


    盤雪惱怒道:“半月前,在梅林裏,你敢說沒有嗎?你穿的就是這身鵝黃衣裳。”


    溫遲遲看著她,淡淡的笑了笑,並不回答,倒令盤雪愣了愣,她從未在溫遲遲那張溫和的臉色瞧見過這樣的表情。平靜中像是藏了幾分譏諷?


    還未等盤雪反應過來,身後傳來了一聲清脆的聲音,“沒有!”


    隻見滿哥兒蹬蹬朝溫遲遲跑了過去,將溫遲遲護在身後道:“老祖宗,半月前的那日我就在梅林,我瞧見了,溫姨娘沒有做錯事。”


    三夫人杜氏問:“好孩子,你同三奶奶說說,你可曾見著你四叔了?”


    滿哥兒搖了搖頭,“沒見著,我也沒見著雪姨娘,就看見了溫姨娘。”


    盤雪見著這小不點礙眼極了,她道:“你是沒瞧見,興許四公子是躲在後頭,待你走了才出現呢。”


    “夠了。滿哥兒到祖母這兒來。”二夫人杜氏見著自己的乖孫卷了進去,臉色不好看了起來。


    滿哥兒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跳到了杜氏的膝上,又戳了戳杜氏。


    杜氏一低頭,見著自家乖孫濕漉漉的眼睛,麵帶懇求之色,可憐兮兮的,不由地心生憐惜,歎了口氣道:“說起來,還當真要謝謝溫姨娘將滿哥兒送回來。”


    杜氏的話中之意,便是肯定了滿哥兒確實在梅林撞見了溫遲遲的意思,既是說溫遲遲送人回去,眾人便下意識覺著是溫遲遲親自將人送了回來,那麽上頭雪姨娘說宋章躲了起來的謠言就不攻自破了。


    滿哥兒是個小孩子,不會撒謊,杜氏在眾人心中亦沒有立場幫著一個妾,那便是盤雪撒謊了,這事能夠撒謊,那旁的事就沒有撒謊與隱瞞了嗎?她其他話語的真實性也有待商榷了。


    “太太,夫人,遲遲當真不曾與四公子有什麽。”溫遲遲聲音哽咽。


    盤雪道:“可那衣裳......”


    “你住嘴!”三夫人王氏喝到,“興許是哪個小蹄子與底下小廝的,存心來誣陷我兒,惡心人。”


    “太太相信你與四郎清清白白,這事委屈你了,好孩子,起來吧。”老夫人目光從溫遲遲身上挪到了盤雪身上,麵上有些惱怒,“你是二郎的妾,應當約束自身言行,又怎可隨意汙人清白呢?待今日事畢,去祠堂跪著吧。”


    “被這空虛來風之事亂了心,竟忘記了正事,”說罷,老太太看向了二夫人杜氏,“秀緹啊,你究竟有何等重要的事呢?都問你半天了,都不曾說。”


    溫遲遲垂下了眼眸,麵上風平浪靜,可底下的手卻在人看不見的地方微微顫抖。


    她令自己平複下心緒,自證清白之事能做好,那麽揭開盤雪真麵目之事她亦能做好。不僅有二夫人幫忙,她手中也令秋香拿到了證據,國公府一個大家族定然不會放任此事不管,那麽宋也也......


    即便她厭惡他,但他若是中了盤雪的計,那麽她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


    二夫人杜氏道:“不知太太可曾聽說過西域之事?”


    “自然耳聞過一些,”老太太看著杜氏的神色,臉色沉了下來,“怎麽?”


    杜氏正準備將蠱毒之事說出來,便見著宋也自外頭走了進來。


    隻見他身著靛色交領直綴,玉冠墨發。身子挺立,麵如美玉,隻慘白的臉色將他虛弱的病容勾勒了出來。


    他走得極穩重,到了跟前,不同往常一樣先向長輩們行禮問安,而直接將盤雪扶了起來,接著才不鹹不淡地喚了聲:“老祖宗。”


    老太太一愣,即刻擔憂地道:“看座吧,正想著婆子去問問你身子養的如何了,沒想到你就來了,如今能下地行走了麽?”


    宋也不答反問:“老祖宗,倘若我不來,你們想將孫兒這妾如何呢?”


    老太太自然瞧出宋也的不滿了,她畢竟不是親祖母,這孫子又手握重權,她又能說什麽呢。


    “祖母不曾想為難過雪丫頭的,隻有些誤會,解開了便罷了,雪丫頭也是好心,不怨她。”


    盤雪見著宋也來,眼淚便沒停過,此時扶著他的胳膊儼然哭成了一個淚人。


    宋也掃了一眼站在一邊的溫遲遲,冷道:“誤會?什麽誤會?”


