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有些粘人,不僅要留宿淑華宮,還要跟趙楚韞一起睡,夜半,兩個小姐妹躺在一起,康樂還要牽著她的手,黏黏糊糊的,絮絮叨叨說些小話。


    “長姐,你說瑤光到了公主府,會不會不喜歡不適應呀?”


    趙楚韞半閉著眼,耐心回應道:“不會。它慣來自由,去哪裏都一樣。”


    康樂點了點頭,又為難問:“我想把迎春殿所有的廚子都帶出宮去,但若再回宮,又想吃他們做的菜了怎麽辦呀?”


    “無妨。”趙楚韞縱容道:“按照他們的手藝,在淑華宮也備一套廚子,你若想念了,在淑華宮也吃得到。”


    “嗯。”康樂點頭,覺得這辦法很好。


    說罷,她餘光偷偷地看著趙楚韞,想著她對韓江不滿的態度,究其原因還是韓江沒有辦法卻偏偏來招惹她。


    康樂想了想,牽著趙楚韞的手晃了晃,說:“今日韓江同我說了,再等幾天,不用我和蘇鴻定親,他也有辦法做到遏苦大師說的。”


    趙楚韞睜開眼睛,不怎麽相信:“他有什麽辦法?”


    康樂搖了搖頭,誠實道:“我問了,他沒有告訴我。”


    趙楚韞仔細想了想,韓江一開始就把主意打到了蘇鴻身上,誠然有蘇鴻其人毫無可取之處,能完全斷絕康樂會喜歡他的可能,但,蘇家也不是吃素的,肯定會借機提出條件,而韓江這種人,看起來不像是會被人隨意拿捏的。


    再仔細想想,韓江這種掌控欲爆棚的人,為什麽會點頭逼康樂同意和蘇鴻定親……


    其中似乎有重重矛盾,卻好似隔霧看花,讓人想不清楚。


    正在這時,門卻突然被人急促地敲響,趙霄在門外道:“姐姐,是我。”


    趙楚韞一驚,知道不是十萬火急的事情,趙霄是不會這個時刻來打擾了。


    她立刻起身,給自己和康樂披上衣裳,開門沉聲問:“出了什麽事情?”


    趙霄踏進來,康樂發現,他不僅換了一身黑衣,手中還提著慣用的一把長刀。


    他站穩了,緩了緩聲音,先說了最緊要的事情:“我已讓人去叫醒母妃了,待會兒你們立刻出宮!”


    趙楚韞冷靜地問:“怎麽了,可是宮中出了什麽變故?”


    這裏都是最親近的人,趙霄也毫無隱瞞,他抬手緩緩鬆開,露出一團被他手汗打濕的軟紙,聲音微微發抖道:“我收到消息,蘇家的人豢養私兵,趁著七夕混亂,把人放進了京都。”


    趙楚韞臉色一變,奪了紙展開,借著燈光一字一字看,問他:“什麽人給你遞的消息,來源可準確。”


    趙霄緊緊地握著刀,搖頭道:“不知是誰送來的,起初我並未全信,隻是沒過多久,我們馬車在路上遇到顛簸是派出去的侍衛,追尋到了那些人的蹤跡。”


    聞言,趙楚韞撐著桌沿支撐住身體,閉眼靜了片刻,才開口,顫聲道:“蘇家的人好大的膽子!”


    但此時,說什麽都晚了。


    蘇家若真能改天換地,扶持趙曉繼承大位,區區私兵算得了什麽,往後,這天下要改一半姓蘇。


    趙霄沉聲道:“趙霄年紀不大,我卻已經十五了,蘇家人此時按耐不住,定是衝我來的,你們立刻出宮,稍避一段時日,若他們敗了,我自會親迎你們回來,若他們成了……”


    他頓了下,溫聲道:“就算他們成了,你們幾個弱女子對他也起不了什麽威脅,應當會無事的。”


    趙楚韞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聲音發抖地問他:“那你呢?”


    趙霄沉默片刻,說:“我自有辦法。”


    趙楚韞突然冷靜下來,說:“你有什麽辦法,讓那群城防營的人來以毒攻毒嗎?”


    她沒有說自己早就察覺到了,尖銳道:“城防營隻有皇上手書加印章,才能調動,你以為憑借你這些三腳貓的交情,就值得他們冒著全家掉頭的風險為你拚命嗎?!”


