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太醫再次被喚來,紛紛跪在榻前,給榻上帳內的人看診。


    李景成衣袍未換,白著臉站在榻前,一時間竟顯得有幾分手足無措。


    半晌,幾位太醫麵麵相覷,小聲商議著。


    到了最後,依舊是年紀最大的老太醫走上前,對李景成道:“恭喜殿下,此人體內劇毒已解,接下來隻需好好將養,不日便能痊愈。”


    “不過,許是之前受到的刺激太大,出現了失語之症,腦中記憶也可能受損。”


    盛常看著李景成的臉色,在旁邊問道:“請問大人,需要多久才能恢複?”


    老太醫捋著胡子,猶豫道:“這並不好說,還是得再服藥看看……”


    李景成走到榻邊坐下,對太醫道:“幾位辛苦。盛常,重賞。”


    “是。”


    “多謝殿下!”


    盛常領著太醫退了下去,也帶走了屋內的太監侍女,隻剩下李景成坐在榻邊。


    他挑起了帳簾,見榻上的人睜著眼睛,正雙眼無神地望著帳頂。


    心裏漫上一陣擔憂,他輕聲道:“嬌嬌,你還記得哥哥嗎?”


    沉璧沒說話,雙眸緩緩轉動,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李景成想去握她的手,剛一碰到,卻被驀然躲開了。


    他愣住了,見她盯著自己的衣袖,低頭一看,他身上的衣袍早就被雪水浸濕,衣袖還滴著水,剛才正好滴在沉璧手上。


    李景成無奈站起身,準備回去換身衣服,對她囑咐道:“我一會兒回來,你若是困了,就先睡一會兒。”


    說著,他習慣性地想去摸摸她的頭,在伸出手之後,卻又停住了。


    看著榻上的人已經閉上眼睛,沒有再看他,李景成收回手,默默站在床榻前。


    半晌,他才轉身出了門。


    聽著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外麵低語的聲音傳進來,很快,又被再次隔絕在外。


    房門被徹底關上的一瞬間,榻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琉璃般的眼眸裏,隻剩下一片清冷。


    第54章 書房


    沉璧醒來的第三日, 東楚皇帝突然病倒了,由太子監國理政。


    朝堂一片嘩然,明白皇帝是年紀大了, 此次監國理政後, 怕是很難再回朝堂。


    於是轉眼間,朝堂的風向就變了,不少大臣已經開始表明心意,提前效忠於新主。


    隻有少數清直之臣, 不願依附黨派,對於這位玩弄權謀的太子殿下, 不禁扼腕歎息,感歎大楚社稷,已經是危在旦夕。


    然而,李景成依舊穩如泰山,朝堂之上, 接手政務朝政,安撫臣子,聲稱盼望父皇早日康健, 回宮之後,卻讓人加重了皇帝湯藥裏的東西。


    而老皇帝病倒後, 還以為是自己大限將至, 立好遺詔之後, 沒幾日就病得神誌不清, 纏綿在病榻之上。


    轉眼間, 大楚的朝堂幾乎已經換了新主。


    這幾日, 李景成忙得腳不沾地。


    除了每日上朝、處理政事之外,下朝之後, 書房裏成堆的奏折都在等著批改,他每日還要去老皇帝榻前,盡盡孝心、裝裝孝子,累得身心俱疲。


    可是無論多累,每晚回到東宮之後,他都會去沉璧的院裏坐上一會兒。


    沉璧自從醒來之後,就很喜歡睡覺,太醫說是因為身體虛弱,需要多多休息,才能盡快回複。


    所以,每晚他去的時候,沉璧幾乎都在房裏睡著,他也不忍心吵醒,就在旁邊默默坐上一會兒。


    偶爾也會趕上沉璧清醒的時候,隻是,她還是坐在床榻上,垂著眼眸不看他,更不開口說話。


    時間長了,李景成心裏越發著急。


    他又將太醫喚來,可是太醫看過後,也瞧不出有什麽問題,隻說慢慢將養,早晚會好的。


    這話落在耳中,李景成總覺得不對,似乎是哪裏出了問題,可一時也無計可施。


    隻能讓融冰繼續照顧著,寸步不離地守著沉璧。


    這一日,李景成剛下朝,他沒有直接回書房,而是去了沉璧的院子。


    他坐在榻邊,看著榻上的人捧著藥碗,一張小臉白涔涔的,小口喝著湯藥,依舊是一聲不響。


    驀然間,李景成伸出手,接過她手裏的藥碗。


    瞧見她愣住了,抬起眼眸看向自己,李景成舀起一勺藥,輕輕吹了吹,遞到她唇邊。


    “哥哥喂你,不燙的。”


    然而,沉璧卻沒有動。


    李景成歎氣道:“嬌嬌,你捧著碗累,聽話。”


