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心問問他,和父親談得如何,卻又怕讓他誤以為她十分想嫁給他,便倚在廊柱上,看著他朝院門走。


    他走了幾步,突然回過身來,見她正背著手在廊下望著他,不禁燦然一笑。


    青嵐見被他發現,也不躲藏,從肩上拖過一綹頭發在手裏戳著玩,等著他過來說話。


    他走到台階下,含笑道:“令尊已經答應了。”


    青嵐居高臨下,垂眸“哦”了句:“......其實不答應也無妨,我們再和別人議親就是了。”


    許紹元臉上笑意更甚,往台階上走了一步,低聲道:“那可不容易了。我一日不放棄,別人便一日不敢來。”


    青嵐白了他一眼,嘴角的酒窩若隱若現:“......我爹罵你了吧?”她一雙清靈的眼睛眨了眨。


    許紹元心裏一暖,卻搖了搖頭:“那可不是‘罵’,是給未來女婿的‘教誨’。”


    青嵐噗嗤笑出來:“不跟你說了,讓人看見我老在前院待著,要說我不守規矩了。”


    說罷她便唰地扭過身子,神神氣氣地走了。她烏發齊腰長,在身後一擺一晃的,裙角帶著風。


    閨秀走路,講究裙裾不擺,束帶不飄,她沈青嵐一樣也不占。許紹元卻覺得看不夠,目光隨著她一直到了拐角,直到完全看不到她。


    作者有話說:


    男主與亡妻沒啥感情,也無夫妻之實。


    8.5早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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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喜歡


    ◎......◎


    沈望這邊一點頭, 兩日後許家便將納采禮送了過來。


    京裏納采較為常見的羊、雁、魚、酒、肉、粳米、稷米、蒲葦、長命縷之類的一樣不缺,還有一對鴛鴦和兩頭鹿。


    沈茂立在水塘邊,端詳了一會暫時養在裏麵的鴛鴦, 回頭對坐在廊下的沈望道:“許閣老可以啊, 你前腳答應,他後腳就送來了,看來是早就準備好了。他對嵐姐兒也是真上心。”


    沈望抱著臂哼了聲:“我那麽水靈的閨女嫁給他,他還不得上點心!......還趁著我不在,近水樓台鑽空子。”


    沈茂皺著眉嘖嘖了幾聲:“行了行了,別說嵐姐兒就小他十四,你上外麵瞧瞧去, 那小二三十歲的媳婦人家不是照樣娶!再說了,就憑人家許閣老這身份, 娶個伯府、侯府的小姐也不過分,何況是嵐姐兒......”


    沈望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我閨女怎麽了?那些世家小姐要真那麽好,他怎麽不娶?巴巴地非要找我閨女, 那還是我閨女好唄!”


    沈茂見他眼珠子瞪得溜圓, 又凶又急的,就知道捅了馬蜂窩。


    “好好, 嵐姐兒最好, 天下第一好。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說罷便擺了擺手, 逃之夭夭......


    沈家收了禮, 許紹元的母親連氏便又邀長公主一同去了沈家問名。


    原本連氏自己是不必來的, 但她實在是好奇, 兒子好不容易看上的姑娘是個什麽樣, 便趁著此時來看看青嵐。


    青嵐也因此第一次見到了連氏。


    她這位未來的婆母大約五十出頭的年紀, 皮膚潔淨,五官生得細致而柔和。青嵐覺得許紹元大抵是更像她在法藏寺見到的大和尚。清朗的底子加以恰到好處的柔和,才有了眉宇間溫和、悠遠的氣韻。


    連氏笑著握住青嵐的手,端詳了好久也看不厭。兒子的眼光果然沒得說,姑娘生得俏麗又脫俗,特別是那雙眼睛,水靈靈有神韻,透著一股子聰明勁兒。


    長公主附到她耳邊道:“他們家還有幾個女孩兒,都不如這個俊。”


    她這雖是悄悄話,聲音卻不大不小,剛好能被一屋子的女眷聽到,弄得沈家幾個兒媳臉上或多或少都顯出些不自然。


    連氏光顧著看兒媳婦,也沒怎麽在意,給了青嵐一雙翡翠鐲子做見麵禮。那鐲子碧幽幽的,顏色濃鬱又豔麗,小周氏瞧了一眼便知道價值不菲,那一隻鐲子便能抵她這一頭的釵鈿。她心裏暗暗想著,日後常櫻的婆家給的見麵禮也得比著這個來。


    連氏將鐲子給青嵐套到手上,又道:“原本他也有些東西要我帶過來,我還是讓他日後自己給你。”


    青嵐稍一怔便謝過連氏。連氏說的“他”應當是許紹元吧,她以為男方給女方的禮就是納采禮和之後的聘禮了,不料竟然還有......