    宋也拍拍盤雪的手,徑直落了座,讓盤雪也坐在了他邊上,聽著晴雨添油加醋地將事情講了一同。


    宋也呷了口茶,並不表態,氣氛沉了下去。


    就在眾人坐立不安之時,宋也笑了笑,問三夫人王氏,“三嬸,想必已經有許久不曾見著四弟了吧?”


    王氏臉色不好看,她這兒子往日便是這樣,不著調,春風樓一醉便能醉好幾日,還偏偏逮不住人,為著那點顏麵,她也不好大張旗鼓去樓裏拿人。


    她本習慣了,如今聽著宋也的話眉心不由地跳了跳,“你......你將他怎麽了?”


    宋也道:“自家弟弟,我又會怎麽樣。隻不過長柏將才來稟,在樓裏喝了點酒,與人起了爭執,一雙腿被廢了。三嬸,去瞧瞧?”


    宋也這話便耐人尋味了,說的委婉,可話裏話外的意思不都是赤裸裸的挑釁麽?將才王氏給了他寵妾一巴掌,要尋仇也不至於廢了自家兄弟的腿,那麽就還有一點可能,就是溫姨娘當真與那位有點什麽,為著男人的顏麵,沒有拿到明麵上說。


    溫遲遲有些無力,看著宋也,“郎君,在梅林中......”


    “二嬸,你要說的事情倘若是針對雪兒,那便不必多說了,侄兒心中有數,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她。”宋也道,“身子還未養好,請恕孫兒失陪。”


    說罷,不待任何人開口,便帶著盤雪離開了。


    溫遲遲捏緊的拳頭,默默地放了下來,無力地笑了笑,她差點忘了,宋也是向來向著盤雪的。


    你看,你費勁心思防著又有什麽用,他說一句話,便能將人摘得幹幹淨淨。


    第56章 明月遠


    宋也帶著盤雪離開後, 三夫人王氏也坐不住了,即刻離開了。老太太見眾人都散了,便也覺得身上乏了。


    宋也這一番維護盤雪的話一出, 二夫人杜氏也沒有再將梅林之事說出來, 畢竟她也隻是發現了石頭下的東西,並沒有確鑿證據。她畢竟也是府內的話事人,在處理這件事上卻多少毛躁了些,還是待查探好再說。


    溫遲遲跟了上去,對杜氏行了行禮,“二夫人,今日多謝了您與小公子。”


    杜氏心中對孫兒親近她心中還是不舒服, 何況也不知道那醃臢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冷不淡地道:“姨娘不必謝我, 你送滿哥兒回來這本就該感謝你的。蠱蟲的事還得仔細查,老太太年紀大了,身子不好, 貿然揭出來, 拿不到人怕也不好。”


    溫遲遲點了點頭,讓秋香將簪子遞到了二夫人杜氏手中, “這是我身邊的丫鬟在林子中找到的, 這根簪子興許可以幫到夫人。”


    二夫人點了點頭,令丫鬟將東西收了下來, 便抱著滿哥兒往回走, 滿哥兒貼在祖母懷中, 對著溫遲遲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


    溫遲遲其實問過晴雪滿哥兒的事, 她也奇怪為什麽滿哥兒會待她這般親近。了解到滿哥兒生母也愛著著鵝黃衣裳, 眉目柔和, 待人亦良善,去的時候滿哥兒也認人了,一時間也有些唏噓。


    晴雪見溫遲遲手搭在捂在小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以為她是因為將才的事難過,便寬慰道:“姨娘,您莫要傷神,晴雨她不是那樣的人,我了解她的,她興許是有什麽苦衷,一定有誤會的。”


    處境不同,立場不同,利害關係前沒有誰對誰必須忠誠,她並不想費神計較這些。


    溫遲遲點了點頭,便和晴雪往回走,還未曾走幾步,便見著宋也與盤雪並未走多遠,二人在一邊你儂我儂。


    “慢著。”


    盤雪叫住了往反向避開的溫遲遲,問:“你將才給二夫人的是什麽?”


    溫遲遲步子頓了下來,轉過身淡道:“似乎與雪姨娘無關。”


    “那同你的郎君有沒有關係?”宋也冷不丁問。


    溫遲遲頓了頓道:“將才遲遲給二夫人的是滿哥兒喜歡的老虎樣兒的香囊。”


    宋也迎風咳嗽了兩聲,打斷了盤雪說話,他道:“你若是閑得慌,給雪兒也做幾個香囊。”


    溫遲遲還未說話,便聽見宋也態度強硬道:“晴雪,即刻帶她下去。沒做完不許出院子。”


    名為給盤雪做香囊,實際上溫遲遲被宋也軟禁了起來,每日晚膳後晴雪都會端來一碗藥送到她麵前。


    一送便是好幾日,這日溫遲遲將手中的藥碗放了下來,終於忍不住問晴雪,“郎君的身體怎麽樣了?二夫人那邊有消息了嗎?”