    沉璧看著漆黑的湯藥,依舊一動也不動,就是不肯張口。


    站在後麵的融冰瞧見了,半晌走上前,打破尷尬道:“殿下,還是奴婢來吧,這點小事,就不勞煩您了。”


    說著,融冰接過藥碗,舀起一勺藥,遞到沉璧唇邊。


    沉璧看了半晌,竟然默默張開嘴,喝下了藥。


    李景成移開目光,心裏驀然有些不舒服。


    他和融冰囑咐幾句,也沒再多留,起身出了房門。


    出門的時候,他臉上明顯帶了幾分不悅,將門外的盛常嚇了一跳,


    盛常見到他走出來,立即上前道:“殿下,西域的那位來了,已經到書房了。”


    李景成“嗯”了一聲,大步朝院子外麵走去,腳步沒有半分猶豫。


    盛常跟在後麵,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以往這位爺來這裏,都像是魔怔了,絕對不肯輕易離開。


    怎麽這一次,不僅沒有一步三回頭,還走得這麽飛快?


    不對勁呀?


    盛常心裏疑惑,但也不敢問,隻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生怕觸到黴頭,朝著一起朝書房的方向走去。


    書房離這裏並不算遠,沒一會兒,二人就到了書房門口。


    剛一進門,李景成就看見門口的屏風上,正倒映著裏麵的人影。


    這人翹著二郎腿,坐在窗邊的窗下,手裏似乎拿著什麽把玩。


    書房的門被盛常從外麵關上,李景成走進去,看見那人穿著一身赤色騎裝,青絲披散著束在身後,紅繩串著銀飾掛在耳後的小辮子上。


    他手裏把玩著一個茶杯,聽見腳步聲,笑眯眯地看過來。


    “你來了。”


    這人開口的時候,依舊帶著幾分西域的口音。


    李景成皺起眉頭,走到書案後麵,不滿道:“大白日的,你就敢到這裏來?”


    尉遲淮支著腦袋,看著走到書案後的李景成:“我聽說,東楚的皇帝病倒了,如今是太子殿下監國,自然沒什麽怕的。”


    李景成冷哼一聲,合上了幾本敞開的奏折,扔在旁邊:“你是從西域過來的,還是邊境?”


    “自然是邊境。”


    李景成在書案後坐下,抬眸看向他:“邊境情況如何,下了北境幾座城了?”


    尉遲淮笑著道:“早就數不清了,用你們的話來說,北境已經是囊中之物。”


    李景成皺起眉頭:“你別大意。這些年,玉家軍在季堯手裏,可不比在塞北王手裏差半分。”


    “是啊,要不然你們也不能和他打了十年,打到最後,還是送去公主,求著人家和親?”


    見李景成的臉色頓時沉下去,尉遲淮笑了笑,話鋒一轉:“不過,如今季堯已死,玉家軍再厲害,也是群龍無首、強弩之末了。”


    話音落下,李景成卻沒有開口,半晌,他才道了句:


    “你確定,季堯真的死了嗎?”


    尉遲淮放下手中的茶杯,認真道:“人是我親手殺的,殿下這話,可就是不信任我了。”


    “並非不信你,而是季堯此人,一向詭計多端,狡猾得很。”


    李景成看向尉遲淮,眼裏帶了幾分戲謔:“當年,你們西域大王子也是與他對陣過的,那個時候,你們西域輸得有多慘,還用本宮說嗎?”


    聽見自己的話,又被還了回來,尉遲淮臉上的笑容一滯,隻好道:


    “王子殿下本就不擅長用兵,當年那一仗,若不是太子殿下相助,他怎麽能殺了塞北的白浩將軍,得到大王的賞識呢?”


    李景成沉聲道:“本宮不是為了幫他,白浩若不死,塞北不會被輕易拿下。”


    尉遲淮笑得有幾分陰森:“是啊,白浩將軍可是難得的用兵奇才,我們大王得知他身死的時候,還感歎過可惜呢。”


    李景成移開目光:“你們大王眼光不錯,你能得到他賞識,本事也不小。”


    尉遲淮垂下眼眸,無聲地望向窗外:“大王已經老了,若不是王子殿下肯提攜我,我也不會有今日。”


    他目光沉了下去,一時沒再開口。


    窗外,一道身影站在原地,腳下如生了根般,半晌都沒動。


    寒風凜冽,吹亂了那人耳邊的碎發,抬頭時,臉色已經慘白一片。


    殿內的聲音,明明就落在耳邊,卻似乎聽不清楚。


    腳步艱難地挪動著,一時之間神誌不清,徑直朝著院子門口走去。


    忽然,身後傳來了聲音:


    “良娣娘娘,您怎麽在這裏?”


    身影頓時僵在原地,她轉過身,看見盛常走下台階,朝她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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