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望輕輕搖頭:“因為,我心疼你……”又補充,“我是說,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你受傷,我當然會心疼。”


    “我知道啦。別哭了啦。我都不哭,你也不要哭了。”楚雲攸心裏頭暖洋洋的,拿手去給他擦眼淚。


    但他的小手本來就髒,不光沒能擦幹淨,反而把喬望的臉上擦出一道道灰黑的髒痕。


    楚雲攸:“……”


    再擦擦。


    呃,好像更髒了。


    楚雲攸:“…………”


    怪不好意思的。


    楚雲攸:“對不起哦,小蝸哥哥,我把你的臉給擦髒了。”


    喬望破涕為笑:“沒事。”


    “叮鈴鈴。”


    課前預備鈴響起來。


    楚雲攸拍拍喬望的肩膀:“快上課了!小蝸哥哥,快走快走!”


    喬望響亮地“欸”了一聲:“你抓緊了,我們跑回去。”


    說罷。


    喬望跑了起來。


    夏日熱燥的風迎麵湧過來。


    運動鞋的橡膠鞋底踩踏在水泥路麵上,應和著光點,有節奏地打拍子。


    啪嗒,啪嗒,啪嗒。


    他們的耳畔掠過風的回嘯,柔軟的發絲飛揚,綴點陽光的金色碎片。


    心沸熱起來。


    “哈哈哈哈哈!”


    楚雲攸抱緊喬望的肩膀,笑聲才從口中蹦出來,就被風甩在腦後。


    班主任氣惱地說:“不要跑!小心點!別摔跤!”


    ……


    回到教室。


    課間。


    好幾個小朋友來看熱鬧。


    “楚雲攸,你摔跤啦?”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哇,看上去好痛哦。”


    “那你明天是不是可以不用來上學了?真好呀!”


    楚雲攸答:“我明天要來上學的。”


    問:“那你怎麽走路呢?”


    楚雲攸毫無猶豫:“喬望會背我啊。”


    有個小朋友問:“你最近怎麽都是叫‘喬望’?不是‘小蝸哥哥’嗎?”


    “小蝸哥哥”這個稱呼跟喬望古板老成的模樣極不搭調,第一次被同學們聽見,就惹得嘻嘻哈哈一片笑。


    楚雲攸可不管他們,我行我素地繼續叫,後來大家比較習慣了,就沒人笑話了,甚至還有人跟著一起叫。


    但被別人一起叫,快要成為喬望公開的外號時,楚雲攸卻突然緘口不提了。


    在人前尤其注意要改口。


    他眼都不眨地撒起謊,再次強調說:“什麽‘小蝸哥哥’?是‘小望’啊。”


    小同學驚訝:“欸?不是‘小蝸’嗎?”


    楚雲攸:“不是啊,就是‘小望’。”


    喬望側目,欲言又止。


    他瞧見楚雲攸扯謊的樣子,真是個天生的小影帝,騙起人來太像那麽回事了。


    他再次幻視。


    想起33歲的楚雲攸,疼得手都在發抖,還要騙他說:“也不怎麽疼啦,我多大的人了,能忍的。”


    當楚雲攸過於堅定,一臉“這就是事實”的態度,小朋友便被他給忽悠住了,將信將疑地撓撓頭:“是嗎?”


    楚雲攸理所當然地下定論:“是呀。”


    放學回家的車裏。


    喬望猶豫了很久,問:“你以後不再叫我‘小蝸哥哥’了嗎?”


    “不是啊。”楚雲攸一邊打開書包一邊說,磁吸鐵扣打開發出“噠”一聲輕響,他若無其事地說:“我不想分他們叫。”


    喬望沒接著問。


    但楚雲攸預設他會問,像在回答誰一樣,任性霸道地說:“就是不想分他們叫。隻準我叫。”


    喬望怔了一怔:“好,隻有攸攸可以叫。”


    楚雲攸掏出一本書來看,認真地閱讀起來。


    從在車上就開始看,一直到回家,繼續坐在書桌前看,讀到7點半終於快默讀完了。


    他讀的是彩圖注音版的《城南舊事》。


    到最後兩句,輕念出聲:


    “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楚雲攸從口袋裏拿出用手帕包著的釉白色小乳牙。


    他趴伏下去,把臉頰貼在冰涼的桌麵上,側頭看著自己用手指捏著玩的小乳牙。


    喃喃自語:“……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第15章 分叉口(三)


    豪門夫妻的離婚財產分割並不輕鬆。


    前前後後拖了兩三年,直到楚雲攸讀六年級了,楚雲攸的父母才徹底理清彼此的資產份額,還有孩子的撫養要如何打算。


    容詩佳趁丈夫還有愧疚心時,先一步奠定好比較利於自己的大致基調,之後不過是填充細節。


    她拿到一大筆錢,實現了足夠八輩子開銷的財富自由。


    事後,她還與姐妹感慨:“要是我能裝成哭好凶,說不定他的愧疚心能更多,可分得更多錢。


    “第一次發現眼淚真值錢,一滴就值幾百萬。


    “但我已經哭不出來了,之前已為他哭了一星期,感覺眼淚都流完了,真到了離婚那一天,竟然完全哭不出來。”


    簽協議這一天。


    楚雲攸最後一顆要更換的乳牙也掉了。


    爸爸媽媽口徑一致地對他承諾,雖然以後他們不住在一起了,但是爸爸媽媽對他的愛是不變的。


    楚雲攸說,好,他信了。


    楚雲攸坐媽媽的車回家,半路上突然說:“媽媽,我可以去找小蝸哥哥玩嗎?”


    這敏感的時期,她是小心翼翼地捧著孩子的心,隻怕磕碰了一丁點,連忙答應:“可以,當然可以。”


    讓她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每次她跟父母吵架,她就去找姐姐。


    有時候,孩子隻有孩子可以安慰。


    楚雲攸又問:“我能住在小蝸哥哥家玩幾天嗎?”


    媽媽說:“可以,可以,你開心就好。”


    甚至不要求他帶上作業本,還是楚雲攸有自覺心。


    喬望像是早有預料,已經準備好楚雲攸愛吃的雪糕和零食。


    正好,楚雲攸在他家一住就是一星期,都沒正經吃飯,撒歡地玩兒。


    不寫作業,不學習,不幹正事。


    平時在家媽媽不會允許他這樣不規矩地生活,爸爸見到也會教訓他,隻有喬望會像是毫無底線地慣著他。


    任由他做個壞孩子。


    下午。


    楚雲攸躺在喬望的腿上,吃著半根棒棒冰。


    他們總是這麽吃,絕不要一人吃一根,一定要一根掰成兩半,你一半,我一半。


    楚雲攸百無聊賴地問:“今天幹什麽好呢?”


    喬望:“開始寫作業怎麽樣?再不寫要來不及了。”


    楚雲攸:“借我抄吧。”


    喬望:“你自己寫。”


    楚雲攸:“哦。”


    楚雲攸爬起來,嘴上叼著半根棒棒冰,去寫作業。他腹誹:哪有人真的乖到把假期作業全部寫完的啊?隻有喬望會這樣一板一眼地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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