    其實晴雪是宋也的人,也是最好給他遞消息的人,但每每問她這些的時候,晴雪也隻是搖搖頭,說宋也的身子並不大好,其餘的就並不知曉了。


    蠱蟲之事溫遲遲也不清楚宋也究竟是不知道此事,還是知曉了存心幫盤雪遮掩了下來。而二夫人分明已然知曉了此事,卻始終不曾發作,這究竟是為什麽?


    溫遲遲越想便覺得發怵,後背已然濕透了。


    溫遲遲將空的藥碗遞給晴雪,“今夜是你給我守夜?”


    見著晴雪點了點頭,溫遲遲指了指一旁的格子道:“幫我點支安神香吧。”


    這幾日溫姨娘睡眠似乎不大好,每日都得點一支香一夜才能睡得安穩,但那也是主子著人送過來的,用了幾日都沒出大問題,晴雪未作他想,點了香便服侍溫遲遲安置了下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溫遲遲緩緩睜開了眼睛,喚晴雪道:“晴雪,水。”


    晴雪沒有反應,溫遲遲拿下了麵上的帕子,下了榻,搖了搖晴雪,但她依舊安睡著,溫遲遲便往外去。


    秋香聞聲從耳房內出來,身上帶著提前準備好的包袱,附在溫遲遲耳邊道:“姨娘,我按照您的吩咐,在外頭值守的護院大哥飯菜裏加了巴豆,如今也是換班的時候,若是要出去還要盡快。”


    這香與巴豆當初都是從杭州回京城的路上買的,能得空買說來,還多虧了盤雪纏著宋也,本以為還要等一段時間,如今想來這樣的時機正好。


    溫遲遲不做她想,趁著守衛鬆的時候,即刻抹黑溜出了院子。


    “姨娘,那狗洞就在梅林後頭,冬日裏被厚厚的雪蓋著,天氣暖和了又雜草叢生,想來是不容易發現的,奴婢也尋了好久。”


    溫遲遲點了點頭,腳上卻不敢耽擱,一路跟著晴雪往狗洞去。


    ·


    盤雪伺候宋也用完藥,隻轉身放碗的功夫,宋也便睡著了。


    盤雪將宋也手上的手拿了放下,又將他枕頭放了下來,見著他依舊睡得昏沉,這才悄悄推開門,將碗帶了下去。


    四下裏無人,一切都靜悄悄的,盤雪送完碗之後,轉身溜進了書房內。


    她悄悄到宋也的書房內,點了一盞極其微弱的燈,從懷中掏出了還未作完的宣紙,又照著將才從櫃子中拿出來圖紙粗粗添了最後幾筆,左右又對照著看了兩眼,這才呼出了一口氣。


    收起筆,打量了一遭四周,走到床前,隻極細微的一陣哨音,一隻信鴿便從窗外飛來,將東西叼著帶走了。


    盤雪收回眼睛,站在窗外靜靜地瞧了一會兒,見著信鴿隱進了濃重的夜色中,才轉過身,隻聽一聲響,室內登時亮如白晝。


    突如其來的光線晃了盤雪的眼睛,待到她反應過來之時,隻見宋也半靠在書桌前,衣裳肅整,墨發微灑,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盤雪往後微怔,下意識地往後看了一下,這才強顏歡笑道:“郎君。”


    “盤雪,不,更為準確地說應當是付姑娘。”宋也笑了笑,踢了踢腳邊帶血的信鴿,問她,“你是在找這個,南越的輿圖?”


    霎時間指甲深深陷進了肉中,盤雪臉色很難看,“你是什麽時候懷疑我的?”


    宋也不答反問:“我什麽時候相信過你?”


    盤雪問:“所以你關懷我,偏袒我,看似情深似海,其實是欺騙我一步一步地突破心理防線,放下戒備。你臥床不起,將你的人手都交給了我,也並不是信任我,而是在等待我一步步陷入你的圈套。若我猜的沒錯,你是對溫姨娘上心了吧?”


    宋也將信鴿嘴裏的堪輿圖取了下來,並不回答。


    盤雪笑著道:“愛一個人讓她受盡了委屈與侮辱,你的愛當真虛偽又廉價。”


    “誰跟你說我愛她?”宋也捏著布輿圖的手一頓,冷道,“我愛的向來隻有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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