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


    “九皇子利用談棄幫他奪嫡,而談棄將計就計利用九皇子幫他滅寨子,救出糊糊母親。”桑枝直截了當地說出口,她看著闔眼的柳折枝,“糊糊母親呢?”


    空氣安靜片刻,柳折枝輕笑一聲:“你變聰明了不少,我記得你以前總擺著個花瓶腦袋,腦子值錢得很,現在也不值錢了。”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


    第139章 晉江


    ◎武林大會22◎


    他微微坐直了身體, 將散開的大襖動手合攏:“在鹹魚教裏養著,年紀太大了,估摸著也活不了多久。”


    桑枝抿著唇, 好半晌才道:“你故意讓他受罰, 再找理由讓我親自去放他出來, 就為了堵悠悠眾口?”


    柳折枝挑了下眉:“他可是我門下最優秀的弟子,才十六歲蠱術和武功就達上乘, 未來不可估量, 就是太強,再不磨磨這野狗性子, 遲早會把鹹魚教也扯下水。”


    他伸手拿了一塊溫著的糕點, 咬了一口:“青春叛逆期的孩子, 聽不進話。”他冷笑道,“這一頓打下去, 多乖。”


    寒風穿過觀景台,帶起一陣銀鈴聲響,桑枝握住從發絲垂至肩頭的鈴鐺, 不讓它發出聲音, 心下卻不由心驚。


    手背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談棄同她說過,他是教主埋在褚偃門下的一顆棋子, 跟隨她去京州則是怕她會遇到危險,沒有誰比談棄更清楚, 她是因被種了蛇縷蠱,才在威脅下前往京州完成任務。


    身為柳折枝的眼線,他不可能會擅自隱瞞這件事。


    桑枝的眸內漸漸含上冷意:“你一直知道我身上有蛇縷蠱。”


    “嗯哼。”柳折枝咬著手裏的糕點, 不緊不慢道:“知道又如何, 不知道又如何。”


    如果沒有蛇縷蠱的存在, 原主不可能冒險練邪功,致經脈逆行暴斃而亡,那她大概率也不會因通宵看文而穿越。


    “你既然知道為何當年不出手阻攔,或是想辦法取出我體內的蛇縷蠱。”桑枝當下非常生氣,當年隻要柳折枝出手,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身側的男人沉默地吃完了一整盤的糕點,慢吞吞地又喝了一杯熱茶,比武場的比賽已經進行到第三輪,相比座台上圍觀的弟子,觀景台顯得安靜又枯燥。


    掌門無一不是端著架子,時間久了還會困倦地打哈欠。


    褚偃帶著二十七個弟子坐在座台最前麵,巨型蜈蚣趴在地上卷成了橢圓,他像是有感應似的忽然轉頭朝觀景台望了過來,停留兩三秒後,才挪開視線。


    柳折枝倚在椅子裏,視線看著底下的比武台:“你母親去世後,左右長老一度想把聖女這個位置廢除,他們覺得蟾蜍這種生物作為毒物來說,毒素過於輕了。”


    “爭執了大概有五年,褚偃突然反悔將這個想法一票否決,那日應該就是他在你身上種下蛇縷蠱,將聖女為己用。”


    他吐出一口霧氣,眼瞼和鼻尖都被凍得泛紅,緩慢地訴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你被蛇縷蠱脅迫的同時,也在製衡他,隻要你一日是鹹魚教的聖女,他就不會動歪心思把你變成他的武器。”


    “這並不是一件壞事。”


    桑枝從未想過這裏麵還有隱情,她坐得端正,內力在周身運轉驅寒,如無數的螞蟻在血管內爬,又如沸沸揚揚的熱水燒開,非常難受。


    廢除聖女這件事她其實一直是知道的,聖女門下弟子一年比一年少,但原主不聞不問,閉門造車,沒放在心裏。


    放在往常,或許她真的會信柳折枝的話,可她被種蠱時,正值教內鬧分裂,前右長老被驅逐出教,褚偃借機煽動輿論,鹹魚教走向分崩離析。


    柳折枝從始至終都知道褚偃暗中研究人形兵器,卻維持著表麵的和諧,甘願看著曾經養大的少女被蠱毒折磨,最終死於這道枷鎖。


    桑枝嗓音淡漠無比,透著抑製不住的顫抖:“你的真實目的,是想用三角穩固鹹魚教瀕臨崩盤的局麵吧。”


