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謙眉間輕鎖,第一次用有些疑惑的目光,看著鬱卿,啟唇問:“你不喜她?”


    “自然!”沒有一絲遮掩,甚至理直氣壯的回答,惹得玉謙氣笑不得。


    出言警告道:“你不過是個低階小仙,這樣的話莫要隨意說出口。”


    似是又想到了什麽,他又繼續道:“你雖不曾拜我為師,你我卻有些師徒情誼,我知你不喜尊師重道那些規矩,可在人前也不可太胡鬧。你可明白?”


    如此長的一段話,能出自眼前這個大冰山之口,實在是令人受寵若驚呢!


    鬱卿兀自輕笑。


    過了好一會兒,才鄭重其事的搖頭。


    本已經低下頭的玉謙,輕搖頭,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無奈表情。


    卻聽她說:“我可不想做你徒弟。”


    “你每日跟我學習藥理,修煉我玉山的仙法,雖無師徒之名,卻早已有師徒之實。”


    鬱卿嗤笑一聲,詰問:“俗世女子與男子同住一屋,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那麽,我跟神君是不是也算有夫妻之實?”


    玉謙聞言一震,隨即勃然大怒:“胡言亂語!”


    青衣長袖一甩,直接將人丟出寢殿,兩道厚重的殿門嘭得一聲重重闔上。


    被丟出來的某隻兔子,悠悠然起身,拍了拍白絨絨的裙子,輕飄飄的說出一句:“我才不想做你的弟子,我要做你弟子的師娘。”


    殿內心緒湧動的玉謙,猛然聽到如此言語,額際輕顫,氣惱之餘,心中不知怎麽竟起了一絲柔軟之意。


    自那日起,他便閉門不見,即便是去仙圃,也刻意錯開會跟鬱卿碰上的時間。


    起初,鬱卿每日都會到他殿前兩趟,開口便是:“神君大人,你我既有夫妻之實,為何不能像俗世那般結為夫妻?”


    每日,她隻問這一句,不論他回答與否。


    直到過了半月有餘,當他再一次避開鬱卿來仙圃的時間,照料新長出的上品靈草時,目光不自覺落在那些低品靈草上。


    草色鮮嫩,產量喜人。


    可這非但沒能讓他心情愉悅起來,反倒有種說不出來的恐懼。


    那丫頭……


    似乎已經有幾日沒來殿門外了。


    就連她最喜歡的吃食,竟也未動分毫。


    玉謙心中不願多想,意識卻早已不受控製的撲向整個玉山。


    沒有……


    整個玉山,沒有她的一絲蹤跡。


    ……


    第一日。


    她未回。


    他搜遍玉山無果。


    第五日。


    她未回。


    他告訴自己,她不過是離開幾日,仙圃裏種的那麽多仙草她如何會舍得?


    第三十日。


    她未回。


    他無意間碰落放在案幾上的玉盒子,裏麵是略有些枯黃的細草環。


    刹那之間。


    一股不知名的情緒湧上心頭。


    原來她早有離開之意,隻是他從未明了她的心思。


    第五十日。


    她仍未回。


    他忽然開始回憶起關於她的事。


    蟠桃大會時,他總會不自覺的靠近天池禦園,遠遠看著她跟英招之間的互動。


    那時候的心情,他無法理解。


    隻覺得,心中的不安與波瀾一日比一日更勝。


    他見她對英招笑,是那種淡淡的帶著些悠然的笑。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


    明明他們在玉山三十年,自己看到的始終是她麵目表情的樣子,或是專注修煉時的認真。


    他見她對英招蹙眉,是那種帶著些嗔怪和親昵的蹙眉。


    他從未感受過那種親昵且被信賴的感覺。


    似是過了一個輪回,玉謙恍然憶起,他們其實並不曾有過什麽接觸。


    是他癡妄了。


    第七十日。


    她仍未回。


    指尖劃過帶在手腕上的細草環,他突然問自己。


    第一次她不見的時候,自己可曾在意過?


    大概沒有吧。


    不過是個誤闖玉山的兔子,隻是再一次遇上時,有些印象罷了。


    第二次她不見的時候,自己可曾在意過?


    其實是在意的吧。


    不然,他何須去參加那煩人的蟠桃大會。


    第三次她不見的時候,自己可曾在意過?


    想來已深陷其中了吧。


    不然,他為何要耗費心神去尋她?


    第一百日。


    她仍未回。


    玉謙收起神識,霍然睜眼,匆匆離開玉山。


    第五百日。


    他尋到一處風景秀麗的山穀,穀中鮮草漫地,翠竹成林。


    一座簡單的居舍,隱在竹林之中。


    林中之人雙手輕舞,將各式草藥快速且準確的分文別類。


    他望著那人,不自覺往前踏出一步,卻聽一個晴朗的男聲道:“小卿兒,吃飯了。”


    剛踏出去的一步,慢慢收回,仿佛有千金之重,再要抬起,竟是如此之難。


    正輕拭雙手的鬱卿,似有所覺地抬頭看向他,就在他想要閃身避開她時,她卻似不曾看到他一般,繼續低頭擦拭。


    等到她清理完身上的草藥,轉頭朝候在門旁的男子問道:“夫君,今日做了什麽好吃的?”


    夫君……


    玉謙整個人怔在原地。


    他來尋她了不是?


    她為何?


    為何……她不等他了。


    ……


    竹屋內。


    已是少年模樣的英招,一臉你太令人發指的表情,瞪著眼兒指控鬱卿:“你你你,你這隻壞兔子又害我!”


    端坐在飯桌前的鬱卿,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一副你能拿我怎麽樣的欠扁模樣。


    而靜立在屋外的玉謙表情忽地一顫,一個閃身闖入竹屋。


    恰好看到兩人笑鬧不止,心中無力,麵上卻極為鎮定的問:“何時回玉山?”


    鬱卿緩緩轉過身,仿佛才看到他一般,起身行禮,繼而開口:“神君大人是在與我說話?”


    “何時回玉山?”他不回答,卻依舊執著的問。


    鬱卿見他如此,絲毫不覺的生氣,反倒很是和善的回:“卿兒已經決定在此長住,神君請回吧。”


    “與他?”玉謙定定的看著她,艱難的問出口。


    “自然。”斬釘截鐵的回答。


    明知道會是如此,再一次聽到這樣的回答,他幾乎控製不住心中的害怕,厲聲道:“我不允!”


    鬱卿聽言,秀眉微挑,緩步走至他身前,看似隨意的伸手撩起他垂在胸前的長發,把玩著問:“你以什麽身份不允?”


    “師父?可惜啊,我從來都不曾拜你為師!”


    “你與我回玉山,凡是都聽你的可好?”


    “神君大人什麽時候喜歡說笑了?”


    “我……”未曾說笑。


    “神君大人恐怕從來都沒想過,有些事情錯過了便是錯過了,這九天之中從來都沒有後悔藥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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