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無語地看著他,想直接把這個房間讓給他算了。


    她走進屋內坐在桌邊倒了一杯水解渴,撤下掛在耳邊的麵紗,還在懷裏的湯婆子放在腿上,神情漠然。


    柳折枝看起來比她還要怕冷,鹹魚教的弟子並不會被要求常年用內力運轉周身,隻要每月蠱術考核達標,便能留在教內。


    因而到了冬季大部分弟子都會選擇把自己裹成粽子,也不願用內力。


    到了昆侖反而顯得格格不入。


    “等你十八歲,我會給你一張聘禮單,你若是不滿意聘禮還可再修改,庚帖交換後,再找巫官擬定成親時間。”他說得坦然,像是早已計劃好,在臨近的日子通知桑枝一聲。


    桑枝猝不及防一口水滑進嗓子眼,劇烈咳嗽了許久:“咳咳咳……你說什麽?”


    柳折枝瞥了她一眼:“喝水都會嗆著,你是三歲小孩嗎。”


    他收回視線,耐心地又重複了一遍,甚至多了解釋:“這是你母親的第二個請求,放心,我遵循一夫一妻製,絕不會像中原一樣納四五個妾。”


    “我還沒閑到去哄那麽多女人,一個就夠煩了。”


    凳子刺啦一聲摔在地上,桑枝站起身俯視著他:“我不嫁給你。”


    柳折枝沒有太意外,他慢條斯理道:“那你嫁給誰,薑時鏡?”他撐起腦袋,唇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提醒過你很多次,你該不會認為薑嶽鬆那個老古板會同意他的寶貝孫子娶一個聲名狼藉的前魔教妖女吧。”


    桑枝再也無法端著原主的清冷模樣,氣到兩側的腮鼓起:“你這是批……”pua三個詞被她緊急咽下,“你才聲名狼藉。”


    柳折枝笑意更深了,眼尾彎起幾條褶皺:“嗯哼,所以我們天緣奇遇,臭味相投。”


    桑枝攥在手裏的杯子朝著他的臉砸了過去。


    男人臉上的笑意停了一瞬,杯子完好無損地在他手心裏轉了兩圈,他捏著杯口,幽幽道:“桑桑,你不會忘了自己幼時在我麵前許下過什麽承諾吧。”


    他掀起眼皮沉甸甸地看著她。


    桑枝心下一驚,怒意一霎少了大半,她撿起摔在地上的湯婆子,抱在懷裏背對著他:“小孩子過家家的玩笑話,你也信。”


    “怎麽不能信呢。”他的語氣很慢,透著捉摸不清的情緒,“我記得你拿著自己做的花環,跑來主殿說等長大後嫁給我,左右長老都在場。”


    桑枝皺了皺眉,仔細回憶了下,狐疑道:“我帶的明明是絲絲從池塘裏撈出來的水草,還有,我說的是娶吧。”


    屋裏安靜了很久,像是呼吸都在一瞬間消失不見,桑枝等不到回應,不解地轉頭望向他,隻見男人半倚在軟榻上,長長的眼睫耷拉遮住了眸內的神色。


    在一片寂靜中透著若有若無的寂寥。


    他突然輕笑了聲,又恢複了以往冷傲的模樣:“是嗎,你記性真好。”


    桑枝覺得他很奇怪,忍不住懟道:“是你自己年紀大,記不住事。”


    柳折枝疲憊地按了按眉心,沉吟道:“活得太久了,記性是會變差,你沒有這種感覺?”


    “我才十七歲。”桑枝扶起摔在地上的凳子,動作徒然一僵,然後是鋪天蓋地的涼意覆蓋,從腳底頃刻間鑽上天靈蓋,寒毛豎起,她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柳折枝在試探她,且還不止一次。


    他從何時開始起疑的?


    異世遇同鄉,生死各一半,她賭不起。


    桑枝斂下神色,坦然自若道:“你隻比我多活了十年,若也算久,褚偃長老豈不是成老妖怪了。”


    第137章 晉江


    ◎武林大會20◎


    男人慢悠悠地轉著手裏的水杯, 視線晦暗不清:“他整日研究亂七八糟的東西,還以身試蠱,能活這麽久都是老天保佑。”