    趙霄沒有惱,他冷靜地從懷中摸出一張紙,說:“我已經準備好了。”


    那紙帛和以往禦前見到的一般無二,趙楚韞沒有吃驚,畢竟這東西還算好弄,但上麵的字跡和印章才是最難的。


    康樂湊過來瞧了一眼,頓時怔住,她喃喃道:“這字……”


    趙霄看著她,麵上閃過一絲歉疚,他為難道:“是,正是我之前請二姐姐寫的。”


    康樂隻要精神還好,每日都會練字,她仿字也是極好的,好多書法大家她臨摹幾日便能依稀仿到神韻,然後即便是沒有留下字帖的字,也能依稀寫出來。


    趙霄很久之前拿來幾個字,請她寫一寫,然後讓她按照這個神韻,斷斷續續寫了好些字,湊在一起,便是如今麵前的紙帛。


    他解釋道:“二姐姐寫的字我並未直接用在其中,這上麵是我按照二姐姐給的字練了許久仿出來的,若事後追究,此事我一人擔責,定不會牽扯二姐姐!”


    這時,雲貴妃披著衣裳匆匆而來,她聽了其中緣由,並未責怪趙霄莽撞,而是垂淚道:“是我無用,沒能給你蔭庇,若你也有外祖可以依靠,此事便不必……”


    趙霄攔下她的悲泣,溫和道:“我說這番話並未責問母妃,隻是講明一切免得大家各自憂心猜測,現在情態緊急,不必傷春悲秋,我即可送母妃和兩位姐姐出宮!”


    趙楚韞皺眉問他:“你決議要調城防營?”


    趙霄眼神堅定:“我別無他法。”若他手上有可以和蘇家抗衡的,何至於做這種一旦事後追究便辨無可辯的事情。


    康樂不太懂其中的彎彎繞繞,但她知道些許人情世故。


    她看著趙霄,擔憂道:“弟弟,我覺得父皇不是那種真的對什麽事情都不聞不問、漠不關心的人,真的要有什麽很重大的事情發生,他不會不知道的。”


    趙霄把事情思考了這麽久,卻一點用沒有把順寧帝考慮在內,誠然他這數十年的時間都是擺在京都的一個華麗無匹的花瓶,不理朝政,整日風花雪月,但是——


    明明康樂和寧思明接觸,沒有人告訴過他,他依然還是知道了。


    “而且,”康樂猶豫著小聲道:“父皇似乎並不顧念父子親情,趙媛芸是犯了一些錯,但罪不至此,他還是給了她最苛刻的懲罰,直接把人趕走了。”


    所以,即便蘇家最後沒有成功,趙霄調兵的事情一旦暴露,順寧帝不見得真的會心軟留情。


    康樂已經說了許多,雲貴妃擦幹眼淚安靜地聽著,她知道其中凶險,聞言輕蹙眉頭緩聲道:“許是你們年紀太好,皇上又太久不理事,對於皇上的為人不甚清楚。”


    “但,數十年前,他是真正的鐵腕冰冷,運籌帷幄。”


    “先帝去得急,雖然沒有留下遺詔,但他身為太子繼位也是名正言順,但幾大世家借機生事為難,步步為他設阻。”


    “先前蘇家是最鼎盛的,也是最囂張的,說一句隻手遮天也不為過,可是你瞧瞧,如今蘇家可還有那般的氣焰,早已成為喪家之犬,如今也不過是拚死一掙罷了。”


    “那都是皇上的手筆,用了兩年時間,各個世家銷聲匿跡的銷聲匿跡,殘留一口氣掙紮的苟延殘喘。”


    “皇上下手不留情,各世家也決絕,寧死把財產燒的燒埋得埋,尋不到蹤跡,恰逢連年大災,國庫裏沒錢,卻又亟待賑災,皇上扭頭又和蘇家合作,給他們渡了一口氣作為條件換了一大筆錢,還娶了蘇家的姑娘進宮。”


    “後來還……”雲貴妃看著康樂,猶豫了一下,說:“後來他知道徽安皇後是天下富商的獨女,又身子不好,在尋一味珍惜藥材治病,他便允諾太醫院及庫裏藥材隨她調用,以此換錢,還許了皇後尊位。”


    康樂一怔,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聽到父母的淵源。但那已是太過久遠的記憶了,還記得母後是個冰肌玉骨、傲雪欺霜的美人,父皇總是跟在她身後彎著眉眼叫“姐姐”,縱然得了母後冷淡神色也不以為意。


    她回了神,總結雲貴妃講的話說:“所以,父皇以前是個很厲害,既有手段也很冷情的人。”


    能把自己抵押上秤,連自己都不怎麽在意的人,又怎麽會真正的在意旁人呢?


    能說的話都說了,每個人也都表達了擔憂,但沒有人強迫趙霄,她們都安靜地看著他,等待他做出最後的決定。


    趙霄這次沉默了許久,手中的刀沉重得像一座大山,幾乎讓人抬不起手來。


    如何選?如果蘇家私兵衝破宮門,自己身為他的心頭大患,必定首當其中;可若召城防營相抵,事後追查,自己依然難逃其咎。


    而把希望都寄托在耽於玩樂了十年的順寧帝突然大發神威,把蘇家人全都擋住?趙霄覺得這還不如去求神拜佛呢。


    這時,那位白胡子慢吞吞的新夫子教的“欲速則不達”,寧思明那句語焉不詳的“便有雄心壯誌,留待來日,未必不可期”,還有韓江毫不避人的讓康樂明日便搬去公主府住。


    趙霄神色突然堅定起來,他狠心道:“左右都是絕境,索性放手一搏,至少能把生死握在自己掌心。”


    “我立刻讓人出宮去城防營送信!”


