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底下的皇子們,要麽也是尋常,要麽年紀太小,挑來挑去似乎隻有老十能用。若有良臣輔佐,可為守成之君。


    聖旨擬好,安遠侯當眾宣讀。


    姬觴被立為太子,雲妃為後。


    劉太後沒有異議,她此時全部的心思都在自己的兒子身上。早知端妃是個包藏禍心的,她哪裏能留在現在。她恨端妃辜負了自己多年的看重,以為是自己害了皇帝,悲痛自責之下暈了過去。


    殿外一片哭聲。


    有人不顧禦衛軍的阻攔衝了進來,皇帝看清來人後抬手讓人到跟前。


    傅絲絲滿臉是淚,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陛下,您一定要保重龍體,臣妾會永遠陪著您,無論天上人間,還是碧落黃泉,臣妾都會追隨您。”


    人之將死,能聽到這樣的一番話,如何能不感動。


    “愛妃…愛妃。”皇帝握著她的手,似是要拉著她一起共赴黃泉。


    過了一會兒,皇帝掙紮著又擬了一道聖旨。聖旨的內容是他死後,思妃陪葬,沐恩侯府晉為沐國公府。


    傅絲絲哭著謝恩,道:“陛下是知道的,臣妾是真心喜歡您,從來不圖這些虛名。臣妾很高興,高興能遇到陛下,高興能一直陪著陛下。陛下別怕,有臣妾在呢。”


    皇帝聞言,更是死死抓著她不放。


    姬觴已經進宮,以太子身份即刻監國。


    李誌伏了誅,端妃被賜毒酒。


    宮變落幕,皇帝也陷入暈迷。


    內務府已開始準備喪儀,所有人都在等他咽下最後一口氣。


    至暗之時,天將黎明。


    他如回光返照般睜開眼,渾身已不動,口也不能言,唯有一雙眼珠子還能轉。龍榻之前空無一人,寢殿之中一片寂靜。


    忽然黑暗有一人慢慢現身,一步步走近。


    他看清來人的臉,瞳孔睜大。


    宮闈森嚴,謝益之怎麽會在這裏?


    雲妃呢,老十呢,思妃呢,為什麽都不在?


    他想喊人,喉嚨裏卻隻能發出咕嚕的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身體也不能動,隻能用驚恐的眼神看著謝弗到了跟前。


    明明是潤玉流光之人,此時竟像是陰曹地府出來的白無常!


    謝弗站在龍榻邊,目光平靜,眼眸俯下。


    “你還記不記得元嬗?”


    元嬗?


    好像是老十的生母。


    印象中老十的生母溫婉美麗,他與之也有過一段美好的日子。驀地一個模糊的身影在他腦海中浮現,然後慢慢清晰。


    他的瞳孔隨著那身影的越見清楚,也在不斷地收縮。


    這個謝益之,竟然長得有五六分像元嬗!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眼神和表情的變化盡收謝弗眼裏,謝弗的眸中泛起一抹嘲諷。“你終於記起了她的樣子。”


    皇帝張著嘴,發出的隻有古怪的聲音。他艱難地抬手,不受控製地抖動著指向謝弗,目光更是嚇人。


    “我說過,有朝一日一定會讓你知道一切,權當是還報你那讓人不恥的生恩。”


    生恩?


    所以謝益之才是他的兒子,那老十是誰?


    為帝者,最不缺少的就是心計謀算。這會兒的工夫,皇帝已將謝家視為處心積慮的逆臣,以為謝弗是來和他相認的。


    他不斷發出古怪的聲音,掙紮著想讓謝弗扶他起來。


    謝弗沒動,依舊平靜地俯視著他。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在意你的江山?很可惜讓你失望了,我對你的皇位不感興趣。你以為自己一生坐擁江山美人,到頭來這江山注定要易主,美人你一個也帶不走。”


    所以這個孽障早知老十的身份,而故意幫著隱瞞!江山是他的,那些女人也是他的。思妃自願陪葬,他怎麽可能一個也帶不走。


    他劇烈掙紮著,發出的怪聲更大。


    “你駕崩之後,名義上思妃會陪葬皇陵,但將以另一個身份活在世上。”


    這個孽障怎麽敢!


