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看著手裏的瓶子,聲音有些顫抖:“您可有把握,這藥確實能解毒?”


    “九成把握,夫人覺得可夠?”


    沉璧愣住了,許久才緩緩點頭:“夠了,夠了。”


    趙濟笑著捋了捋胡子:“如今,夫人想做之事,皆可以放手去做。”


    驀然間,屏風外傳來了融冰的聲音:“大都督,趙老先生正在給夫人號脈呢。”


    沉璧和趙濟對視一眼,立即閉口不提了。


    季堯走進來的時候,看見沉璧正將一個小瓶子收進懷裏。


    他垂下眼眸,在門口站了許久,才抬腳走進去。


    見趙濟起身行禮,季堯瞥了他一眼,目光掃過時,卻落在榻邊的一張紙上。


    沉璧順著他的目光,看見沒來得及收起來的藥方,心裏不禁一緊。


    季堯的聲音沉沉響起,卻有幾分沙啞:“夫人的病勢如何?”


    趙濟下意識看了眼沉璧,見她垂著眼眸一聲不吭,趙濟立即笑著道:“回大都督,夫人服過藥後已無大礙,請大都督放心。”


    見季堯一直盯著榻上的藥方,趙濟又極其自然地拿起:“這是老朽開的藥方,待夫人服下,就徹底沒有問題了。”


    聽見這話,季堯忽然抬起頭,目光炯炯盯著趙濟。


    “當真……會再無問題?”


    趙濟沒聽出他話裏的意思,隻點了點頭,心中得意更甚:“自然,保證藥到病除。”


    話音落下,沉璧看見季堯盯著藥方,沉默許久,才點了下頭。


    轉身離開的時候,看著他越發沉重的步伐,沉璧心裏漸漸升起不詳的預感。


    她覺得,季堯好像哪裏不對勁?


    第21章 煙花


    沉璧修養幾日之後,身體很快就恢複了。


    之後,她開始服用趙濟配好的藥。


    趙濟給她藥方的時候,和她千叮嚀萬囑咐過,這裏麵有十粒藥,吃完第一粒之後,必須得再隔一日,才能吃第二粒藥,之後要再隔兩日,才能吃下一粒藥,以此類推,絕對不能斷。


    而這幾日,季堯總是不見人影。


    她聽宗桓說,季堯這些日子都宿在軍營,忙著審西域俘虜。


    宗桓說完,還神秘兮兮地問沉璧,是不是大都督又和她生氣了?


    沉璧被問的一頭霧水,覺得二人並沒有什麽不愉快,宗桓卻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樣,摸著下巴故作高深地告訴她——


    “以屬下十年的經驗,屬下敢肯定,大都督肯定有心事。”


    沉璧想了好久,不知道如今還有什麽事,能讓他這般憂心忡忡。


    當晚,季堯正好回了府。


    用晚膳的時候,沉璧故意問季堯:“你這幾日怎麽不在主屋住了?之前不是說好,要在這裏養傷的。”


    季堯握著筷子,略微沉吟了下,淡淡解釋了句:“軍裏有事,還沒處理完。”


    隻這樣一句,無前因無後果,沉璧聽完,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這般冷漠的態度,連敷衍都算不上。


    二人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似乎又再次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沉璧咬著筷子,心有不甘,看著桌上的菜肴,仍舊努力地找著話題。


    “對了,那天你說的那句西域話,是什麽意思啊?”


    季堯手裏的筷子一頓,猶豫了下,才開口道:“沒什麽。”


    沉璧盯著他,手裏的筷子越攥越緊:“一句話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


    “不至於也瞞著我吧。”


    聽出她話裏的不悅,季堯抬起頭,看見沉璧蹙起好看的眉,捏著筷子的指尖用力到發白。


    他垂下眼眸,夾起一筷子肉。


    “那人問我,懷裏的人是誰?”


    沉璧捧著碗看他,有些出乎意料:“你怎麽回的?”