    問名之後,連氏拿著青嵐和兒子的名姓、生辰八字去請三官廟的凝陽真人合一合。


    這位真人在嫁娶一事上頗有些威望,據說經他合過八字的夫妻都過得和和美美,恩愛有加。


    凝陽占卜之後,手拿兩人的八字,眉心一蹙:“福生無量天尊,萬幸萬幸......”


    連氏一聽這其中有玄機,忙問他那話是什麽意思。


    “福生無量天尊,這兩人八字相合,倒是無甚可擔心的。隻是貧道方才占卜之時發現這兩位施主命格皆不一般......這位女施主,本是個伶仃的命格,卻竟然遇到了令郎。而令郎......按他原本的命格看,近一兩年之內是該有一劫的。”


    連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那這一劫能否躲過去?”


    凝陽一笑,捋了捋胸前花白的須髯:“施主無需擔憂,原本這一劫很難化解,但因令郎與這女施主結為夫妻,此劫倒有了變數。若二人夫妻同心,合而為一,他們各自的命格便都會有所改變,終能化險為夷,還能享受常人沒有的榮耀富貴。”


    連氏聽了他的話,覺得一顆心起起伏伏,但終於是落了地。


    “真人,能否請真人做法,幫他避過這一劫?”


    凝陽搖了搖頭:“天意不可違,既是劫難,便是避無可避。以人之力,隻有逢山鋪路,遇水架橋,凡事盡力而為罷了。”


    連氏聽得差點掉了眼淚。


    兒子自幼辛苦,當爹的撇下他們母子不管,她這個為娘的當年又隻顧著自己發脾氣,也沒好好照顧兒子。兒子小小年紀,既要讀書又要管家,還得防著那群豺狼,如今好不容易守得雲開,日子過得好了,前麵竟然還有一劫?


    她身旁的大丫鬟瑛兒看她難過,趕忙勸她:“老夫人,您也別把那話太當真。誰家一輩子沒個災沒個難的。再說,那老道不是說了,隻要四爺和夫人齊心,那坎就能趟過去。”


    連氏覺得也隻能這麽想了,有沒有溝坎都是以後的事,眼下還是得先把親事定下來。


    八字合過的五日後,許家把聘禮送到了沈家。


    整整一百五十擔東西,三輛車來回運了四五趟。東西全都擺在沈家前院,地上紅紅火火的一大片。大多是三牲、海味、喜餅、生果、雞鴨魚、幹果、糖果之類的。沈家年幼的孩子們圍著地上的東西來回打轉悠,趁大人不注意便抓把糖吃。


    最貴重的則是禮金,秦氏聽說許家給了三千兩,驚得連連咂舌。她得將這個數委婉地透露給宋氏,日後清姐兒嫁到侯府的時候,怎麽著也不能差得太多。


    許紹元自己提筆在紅色燙金的紙上寫了聘書,來沈家交給沈望。


    沈望先前盼著女兒有個歸宿,如今見親事已定,卻愈發想把女兒在身邊多留些日子。尤其,他總覺得許紹元是借他的托付把他閨女哄騙走的,便更想拖他一拖。許紹元卻恨不得明日就將青嵐娶過門去。


    兩個人一個臉憨皮厚,裝傻充楞,另一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經過幾番博弈,二人才終於將婚期定在了今年的年底。


    ......


    許紹元與沈家結親的事很快傳遍了京師。


    眾人不禁好奇,如今在朝堂上炙手可熱的許閣老已然單身多年,究竟是怎樣一個打著燈籠難尋的姑娘才讓許閣老不惜勞動長公主出馬為他求親。


    沈茂知道別人如今都將他視作閣老親家,他們見不到閨閣裏的嵐姐兒,卻見得到他,便對他也多了幾分好奇。不知是否是因著許紹元的關係,許多平日不大相熟的官員也常會湊上來打個招呼、寒暄幾句。


    有意無意的,他每每見到許紹元都表現得愈加親近。


    這一日,他在文華殿外等候太子召見,見許紹元從文淵閣的方向走過來,便和他隨便聊了幾句,順帶說起他今日來見太子的原因。


    “北顏的康郡王之前不是和趙郡王同時向皇上請封親王麽,他這可汗兼親王都做了一年了,居然說要進京來謝恩......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可汗親自來大景謝恩的。這個出博可真是特立獨行,他就不怕在大景出點什麽事,鬧得身首異處?”


