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氏此時才開口道:“回稟皇後,我把她們送到東宮去了。”


    陸妍不可思議地看著公孫氏。公孫氏叩首道:“皇後,禁中恐有兵變。太子需要向薛家示好,也需要握有薛家的人質,因此臣自作主張,將她送到那邊去了。薛娘子也會在東宮接到冊封的旨意。”


    “你果真是陛下的人。”陸妍含淚閉上眼睛,聲音沙啞道:“那麽請你速去救薛容華和嫣婉公主。”


    “是,臣是陛下的人。”公孫氏仍然跪叩在地,“因此臣會留在此處,以命相護。臣已向未央宮傳信,不過多久陳霆將軍便會接皇後歸家。”


    “歸家,歸家。”陸妍的聲音隨著燭火的跳動虛虛浮浮,“和親公主哪有什麽家呢……”


    署衙內,王濟仍身著公服,處理著尚書台的事務,隻聽外麵有輕輕的扣門聲,便道:“進來。”


    一名親信入內慌張道:“尚書令,漪瀾殿出事了。”


    王濟卻八風不動:“慢慢說。”


    那親信道:“薛無鳶領著十幾名宿衛從長樂宮殺出去了。當時宮門沒有下鑰,宮門口我們原本安排了人,但對方宿衛也都武藝高強。兩個娘子強衝過去後還大聲喧嘩,說有人要逼死她們姐妹。恰巧太子衛率吳玥將軍回宮歸職,便領兵將二人帶回東宮去了。”


    “什麽!”王濟丟下手中的筆,奏章上頓時落下一片墨跡,“他不是回陳留成親了嗎,怎麽回來的這麽快?汪晟呢?那個小淫棍跑到哪裏去了!”


    “不知,不知啊。”那親信道,“聽說繡衣禦史進了裏頭就沒出來,外麵的宿衛也不敢進裏麵去。”


    “哎,誤事,誤事啊!”王濟狠狠道。然而他也很快意識到必須去看看,但他身為尚書令,並沒有過問內宮宿衛之職,最多隻是用使持節加上自己在宿衛中的力量臨時打亂內宮部署。不過,身為上三公的太保是有進入後宮之權的,甚至可以申請入殿,屏護皇帝、皇後與太子等皇室要員。


    “你先派人去司徒府讓司徒前往長樂宮。”王濟當機立斷,“小狐狸這個時候回宮,老狐狸必然在司徒府裏等著。這個時候瞬息萬變,老狐狸必然要守著武庫和未央宮之間的司徒府,不輕易出動。到時候我們再請薛琬一起過去!”


    第327章 法則


    漪瀾殿內格外安靜, 在一間小小的耳房內,嫣婉坐在一口箱子上吃著米糕。自薛芷從小伽藍寺歸來後,漪瀾殿侍奉的人便極少, 這間耳房已被用於存放各種雜物。


    “真寶,那是什麽?”嫣婉抹掉嘴角的米糕渣, 指了指房頂上的一角。原來那裏有一條極微弱的淡藍色光帶, 在黑暗中如同宇宙星河。


    “是蕈蚊的幼蟲。”楊真寶自小便在鄉野長大,在這方麵稱得上是博聞廣識,“蕈蚊的幼蟲會發光, 還會結黏黏的絲網。它雖然弱小,但獵物會被光吸引過來, 一旦墜在網裏,便逃不掉了。”


    嫣婉顯然有些害怕, 身子不自覺地向楊真寶的方向縮了縮。


    楊真寶則解釋道:“獵物想要存活,捕食者就必須死。此為自然之道, 沒有什麽可怕的。它們沒有生活在我們的世界裏,沒有律法, 沒有道德, 也就不會用我們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楊真寶兒時便長於郊野,他的父親跟他說過許多關於南麵樹林裏的蟲類。他走到它們的領地必須時時刻刻小心。那些黑夜中的亮光,靜謐中的香氣, 無一不是誘惑,無一不是陷阱。他還知道一種蛛蝥,母蛛蝥會散發一種氣息吸引公蛛蝥, 或是要與它們繁衍, 或是要以它們為食,永遠不可捉摸, 不可控製。在她最後出手之前,沒有人知道她的目的。


    楊真寶望了望香爐,線香已經燃至一半。他蹲下身,對嫣婉道:“請公主隨奴婢來。”


    楊真寶帶嫣婉行至正殿,正殿內安靜的很。他打開那方酒鑒,裏麵裝的酒並不多。於是他用舀子舀出一些酒後,裏麵便基本空了,足夠一個小女孩坐進去。楊真寶搬來繡墩,踩在繡墩上,將嫣婉安置在酒鑒裏,正要蓋上蓋子時,卻聽寢殿方向傳出一陣鞭撻聲和低低的嗚咽聲。


    “是阿娘。”嫣婉先反應過來,“阿娘怎麽了?”