    桑枝盡量放鬆自己略顯僵硬的身體, 手貼在熾熱的湯婆子上, 後頸不知不覺濕了大半。


    她垂著眼不再講話, 屋內安靜得隻剩下彼此的呼吸,就連弟子們打雪仗的嬉鬧聲也漸漸遠去。


    胸腔內的心跳像打鼓般劇烈跳動, 一下又一下, 似要跳出嗓子眼。


    即使已經能確認柳折枝同她一樣穿越而來,相比興奮更多的是恐慌, 若說她是因原主死後占據身體, 那麽柳折枝超過八成概率是胎穿。


    半路而來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熏陶下的現代人, 無法接受鹹魚教眾多的酷刑,柳折枝在她的記憶裏從始至終都不是個好人, 甚至可以說狠辣。


    他在這裏生活了整整二十七年,經受過毒刹教分裂的殘酷爭鬥,後又在常年被左右長老控製被迫成為傀儡, 桑枝記得他徹底手握實權的那天, 親手殺了一百多不滿他的護法和弟子。


    踏著濃稠的血路坐上蜀地第一大教的位置,操控著黑蟒將苟延殘喘的護法撕碎, 整個人如同從地獄裏爬起來的惡鬼,啖肉飲血, 透著可怕的氣息。


    上輩子於他來說像割裂的兩個人生。


    原主算是柳折枝看著長大的人,桑枝不能確保他在知曉自己隻是披著原主殼子的另一個人後,不會殺了她。


    “小飛魚在川舒院後麵的池子, 你不去找它?”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


    桑枝驀然回神, 手不由輕顫了下, 她保持著之前的淡漠神情:“它玩開心了會自己回來。”


    她頓了下,視線轉向半倚在軟榻上的柳折枝:“我有些乏了,教主若是喜愛這張榻,可以搬回自己屋子。”


    言外之意,你可以走了,帶著你躺過的軟榻一起。


    柳折枝眼尾彎成一道弧度,漆黑的瞳內透著些許意味深長:“這麽久沒見,你就著急趕人,可真令哥哥傷心。”


    桑枝有些想吐,她無語地扯了扯唇:“天快黑了,教主是想在此過夜不成。”


    柳折枝慢悠悠地坐起身,身上的銀鈴配飾發出丁零當啷的聲響,與屋外笑聲融合。


    “你怎麽不繼續問,你母親的第三條請求是什麽。”


    桑枝把懷裏的湯婆子放到桌上,淡然的又倒了一杯水,眼尾微微耷拉著:“聽完前兩條,也不是那麽好奇了。”


    柳折枝兩步走到桌前,將先前的空杯子與她還未遞到唇邊的水杯調換,眼裏的笑意幾乎要溺出來:“那可真是太可惜,第三條你一定會喜歡。”


    他並不想特意瞞著,喝了一口水後道:“若是你在十八歲前有了喜歡的人,那麽前兩條作廢。”


    桑枝怔住,她猛地抬起頭看向斜靠在桌邊的男人,眼裏是無法掩飾的驚詫。


    柳折枝彎腰凝視著她好看的眼睛:“很驚訝?”他吐出一口氣撲在少女的臉頰上,嗓音低沉似惡魔,“隻可惜,還有一個月你就十八歲了。”


    桑枝撇開視線,心口的跳動劇烈到讓她隱隱有些眩暈和惡心,她澀聲道:“你想毀約?”


    “怎麽會。”他輕笑著,手指勾起桑枝垂在肩頭的一縷發絲,在指尖打轉,“隻是可惜罷了。”


    桑枝疑惑地看著他,一時沒理解他話裏的含義。


    下一瞬男人鬆開那縷發絲站直身,傲慢地俯視著她:“我會遵守當年的承諾,但往後你就算步了你阿娘的後路,也別挺個肚子回來。”


    “我沒那麽多閑工夫,替人養孩子。”


    桑枝輕皺了下眉,生怕自己曲解錯他的意思:“你同意我……外嫁?”


    柳折枝攏著大氅緩步到門口,仰頭瞧著雜遝而至的鵝毛大雪,冰涼的雪落在臉龐,轉瞬融化,從眼尾流淌滴落。


    他伸手將雪水抹掉,淡淡道:“蜀地距離昆侖有多遠,我想你很清楚。”他回頭看向桑枝,逆光下,神情被光暈籠罩,“你長大了,十八歲後的所有事,都由自己承擔,看清腳下的路……”


    “……別同我一樣,走岔了。”


