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不想知道。


    但柳韶言的話,讓她不得不知道。


    元應時是齊朔,齊朔字元貞。齊元貞不是元貞公子,更不是真真公子。


    韶聲慶幸自己沒有失態起身。若是當真罵了柳韶言,甚至沒控製住,上手打了她,此時定然要頹然再坐回去。


    白白讓她看了笑話。


    更不會如現在一般,麵上還能撐著鎮靜,不用表態,隻等著她下一句話。


    果然,韶言見韶聲沒反應,繼續開口,炫耀她與齊朔最近的交集:“前些日子,我同齊朔哥哥去登高,與他在林間敘舊。我還以為他當真因少時的事情而惱了我,他卻仍同原先一般溫雅待我,反來安慰我,那些都是長輩之間的恩怨,與我無關。之後,我又去朔哥哥的靜室與他論琴。我愛琴,可這世上都是俗人,真正懂琴之人寥寥,隻有朔哥哥當真懂我的琴。”


    她越說越親密,對齊朔的稱呼,已經由齊朔哥哥,變成了朔哥哥。


    “對了,朔哥哥奏琴,二姐姐聽過嗎?我號擷音,世上琴技高過我的人,找不出幾個,而朔哥哥便是其一。也正是因為我小時候無意聽他撫琴,入了迷,才刻苦學習的。”


    “你知道朔哥哥是如何評價這世上庸人的嗎?”


    “活著不如死了,白占了供養他們的口糧。多死些,餘下的人安居樂業,可享受的東西,便能更多些。避免許多無謂的紛爭。”


    “若二姐姐覺得這將軍夫人的擔子實在太重,沒關係,韶言會幫你。我們畢竟是一家人。”


    “二姐姐是不是沒聽懂?都怪韶言說得太繞了,沒照顧到二姐姐的能力。”


    “我是說,讓二姐姐把朔哥哥還給我。”


    韶言一口氣說了許多,卻始終得不到韶聲的回應。最後,不耐煩地自己總結道。


    她在家時,對韶聲這位堂姐的印象,從來都是中人之姿,沉默寡言。


    唯一特別的一點,便是身邊這樣平平無奇的女子,所有人都誇讚擁簇她,以她為首。隻除了韶聲。


    她甚至還異想天開地要與自己爭上一爭。而這爭的手段,也不過是換一位小姐巴結,跟在後麵作應聲蟲。


    當真軟弱無能。


    這使韶言感到好笑又不屑。


    自己的才學樣樣拔尖,在整座京城之中,都無人能與爭鋒。柳韶聲與自己的差距,是雲泥之別。


    於是,在此時久久無人應答的境況下,她當然以雲泥之別的想法,來揣測韶聲。


    聰明人說話委婉曲折,聰明人聽話聞弦歌而知雅意。


    顯然韶聲不聰明。


    什麽都要她直白地攤開來說。


    不配為將軍齊朔的夫人。隻有自己配得上。


    她早在澄陽重見齊朔時,就這麽想了。好在如今,方必行方閣老也認同她。


    至於韶聲,便是聽見韶言最後這句毫不留情麵的話,也仍然沒作聲。


    她的思緒,早在韶言提到齊朔會琴時,便飄遠去了。


    她一點也不知道。


    更別提聽過他奏琴。


    “你走吧。”韶聲感受到周遭的人聲靜了下去。


    柳韶言大概說完了。她想。


    於是開口送客。


    “嗬。”韶言笑了一聲,幹脆利落地轉身離去。


    韶聲雙手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


    手不敢放下來,脊背也不敢塌下去。


    她想去問齊朔,可是問什麽呢?


    問他到底會不會奏琴?問他是不是又單獨見過柳韶言?問登高那日,他與柳韶言究竟說了些什麽?


    還是問,


    ——他對柳韶言,到底是怎麽想的?


    柳韶言,柳韶言,又是柳韶言,怎麽總是柳韶言!