    許紹元笑了笑:“此人聰明得很。當年他實力最弱,卻能瞞天過海,偷偷地開礦,還能跟巴延共分北顏。如今他是料定大景需要他與巴延互相製衡,不會對他不利,才敢大張旗鼓地要求進京......隻是他此行的目的,的確是很難猜測了。”


    沈茂連連點頭:“就是,這人真是讓人看不透,有什麽大不了的事非得他親自到這來。”


    兩人正說著話,文華殿裏,袁思教走出來。


    沈茂便請許紹元先進殿裏去見太子,許紹元卻說還是按先來後到,沈茂便也不再推辭。


    袁思教見殿外隻餘他與許紹元二人,才和許紹元說起私事。


    “我提前給你道喜了。”


    許紹元一笑:“被你道喜,我都覺得有愧了。”


    袁思教明白他指的是什麽,衝他連連擺手:“誒,何愧之有!再說你去提親的時候,文清早已和沈家斷了幹係。”


    許紹元見他提起文清,便問道:“文清......近日如何?”


    袁思教歎了口氣,眸中黯然:“上次賜婚的事之後,他仍是每日去給他母親請安。他母親的病很快便好了,但他在家裏也不怎麽說話了,每日隻是來請個安,不再多留。


    “前幾日你的事情傳開了,他專門來問過我,傳聞是否是真,我說應當錯不了。他也沒說什麽,就回侯府去了。這幾日,聽說他幹脆宿在翰林院裏,連院門都不出了,我也是好幾日未曾見過他......”


    許紹元握了握袁思教的手臂:“......文清若有什麽想不通的,你讓他盡管來找我。”


    袁思教苦笑:“他當初是和你最要好,有什麽心事都跟你說,可是如今......如今,他也必是知道錯不在你,大抵也不知道能跟你說什麽......”


    許紹元點點頭,並不強求。


    今日這種景況也在意料之內,有得必有舍,他隻能選一樣最不能失去的,其餘的便隻有隨他去了。


    此時,他隻是更想念小姑娘了,自那日茶館一別,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她,也不知她在做什麽......


    黃華坊的沈家,青嵐在招待客人。


    客人倒也不是外人,正是玉嬋。


    玉嬋已經照顧了病危的母親一個月,如今母親早已出離危險,她這個做兒媳的也得回婆家去看看了。在此之前,母親讓她帶了不少東西來看望青嵐和剛回來不久的沈望,若是青嵐能見到那位妙手回春的大夫,請她代為感謝。


    玉嬋去看過沈望,才來找青嵐說謝那大夫的事。青嵐笑著說不必,那位禦醫既是許紹元請來的,這個人情許紹元自會去還的。她反正都要嫁給他了,日後好好待他也就是了。


    玉嬋點點頭:“......說到這個,我還想問你呢。聽說這親事,姨夫最初是不同意的,是你堅持,姨夫才答應的。你這是......動了心了?”


    青嵐托著下巴想了想:“......動心是個什麽感覺?我隻是按你的標準選的。他人好,待我也好,我和他聊得上來,他家裏不缺錢,我以後的日子不會受窮。”


    “這樣啊......”玉嬋有些失望,“那他長得如何?”


    “......不錯,好看。”青嵐笑著答道。


    那日,她見他那麽俊的一張臉,又聽他說著那樣的話,便忍不住答應他了。


    玉嬋審視了她一番:“......我看你就是喜歡他的。”


    青嵐嘿嘿笑了幾聲:“誰知道呢......你說喜歡就喜歡吧,我不太懂。反正就過日子唄。”


    玉嬋衝她搖了搖頭,眼睛裏閃著詭異的光:“可不隻是過日子,你得和他同睡一張床,還得和他......”


    青嵐先是愣了片刻,隨即蹭地跳起來,像凳子上突然長出釘子似的。


    “......那,那個,挺討厭的吧?”她臉紅了個透。


    玉嬋見了她的樣子,用帕子掩著嘴悶聲笑了好一會。


    “這可不好說,你要是足夠喜歡他,就不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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