    後半句話被寒風吹得破碎,桑枝並未聽清,看著他邁入茫茫大雪內,修長的身影被白色覆蓋,漸漸變成小點後徹底消失,他方才的話裏透著濃重的寂寥。


    與先前冷傲的數落她時判若兩人。


    桑枝無法確定他是否發現自己不是原主,疑心一旦起了,就會在心裏種下種子,生根發芽,敗露是遲早的事。


    暮色落下,寒風卷著大雪在群山呼嘯,川舒院再度恢複平靜,弟子們堆得雪人在夜色中仿若盡職的守門衛,凝視著路過的枯葉。


    屋裏的炭火絮絮燃燒,小飛魚趴在地上疲憊地喘氣,它與別的毒物在池塘裏玩了一整天,回來時步伐沉重到爬一步,需要歇三下。


    川舒院後麵的池塘原本結了厚厚的冰層,飼養蟾蜍的弟子奮力鑿了一夜才把冰層全部敲掉,讓它們下水遊玩。


    桑枝在蜀地時鮮少給小飛魚種溫蠱,無法適應蠱蟲鑽遊帶來的疼痛,整個呱失去了靈魂。


    玄天刀宗常年冰寒,附近沒有什麽毒物能吃的東西,他們便特意準備了新鮮的魚蝦和小白鼠給隨行來的毒物吃。


    小飛魚和褚偃的蜈蚣蒙合是吃的最多的寵物,一頓能抵其他所有毒物的飯量。


    桑枝趴在床上像個老母親般把漏棉的醜娃娃重新縫起來,一針一線讓本就不好看的娃娃更醜了:“是不是蒙合把你的娃娃扯壞了?”


    小飛魚沒有牙齒,很難把布娃娃撕得連棉都漏光。


    傍晚時,它委屈巴巴地叼著一塊破布回來,她還以為小飛魚去深山老林裏吃別人埋在底下的屍體,剩一塊破布做紀念呢。


    沒想到是撕爛的醜娃娃。


    小飛魚很喜歡這個娃娃,即使她後來又做了很多其他模樣好看的娃娃,它依舊專情於她在小院子裏艱難做出來的第一個試驗品娃娃。


    去哪裏都要帶著耀武揚威,像得到了全世界般的炫耀。


    蒙合本就與它不對付,兩隻巨型毒物相看兩厭,恨不得弄死對方,在小飛魚天天傲氣下,蒙合終於爆發,趁著小飛魚潛下池塘,把無意間留在岸邊的醜娃娃撕碎。


    小飛魚氣壞了,要不是有弟子攔著,鹹魚教僅有的兩隻巨型毒物隻能剩下一隻。


    畢竟前右長老培育的赤蛇還在冬眠,等它完全長大起碼得兩年後。


    小飛魚重重地歎了一口:“呱。”


    桑枝咬斷線,翻身坐起來把醜到已經看不出形狀的娃娃遞給小飛魚:“等回了教內,我幫你教訓蒙合,武林大會期間,你們倆是鹹魚教的吉祥物,可不能進另一個肚子。”


    “呱。”小飛魚爬起來叼走娃娃,含在嘴裏,生怕再給弄壞了。


    它在屋子裏找了個自認為安全的地方,桌子底下,把娃娃放在自己前腿上,腦袋磕在其上,再度趴下來。


    桑枝收起床上的針線放到側邊的矮桌上,走下去輕拍了拍小飛魚的腦袋:“不生氣。”


    小飛魚眨著豆大的橫瞳,懨懨地用腦袋頂了頂她的手心:“呱。”


    最後一抹火光熄滅,歸於黑夜,大雪還在下,屋簷上的積雪厚到斷層,砸在雪人身上積起一個小雪包。


    第二日。


    比武場上積雪被清掃幹淨後,陸陸續續地匯集各個門派的弟子,外側繞著場用木頭搭建了半圍繞的座台,中間則是紅綢圍出來的比賽場。


    因預賽參與弟子過多,場地劃分為三個小場,三台比武同時進行。


    武林大會預賽最後一日,所有門派參賽弟子的名字全部寫在紙條上,以各掌門抽簽形式,匹配對手,一比一中獲勝弟子才能進入複賽。


    而在每輪賽製中淘汰的弟子可以選擇參加小組賽,決賽前會打散所有門派弟子,重新組合後,集體去往左側邊的小山裏完成限定任務。


    最先完成任務的小隊會為門派爭取一個複活名額。


    除了小組賽的其他所有比武皆在刀宗比武場進行,這是鹹魚教轉白後第一次參與武林大會,前魔教附帶的偏見加上隨行毒物,或多或少會受到其他門派排擠。


    但來參賽的部分弟子像剛出校門的大學生,頗有種陽光快樂無知無畏的清澈。


    有的甚至好奇心爆棚想來摸一把小飛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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