    時光似乎在倒流,韶聲也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柳家。


    她還是柳家的二小姐,每日的憂愁裏,八成都是柳韶言。


    可是,當時的柳家二小姐,有個供她發泄,又惹她生氣的元貞公子。


    她現在沒了。


    韶聲轉念又想:


    問了齊朔又該如何?


    事情的結果總在那裏,她問不問,於之能有何改變?


    還不如不問。


    不問就不知道,不知道就無事發生,既然無事發生,時間久一點,就全忘了。


    她最終還是選擇不問。


    假裝柳韶言從未來過。


    直到夜裏齊朔回來。


    韶聲低頭默默為他更衣。


    自成親後,齊朔每日基本上都與韶聲同住。除非他公務實在繁忙,從夜裏議事到天明,才會和衣在書房小憩。


    而韶聲則自年前對他說過,要做好將軍夫人後,便自覺地擔負起齊朔的起居。除非有消息傳來說將軍今日不回,或是太困實在熬不住,她是一定要等到人回來的。


    於是,齊朔在某種意義上,又變成了更早之前的那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十支指頭不沾丁點俗物的金貴公子。


    他懶洋洋地張開手臂,睨向在他身上忙碌的韶聲,微微撅起嘴巴:“聲聲小姐最近怎麽都不愛說話?”


    韶聲盡量按照自己的計劃,裝作無事發生:“沒有。”


    她已經沒有心思再配合他撒嬌扮癡了。


    他真的很敏銳。她想。


    她甚至沒想好如何偽裝,便被他當場挑明。


    計劃中想得好,可怎麽能裝作無事發生呢?她與他每說一句話,都要想到柳韶言。


    果然,什麽都瞞不住齊朔的眼睛。


    他一把按住她解開衣帶的手臂,將人摟到懷裏,黑黑的眸子盯著她,語氣更加委屈:“小姐撒謊。”


    然而,這時該如何反應,韶聲更加迷茫,不知所措。


    腦子裏想到的隻有否認:“沒有。”


    “為什麽撒謊?”齊朔委屈的語氣變得更加膩人,可眼神已經完全變了。


    他在用嬌嬌的姿態,強壓著他的怒氣,隻有在眼底最黑最深的地方,才不慎露出了一點。


    韶聲篤定。


    她見過這樣的眼神,像剛殺過無數人,從地府爬上來,渾身浴血的惡鬼。


    她不敢多看,隻能轉過臉,閉上眼。


    一句話也不說。


    齊朔驟然變臉。


    他扯開韶聲的衣裙,挾著她站在鏡子前。


    手掌鉗著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鏡中不著寸縷的身體。


    這麵水銀鏡是難得的稀罕物件,能將任何細節,都映照得清清楚楚。


    雪白的身子,微顫的胸脯,還有,還有腿間……


    韶聲一點也不想看。


    可她齊朔被製住,動彈不得,隻能羞恥地並緊了雙腿。


    鏡中的齊朔也在看她。


    聲音卻仍輕輕:”說不說?“


    ”……“韶聲沉默。


    齊朔的身子覆了上來。


    韶聲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整個人從中間被劈開兩半。


    齊朔也不好受。他皺著眉頭,喘息著又問:“說不說?”


    “……”韶聲仍然沉默。


    甚至連痛呼都忍著,一聲不吭。


    接下來的是狂風暴雨。


    疼痛已經變質了。


    有東西從身子裏湧出來。


    齊朔將手指放入韶聲口中,掰開她的下巴,強迫她出聲。


    他厲聲再問:“說不說?”


    “唔唔——說!我說!”韶聲崩潰地大喊出聲。因舌頭被齊朔的手指壓住,聲音含混不清。


    “好。”齊朔抽出了手指,聲音又變得平和。


    “是我嫉妒柳韶言!我嫉妒她能聽你彈琴,嫉妒她能與你清談論道!嫉妒你對她好!我不大度,我不配做將軍夫人!行了吧!”


    不管不顧地一口氣說完這些,她的聲音已經嘶啞了。


    她還是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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