    這便是還要召城防營的意思了。


    他既有了主意,雲貴妃也不再勸,隻是溫柔道:“楚韞,你帶綿綿走。”


    趙霄一驚,扭頭要勸,雲貴妃摁住他的手,交代道:“先辦正事。”


    趙霄紅了眼,轉身去找親信快馬加鞭送信出宮,趙楚韞聞言也不猶豫,拉上康樂便腳步匆匆往外走。


    康樂扭頭想要去看雲貴妃,卻被趙楚韞拉住不許回頭。


    趙楚韞腳步未停,邊走邊說:“此時宮中還未生亂,貿然出宮困難重重,等亂起來時,父皇寢宮和淑華宮首當其中,迎春殿應當暫時無事。現在,我先送你回迎春殿。”


    “你的四個侍衛中有一人是韓江安排的,他很厲害,你要跟著他,他一定會保護你安然無恙的。”


    康樂聽到不對,扭頭問她:“長姐……”


    康樂體弱,偶爾會夢魘,據說是元氣不足所致,若在屋裏掛一把兵器,便能安寢。


    迎春殿裏有一把長劍,趙楚韞抬手取下,握著劍柄拔出一截,利刃寒鋒,銳不可當。


    康樂皺眉,噙著淚牽住她的衣角,趙楚韞抬手,動作溫柔地為她拭去眼淚,輕聲道:“綿綿乖,你就在這裏,不要讓我們擔心,好不好?”


    康樂擦幹淨眼淚,哽咽點頭道:“好,我不拖你們後腿,我就在這裏,乖乖的,等你們來接我。”


    趙楚韞紅著眼睛看了她一眼,轉身扭頭離開,背影決絕。


    韓府,一個時辰前,管家匆匆敲響書房的門,聲音緊張道:“主子!剛得到的消息,蘇家突然把時間提前到了今天!”


    韓江還是一身黑衣,聞言皺眉,似乎並不意外,隻是對這個時間不喜。


    管家屏息,以為韓江會按照計劃立刻把安排吩咐下去,卻聽韓江問起:“跟在綿綿身邊的人身手如何?”


    管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緊回道:“那三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且是下了死令的,無論如何也要護康樂公主毫發無損,康樂公主不會有事的。”


    哪裏隻有趙楚韞說的一個,早在以前,韓江已經無聲無息地把她身邊的侍衛換走了三個,替換成自己的人,就是為了今天。


    見韓江依然沒有什麽反應,管家猶豫著補充道:“而且,這一場亂也不會持續太久,康樂公主的迎春殿應當不會受到波及,更沒有什麽危險。”


    韓江抬起眼皮看他一眼,終於肯開口了,他淡聲道:“半個時辰後,讓人去給趙霄遞個消息。”


    聽到說正事,管家打起精神,記下了,又道:“大皇子讓去追蹤的人,也已經在我們的引導下發現了不對,主子可另外有吩咐?”


    韓江抬了下手,漫不經心道:“那個衝撞了綿綿馬車的人,殺了他。”


    管家額頭上浮出冷汗,點頭記下。


    宮外,王叔餛飩攤上,寧思明楚靖遠楚豔陽一人一碗餛飩,吃得滿足快樂。


    楚豔陽拍拍肚子,滿意道:“吃飽了。”


    她見寧思明掏出錢袋付賬,不由地抱怨道:“今天人也太多了吧,我一路上都聽到好些人說錢袋丟了,還哭了呢。”


    “唉,”她歎息:“可惜我沒看見賊,不然就能抓住,替那些人尋回錢袋了。”


    楚靖遠聞言也歎氣,說:“可千萬別,我擔心你會失手把人打死了。”


    楚豔陽頓時氣惱,邦邦給了他兩拳,讓他先體驗一下去世的感覺。


    寧思明笑著來調停:“好了好了,都多大了,還像小時候似的鬧,兄友妹恭,趕緊的,鬆開手,都回家睡覺去。”


    楚豔陽聞言打了個哈欠,終於放過了楚靖遠,她抬手揉了揉眼睛,餘光一瞥,卻突然看到一個溜著牆根鬼鬼祟祟的人影。


    嗯?是賊!


    被楚豔陽惦記了一晚上的賊終於出現,楚豔陽頓時精神了,一雙眼睛灼灼如火炬,盯著那個畏畏縮縮的人影,大喊一聲:“哪裏跑!”


    她不喊還好,一喊那人好似受了驚,噌地一聲竄起來就要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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