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邊的諸位先生。”韶聲又將齊朔的其餘謀士,一一介紹給紫瑛,示意她行禮。


    “柳姑娘認得我們?”一名謀士驚訝問道。他們都以為,這位柳姑娘是將軍帶來的身邊人,並不會屈尊理會他們。


    “當然認得。”韶聲也有些驚訝。這不是應該的嗎?她又不是元將軍,這些先生們比她要精貴多了,她自然要牢記且敬重。


    “裏麵隻讓將軍一人進。所以我們也過來和大家一起等。”她說。


    至於門內之事。


    柳韶言與齊朔相對而坐。


    茶煮好了,她為他斟了一杯:“將軍請。”


    齊朔接了。


    “將軍此來,所為何事?”韶言發問。


    “自然是為求賢。求柳先生。”齊朔抿了一口茶。


    “將軍覺得,這茶如何?”韶言不接他的話,轉而問茶。


    “好茶。”齊朔言簡意賅。


    韶言被他粗暴的回答,說得一愣。


    在她記憶中,她未婚夫齊朔的性子從來不是這樣。他對一切雅樂事,無一不精。


    於舊京城各集會之中,凡是對茶酒的考究與品評,挑剔卻據理,信手拈來,又有禮有節,使所有人聽了,都心中熨帖。十分令人心折。


    她忍不住追問:“將軍不多說些嗎?”


    “你還有別的要問。”齊朔答。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韶言這才想起父親的囑托。是她問多了。


    於是,她又斟了一杯茶,遞給齊朔:“柳先生托我,問將軍三問。”


    齊朔微笑頷首,示意她繼續。


    韶言繼續:“第一問:將軍以為,何為百姓?”


    齊朔微笑不變:“我來等柳先生。”


    話音落下,便再不開口了。


    韶言煮茶的手不禁微微顫抖。


    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可麵前的齊朔,與原來的齊朔絲毫無二,笑意溫柔,舉止體貼。


    他應該是因著多年前退婚的事,在怨怪自己。韶言想。


    於是她鼓起勇氣,抓住齊朔的手,用舊日的稱呼,親昵地喚:“齊朔哥哥,你是不是還在怨恨韶言?怪我和你退婚……”


    齊朔將手抽走,說的還是同剛才一樣的話:“我來等柳先生。”


    韶言急切地想證明自己:“不是我的錯……我都是聽家中安排……如今既能重逢,我也可以再嫁給你的!我父帶我來,便有此意……”


    急切地將柳舉與何澤生的籌劃,直接說了出來。


    齊朔打斷她,第三次說:“我來等柳先生。”


    “柳先生不見,那便罷了。”


    這次,他多加了一句話。說完,起身便要離去。


    “將軍留步!”院中木屋的門霍然洞開。


    柳舉急急地開門出來。


    “柳先生想好了?”齊朔停下腳步,麵上神色更加溫柔了些。


    “舉願受將軍之命。”他向著齊朔長揖。


    “甚好。隻是元某方才聽聞,柳先生想與我做翁婿?”齊朔並不上前攙扶,反而負手而問。


    “豈敢……豈敢……”柳舉慌忙答。


    “先生受苦了。”齊朔這才扶著他站直。


    此時柳舉的背心,已經被冷汗浸得透濕。


    最終,齊朔與柳舉一道出了院子,韶言侍於旁側。


    “元某今日得一大賢,與諸君共賀。”齊朔站在台階上,俯視著一眾謀士。


    “恭喜將軍,賀喜將軍。”眾人皆躬身稱賀。


    韶聲拉著紫瑛,混跡於人群之中,也學著他們的樣子,向齊朔道賀。


    此節於後世,便是著名的“三問”。


    大儒柳舉感於元應時之誠,借其女擷音居士之口,向元應時提出三問:一問蒼生,二問社稷,三問天下。


    應時答過,柳舉引其為之知音,願出隱廬為元家軍效力。


    成一段佳話。


    回程路上,齊朔問柳舉:“此青廬風景甚美,不知先生如何尋到這塊寶地?”