    季堯的目光落到她臉上。


    “我說,你是我女人。”


    這話太過直白,落入耳中時,沉璧驀然感覺臉頰發燙。


    她急忙移開目光,低頭看著手裏的碗。


    她知道北境人會將妻子稱作女人,隻不過,以他們東楚的風俗來講,自己恐怕還不是……


    一雙筷子陡然闖入視線,幾塊肉盡數被夾到她碗裏。


    “晚上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看著碗裏多出來的肉,沉璧愣了一瞬,抬起頭時,正好對上男人深沉的目光。


    思緒百轉千回,她默默點了頭,心裏燃起一絲期待。


    入夜之後,今晚的雲州街頭卻熱鬧非常。


    街邊雜耍的小販正舉著火把噴火,周圍叫好聲不斷,街道兩側擺著各種小吃物件,街上行人來來往往,不時在攤前駐足說笑。


    沉璧穿著寬大的披風、帶著鬥帽,和季堯並肩,一起隨著街上的人群,緩緩朝前走著。


    身後,融冰正和許久沒見的宗桓,一如既往地打鬧說笑。


    聽著兩個人嬉笑不斷,沉璧默默抬起頭,身邊男人拉著自己的手,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她不知道季堯究竟是怎麽了,為什麽短短幾日,人就忽然沒了精氣神,整日悶悶不樂的。


    看著熱鬧的街道,沉璧想法設法找著話題:“今日是什麽日子?怎麽街上這麽熱鬧?”


    季堯聲音淡淡的:“每月初一,雲州城不設宵禁,百姓可以上街遊玩。”


    沉璧點點頭,笑著看向他:“是你定的規矩?”


    季堯微微點頭,沉璧看見笑了。


    “你怎麽想到的?感覺你不像是愛玩的人……”


    見季堯低頭不語,沉璧環顧四周,正好看見有一處賣麵具的小攤,當下走了過去。


    身後男人的腳步一頓,還是跟了上來。


    賣麵具的小攤販子看見二人走來,當即喜笑顏開地介紹著:“公子給夫人買個麵具吧!這街上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都願意戴一個,怕被旁人認出來,也算是圖個新鮮樂嗬!”


    沉璧回頭看了看周圍,發現確實不少人都帶著麵具,大多是年輕的男女和小孩。


    見沉璧伸手摸著一個白紅相間的狐狸麵具,季堯從袖中掏出銀子,遞給了小販。


    小販笑得喜逐顏開:“多謝公子!夫人您隨便挑!”


    沉璧看了眼季堯,想了想,拿起一個張牙舞爪的獠牙麵具,轉身扣在季堯臉上。


    見季堯看向她,沉璧卻笑得開心:“這個麵具適合你,和你一樣凶。”


    說著,她不由分說地幫季堯係上麵具。


    麵具下的眼睛落在她臉上,眼眸深沉一片,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就像小販說的那樣,此處人多眼雜,萬一季堯被人認出來,的確很麻煩。


    給季堯係好之後,沉璧又讓融冰和宗桓挑兩個,看著兩個人嘰嘰喳喳地挑著麵具,季堯又給了小販一塊銀子。


    沉璧掃了眼他拿給小販的銀子,兩枚銀子加一起,足夠把整個攤子買下了,小販掂著手裏沉甸甸的銀子,笑得合不攏嘴。


    知道季堯體恤百姓賺錢不易,沉璧低下頭輕笑,伸手拿起狐狸麵具,遞給麵前的季堯。


    “幫我戴上。”


    麵具下的那雙眼睛,逐漸變得漆黑又低沉。


    他看著沉璧手裏的麵具,許久,才伸手接過。


    麵具落在沉璧臉上時,男人眼底裏也閃過一絲痛色。


    夜色漸深,路上的行人隻多不少。


    道路兩側的商販卯足勁叫賣著,人群熙熙攘攘的,都擁著朝道路盡頭走去。


    沉璧抓著季堯的手,也朝前走去:“前麵人這麽多,是有什麽好玩的嗎?”


    季堯走在她身側,不動聲色地伸出手臂,在人群中默默護著懷裏的小女人。


    二人走到盡頭時,眼前赫然出現了一片幽深靜謐的湖水。


    湖水上飄著十幾艘小船,船上燈火璀璨,緩緩在湖水中飄蕩著。


    眼看著一艘小船遊到湖中央,船上燈光五彩繽紛,沉璧剛要去拉身邊的季堯,忽然間,眼前閃過一道白光。


    絢爛的煙花頓時在黑夜中綻放。


    天空瞬間亮如白晝,星星點點,仿若五顏六色的花瓣,墜落在墨一般的天空中。


    緊接著,第二朵,第三朵,無數朵絢爛多彩的煙花,爭前恐後地綻放在漆黑的天空中。


    沉璧看著湖中倒映著煙花的碎影,記憶中,也曾有過一個人,陪她看過一場煙花。


    那年,東楚的年節格外冷。


    她站在城牆上,煙花落下時,身邊的人轉頭看向她:“嬌嬌喜歡煙花?”


    她點了點頭,看著煙花再次升空,男人俊雅溫和的側臉瞬間被照亮。


    李景成笑著伸出手,捏了下她的小臉:“這煙花雖好看,但也極易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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