    她看向男人,麵紗下嘴角繃成直線:“沒了聖女之位,褚偃帶著一半弟子能輕而易舉地反了你。”


    空氣持續性安靜,柳折枝緩慢地撥弄著係在腰間的銀鈴,清脆的鈴聲伴著比武場的武器碰撞聲,匯聚到桑枝的耳畔內。


    她胸腔內漸漸升起了一股濃烈的悲戚,幻化成手攥住跳動的心髒,扯著經脈疼痛不已。


    桑枝垂下頭,長而密的睫羽遮住眸內情緒,在臉頰上投下細密的陰影,她以為柳折枝作為看著她長大的人,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情感。


    即使不是親人,也不能是利用。


    “我想下去走走,比賽期間能離席嗎?”她這話問的是另一邊的銜月樓樓主。


    樓主在他們毫不避諱說鹹魚教紛爭時特意搬著椅子遠離,但話語被風吹進耳內,她想不聽見都難,一時竟也有些心疼這個瞧著高冷又脆弱的小姑娘。


    她點了點頭,溫婉道:“可以,你同他們說去茅房。”


    “瞿苒苒,別隨意應承不能的事情。”男人警告的嗓音響起,漆黑的眼眸一片冷然。


    瞿苒苒用鼻音哼了聲,翻了一個白眼:“怎麽了,誰規定的比賽期間不能去茅房,我竟不知貴教何時變東道主了。”


    柳折枝臉色沉得厲害,手裏的湯婆子“碰”的一聲嗑在桌上,濺起杯中已然冰涼的茶水。


    他凝視著桑枝,一字一句道:“我邁錯過很多路,這些錯路如今擰成一根繩係在我脖子上,因而即使我知道回去的路該怎麽走,卻永永遠遠回不去。”


    “所有人都能恨我,唯獨你不能,桑枝。”


    桑枝一霎僵在位置上,眸內漾著震驚,久久沒有反應。


    瞿苒苒站起身擋在柳折枝麵前:“柳折枝你一個大男人,總欺負人女孩子算什麽事情,別得寸進尺。”


    寒風吹起白紗,輕輕拂過桑枝的臉龐,她徒然回神,繞過瞿苒苒沉沉地盯著柳折枝:“回去的路,是什麽意思。”


    自幼養大的孩子忽然轉了性子,能被柳折枝看出來隻是時間問題,他既然能在荊棘裏殺出一條血路,就不會輕易放棄懷疑的種子。


    桑枝確信他已經知道了自己不是原主,作為外來者,她確實沒有資格恨柳折枝,可那些記憶真真實實地存在於自己腦海裏,真實到仿若親身經曆。


    她無法控製自己躁動的心和情緒。


    可若是有回去的機會……她不想放棄。


    柳折枝卻已不願再說,攏著大襖,縮進了椅背裏,嘴角勾出一抹惡意的笑:“我等著刀宗的聘禮,桑桑。”


    桑枝攥緊了手底下的毯子,良久鬆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他:“我不會走錯路。”


    “是麽。”他笑得肆意,帶著若有若無的苦澀,“真期待。”


    桑枝轉身往觀景台側邊階梯而去,男人望著她的背影,瞳內極快的閃過灰敗,再抬頭,恢複了往常的傲意。


    伸手握住近在咫尺的手,他一直抱著湯婆子相比瞿苒苒冰涼的手,顯得灼熱又潮濕。


    “姐姐,笑一笑,別總板著個臉。”


    瞿苒苒甩開手,臉色更涼了:“別想再拿以前那一套來誆我。”


    柳折枝重新牽住她的手,在手心裏焐熱,眼睫半垂,低低道:“沒有誆你。”


    預賽臨近尾聲,兩百多名參賽弟子被淘汰了一半,部分輸了的弟子懨懨地坐在座台上耷拉著腦袋,已沒了初來時的興奮,但總有部分弟子不管輸贏都格外開心,像個沒腦袋的喜劇人。


    桑枝繞過側邊長長的遊廊走下觀景台,小飛魚跟在身後,緊跟著她的步伐。


    守在門口的弟子禮貌地鞠躬:“請問是有什麽要事嗎?”