    聲音不小,似乎是意在讓混在人群之中的韶聲聽見。讓她知道,他沒忘了他們來時的賭約。


    韶聲卻忘了。她以為齊朔在開玩笑。


    被他這樣一說,才想起自己說,若是齊朔賭贏,回去便把賭注給他。給什麽呢?她一時沒了主意。


    不遠處,柳舉的聲音又傳來:“將軍謬讚。此處不過是原先澄陽各主官,修來休憩的小園,春秋閑時,會邀舉來此把酒談天。若談得盡興,時間晚了,便在此處過夜,故而裏麵也備著些舉的常用之物品。因此時無主,我便先借住。”


    他剛被齊朔嚇唬過,答得很老實。


    “原來如此。這是舊朝官員,專為柳先生修建的園子。”齊朔總結了他話中粉飾後的真實意思。


    “是、也可以說是。”柳舉戰戰兢兢。背後的冷汗,又流了下來。


    “先生不必緊張,我隻是隨意閑聊。”齊朔卻反過來安慰他。


    韶聲聽得清清楚楚。


    齊朔猜得真準,她回去不能再抵賴了。


    送個什麽給齊朔?她陷入了沉思。


    直到回到了將軍府,還沒想出來。


    齊朔這廂,卻不急向韶聲討要報酬。


    他單獨召來何澤生與元寶,來書房議事。


    “二位坐。”齊朔見他們來了,從桌案之中抬頭。


    “柳舉為何要將女兒許給我?”他開門見山地問。


    何澤生雖然聽將軍語氣不對,但也不推脫,不連累元寶,直說是自己的主意:“此事金將軍不知。是澤生認為,柳先生的女兒與他更親近,與將軍成婚,更名正言順。更能顯將軍求賢若渴,崇敬士人。對將軍南征時收服人心,更加有用。故而,澤生得知擷音居士來了澄陽,便勸過柳先生。”


    元寶瞪大了眼睛看著何澤生。這人怎麽不甩鍋?他以為他會甩給自己,不甩給自己,起碼也會讓自己分擔一半。


    當然,何澤生下一句,便解答了他的疑惑:“某所為之事,全出於公義。”


    他甚至起身,向齊朔行禮。


    齊朔笑了:“無妨,施霖先坐。我不怪罪你。”


    “施霖言之有理。隻是可有想過,我此時隻不過想要個千金買骨的名頭,便成了柳舉的女婿。若之後要其餘人的田地金銀,是不是也要挨個叫嶽父?縱使真如此,這些嶽父又誰大誰小?須知,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但將軍不是要我與金將軍籌備與柳二姑娘的婚事?那也是與柳家聯姻。”何澤生據理力爭。


    原來在這裏等著呢!元寶心中冷哼。


    他本以為,何澤生已經背好了鍋,到此處就不關自己的事了。


    想著,幹脆變成雕像,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動,坐到將軍問完。


    正欲開口找補,卻聽齊朔駁道:“非也。”


    元寶張開的嘴又閉上了。


    “柳二姑娘與柳舉關係不遠不近,親父不為我所招攬,早已返回南朝,不受柳舉控製。如此現於世人之前,他們自然知道我的意思。且與她成婚,昭告天下,我也能白得個情深意重的好名頭:柳二姑娘一路追隨,元某不會忘記她的名分。”齊朔麵上仍然掛著笑,耐心與何澤生解釋。


    “這……將軍明鑒。”何澤生啞口無言。正話反話都讓將軍說了,他還能說什麽,隻得低頭認了。


    當然,這隻是心中一時氣話。將軍的考慮,確實有其長遠的意義。


    元寶本想提,說將軍與柳二姑娘有故舊,所以才要與她成婚。沒成想,將軍竟然有更深之意。


    既然如此,那他更不用開口,免得貽笑大方。閉了嘴巴繼續扮演雕像。


    “二位若無其他事,便去吧。好好準備我與柳二姑娘的婚事,不要再想別的。不要再出差錯。”


    齊朔語氣不變,仍然溫和。


    但話語中,卻驟然多了一層警告的意思。


    ”施霖留一下。“待元寶走後,齊朔叫住了何澤生。


    ”將軍有何吩咐?“何澤生問。


    ”先關門。“齊朔說。


    何澤生關好門,又走到齊朔下首。


    ”把你放在我這裏的婢女,叫什麽來著?哦綠猗,帶走。我不想與柳二姑娘成婚後,還見到她。“齊朔吩咐。


    第52章


    何澤生既得了齊朔提點,自然不再生出旁的心思。


    將軍雖然敲打他不能逾矩,但還是將他放在與金暉等同的重要位置之上。


    他所求之事,算是求到了。


    故而,他原先想好的,借著柳二小姐窺探將軍的計劃,也擱置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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