    他拚盡全力,發出一聲類似怒吼的怪聲。有人聞聲進來,在看到進來的人之後,他更加覺得恐慌。


    因為進來的人是姬觴。


    姬觴站在謝弗聲後,叫了一聲“大哥。”


    大哥二字,讓皇帝徹底絕望。他死死瞪著他們,心中是無比的憤恨。憤怒李誌和端妃的背叛,恨眼前兩人的不忠不孝。這兩個孽障必是早就勾結在一起,李誌說不定就是他們的人。


    雲妃,雲妃知道嗎?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姬觴好心替他解惑。


    “母妃最是不在意這些東西,她並不知道我們私下做的事。父皇要怪,就怪自己這輩子欠的風流債太多,如今也算是到了報應之時。”


    皇帝聞言,喉嚨發出刺耳的聲音,他感覺自己已經喘不上氣來。許是到了將死之時,有些早已忘記的人和事一一浮在了眼前,或是美麗溫柔或是開朗嬌俏的女子都在哭,哭自己被欺騙被拋棄,罵他是負心漢薄情郎。


    他腦子像炸開一樣,驀然發現那些和無數女子花前月下的情愛,那些掌控他人生死至高無上的權勢,到頭來都像是過往雲煙,最後全化成了泡影。


    他在絕望與不甘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宮中的喪鍾響起,敲碎了黎明。


    隱素在鍾聲中醒來,正巧謝弗掀簾進來。


    “他死了?”


    “嗯。”


    “事情都成了嗎?”


    “成了。”


    “那就好。”


    隱素將頭靠在他身上,打了一個哈欠之後重又閉上眼睛。


    “夫君,前塵已往,我們以後就安心過自己的日子。”


    “好。”


    前塵已不必再追,過往也不必再想,此後漫漫餘生,他們就隱於盛世繁華之中,素手相攜白首一生。


    第104章 番外


    六年後。


    崇學院。


    院中景致依舊, 洗墨池的池水緩緩流淌,詩風橋永遠無聲相伴。大小竹林幾載春秋,綠意從新到深不斷循環。


    唯一不同之處, 就是剛進院門時立在旁邊的一座石碑。


    石碑刻著院規院訓, 其上有四個最為醒目的字:眾生平等。四字取字佛語,一語雙關。這個生字可以是萬物,也可僅指崇學院的學子們。”


    正是學院放學之時, 白衣學子們有人單獨行走, 有的三三兩兩,或是沉思自若, 或是討論著什麽。


    “你考得怎麽樣?我感覺我不行, 恐怕拿不到這個月的獎學金。”


    “這個月不行,還有下個月,學院前二十都有,以你平日裏的成績一定可以。”


    “缺了一個月,我就拿不到年度獎學金了。”


    他們說的獎學金獎勵製度,也寫在學院的新規上。


    學院實行月考製,每一次月考取前二十名成績優秀者發話月度獎學金, 並榮獲崇學院優秀學生的稱號。年度獎學金的評比則建立在月度獎學金之上,取其前三名,授予學院之星的榮譽。


    這個製度是新山長製定的,如今已實行兩年有餘。


    現在的崇學院不再評什麽三傑四美, 無論男生女生,人人努力成為學院優秀學生,奔著學院之星的方向努力。


    “山長好。”


    “山長好。”


    他們紛給分停下來, 向一位紅衣女子行禮。


    隻見那紅衣女子眉目如畫,嬌美之中又帶著幾分柔媚, 柔媚之餘還有颯爽英氣。她對學子們點頭示意,始終麵帶微笑。


    這人正是隱素,也是崇學院的新任山長。


    無數雙崇拜的目光追隨著她,她在眾人的視線中從容自若。一上馬車,她是坐沒坐相半靠半躺地倒著,半點也沒有之前為人師長的樣子。


    三年前,二師兄突然生病,她在二師兄的病床前接過暫代山長一職的重任。一年後二師兄留下一封信出京雲遊,她也就正式成了崇學院的山長。


    她的學院她做主,於是便有了新規新訓。


    自從新帝登基,以雷霆手段治國,時有新政發出,準女子科舉出仕,派使臣出海,主張一夫一妻製,每一個新政的背後都有她和謝弗的影子。


    相比較而言,她對學院的改革不過是大巫見小巫。但因為有了女子可以科舉出仕的政策,學院裏的風氣大不相同,尤其是德院。


    如今德院的女子,早已無人提及當年的四美之名,更多的是你追我趕的討論文章詩詞,無論富貴貧賤,人人都希望自己的才識得到最權威的認可。


    新政頒布的那一天,呂婉拉著隱素喝得酩酊大醉,一起笑一起哭鬧了一夜。後來呂婉如願入了刑部為官,成為其父呂大人的得力屬下。


    而謝弗已經離開刑部,晉升為相國。


    天下誰不知謝相國文韜武略,是陛下最為信任之人。民間有傳今時的陛下與謝相國,堪比當年的景帝與曾相國。


    朝堂之上的謝相國能以文治國,也能以武安邦,卻無人知回到家中的他,不過是一個最為平凡普通的父親。


    此時的他,脖子上騎著一個約摸五歲的男童。男童的眉眼與他長得極為相似,正伸著小短手去夠掛在樹梢上的紙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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