    “茅房。”桑枝沒什麽表情,小飛魚“呱”了一聲。


    弟子伸手指著一個方向道:“直走拐過浮台就能瞧見。”


    她點了點頭,快速離開,卻並沒有往弟子指給她的路走,徑直往臨時住所川舒院而去。


    殊不知她的身影引起了一大片關注,觀景台二樓和三樓隔開,因此兩邊無法見麵交談,另外四個門派掌門也是頭一次見姍姍來遲的鹹魚教聖女。


    風清門的掌門是個年過半百的七旬老人,頭發已然銀白,臉頰兩側布滿老人斑,皮膚被深深的裂紋占據,脊背微微駝著,留著到胸口的長胡子,說話時會隨著震動。


    他摸著胡須,聲音擲地有力:“那位就是傳聞裏的蜀地聖女?”


    “想來是的。”坐著他身邊的是兒媳和小孫女,恪守禮規,身姿筆直如杆。


    幾乎是話音剛落,老掌門立馬厲色道:“遲到三天,比賽途中擅自離席,不循禮法不懂禮貌。”


    兒媳蠕動了下唇,怯懦道:“許是臨時有事。”


    “大會開始三天,有誰像她般又是遲到又是中途離場,你倒是給我報出個名字來。”他講話時全然不顧及周圍其他人,緊靠著的便是玄天刀宗。


    兒媳弱弱地看了一眼薑時鏡,心裏腹誹,這不是在這坐著。


    離得最近的方婉瞧向麵色在瞬間變沉的薑嶽鬆,江湖傳言越來越離譜,雖然都知道不可信,但挨不住那些本就抱有惡意的人,謠上加謠。


    她及時解釋道:“小姑娘來的路上遭了事,晝夜不眠地趕過來身體不太舒服,早前與我們報備過。”她扯了扯身側丈夫的袖子,“再說預賽罷了,不用太嚴苛。”


    薑悔補充的更仔細:“殺手,鹹魚教因此折了三個弟子。”


    “哼。”老掌門一口氣吹得胡須飛起,蒼老的嗓音帶著譏諷,“老朽早就勸告過你們,不要與蜀地牽扯關係,半路就遇殺手,也不怕仇家追到昆侖來。”


    “還有,”他掃視著底下活躍的鹹魚教弟子,“你瞧瞧這群弟子哪裏像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樣子,一個個像從柵欄裏放出來的狗,把嚴肅莊重的場合當做嬉戲的遊玩場所。”


    方婉皺了皺眉,她一向看不慣風清門擺著架子高高在上數落別人的態度,再加上幾十年前的恩怨,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牽強的笑意。


    第140章 晉江


    ◎武林大會23◎


    薑悔握著方婉的手微微用力, 語氣不溫不熱:“公治伯父,鹹魚教如今乃整個巴蜀地區第一大教,今非昔比, 往後也一直在武林大會的受邀名單上, 按規矩而言, 東道主遲早有一天會輪到鹹魚教。”


    老掌門的胡須一起一落:“蜀地不去也罷,遍地毒物, 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薑悔麵無表情地看向老掌門:“主動放棄武林大會要承擔如何責任., 我想伯父很清楚。”


    禁賽二十年,直到期限滿為止, 這種先例以前並不是沒有過, 幾十年前有一個門派明麵上經營絲綢生意, 暗下則為暗殺,因業務與伏音宮相衝, 兩家誰也不服誰,一度鬧得非常僵。


    當年的武林大會場地剛巧遇上伏音宮主辦,另一個門派主動放棄, 同時也失去了參賽資格, 門內弟子的不滿和怨氣越來越大,隨著時間流逝人丁稀薄, 招不到弟子,最終衰敗關門。


    暗殺這一塊徹底被伏音宮獨攬。


    老掌門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深, 好半晌吐出一口氣:“糊塗,真是糊塗。”他看向坐在正中間透著肅殺之氣的薑嶽鬆,“當初老朽苦口婆心, 哪知你們都如豬油蒙心。”


    武林大會每年都會有大量的小門派報名, 遞上自薦信, 將門內的主經營規模弟子情況等詳細列出,如同現代的簡曆。


    再有已固定的幾大門派刪選,從中挑出較好的擬定名單,通過層層考核最終在幾大門派的集體投票選擇下,選定最為合適的參賽門派。


    鹹魚教當時除了風清門外,六票通過,因而才能正式參與武林大會。


    空氣安靜片刻,在老掌門的歎氣中,沒有一個人再說話。


    桑枝進入川舒院後,身影徹底消失在幾人眼裏,薑時鏡忽然站起身:“我下去一趟。”


    方婉知道他是要去找桑枝,想都不想就點頭:“去吧。”


    “不許去,給我坐著。”渾厚的聲音沉沉響起,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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