    楊真寶已初知曉一些人事,聞言後隻覺心裏一痛,對嫣婉道:“請公主在這裏等等奴婢吧。”而後將酒鑒的蓋子虛掩上。


    楊真寶慢慢走向寢殿,他曾隨韓任練過一陣子功夫,又因年幼,隻要他願意,別人便聽不見他的腳步聲。他慢慢推開寢殿的大門,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繡榻上是一條傷痕累累的細白身軀,既有灼傷,又有鞭痕,豔麗的丹蔻死死掐在被褥裏,忍耐著入侵者施加的一切痛苦。


    “今日之後,你便不再是我的下屬了。現在我僅以朋友身份拜托你,不要讓她受到傷害。我並不是要你拚卻性命,隻是關鍵的時候盡力保護她一下,好嗎?”


    那一夜,韓任的身影在月色下溫柔成一片星塵。這是他的屬長臨別前對他的囑咐。


    楊真寶望了望不遠處汪晟的革帶和佩劍,消瘦的身軀與陰冷的目光一道,旋即潛藏進一片陰影之中。


    暴力混合著□□,或許在光天化日之下,以一個奴婢皮囊無法施展,但當黑夜來臨,手握大權的閹宦也能在一個嬌弱的女子身體上宣泄一番。壓抑、畸形與扭曲的靈魂借由著藥物和酒力,伴隨著一陣陣低吼,催促著空虛的外殼將暴力執行到底。


    “求求你,不要這麽大聲。”薛芷被掐住了脖子,聲音裏生生帶出一絲狠意。


    汪晟笑著道:“哈,怎麽,你還怕人聽見?是怕門外的侍衛聽見?還是怕你的女兒聽見?或者是……害怕韓禦史的在天之靈聽見?”


    薛芷含淚閉上雙眼,侮辱性的話語已經剝盡了她最後的尊嚴。


    “啊!”汪晟忽然淒厲一喊,扶著吃痛的腰背,猛然轉過身。楊真寶不知何時抽出了那柄寶劍,一劍刺向汪晟。隻是汪晟更謹慎,即便是行帷榻之事,仍在中單內穿一層甲衣。楊真寶畢竟年齡小,個子矮,一口劍刺到軟甲上,角度不對,力先泄了一半。汪晟回身,一掌便擊在楊真寶的肋骨處。楊真寶就勢在地上一滾,雖然將那一掌之力泄了,但胸口仍然吃痛不已,劍也掉在了地上。


    汪晟從床榻上伏起身,下地拾起了劍,一步一步逼近楊真寶。“當初韓禦史看上你後我就應該宰了你。”劍鋒迫著男孩的身軀一點一點地靠近牆壁,“你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替他瞞了這麽久,可是陛下現在已經知道了。我呈了密奏,本想讓你明天一早再去陪韓禦史,看來要提早讓你們見麵了。權力,美人,韓禦史他這一輩子都得到了,你個小閹兒,又得到了什麽,嗯?”


    汪晟聲音越來越大,神智也逐漸癲狂,待楊真寶再也退無可退,提劍便刺。然而楊真寶也躲得極快,第一擊隻刺中了肩膀。鮮血一汩一汩地冒了出來,但要再躲得向方才那樣快,已經不可能呢了。汪晟第二劍正要刺去,此時,他的身體卻忽然被薛芷從後麵縛住,繼而一個又細又尖的利物灌入他的喉嚨。汪晟力氣極大,回身一把將薛芷推至地上。他從脖子裏拔出簪子,喉間發出一陣陣含混不清的聲音。


    薛芷一把奪過汪晟手中的劍,朝他揮砍了一氣。


    場麵近似於虐殺。在她得知汪晟彈劾韓任的那一刻,當她一次次被父親和皇帝利用的那一刻、拋棄的那一刻,當韓任的身影永遠消失在夜色下的那一刻,她便不再受任何束縛。沒有希望的世界不配與她談論道德,沒有底線的人心也不配縛她以人倫。


    耳房房頂的一角,淡藍色的光帶忽然閃爍了一下,被蟲網束縛的獵物連掙紮都沒有,便被酸液腐蝕殆盡。


    過了許久,楊真寶才回過神來。他正要走過去,扶薛芷坐下,卻聽對方聲音沙啞道:“不用過來,不要管我,先把嫣婉送走。”


    兩人似乎都帶著對嫣婉的愛護之意,也都對此情景有著不忍提及之心,第一次,身為奴婢的楊真寶背對著走出了寢殿。在闔上大門之後,他跪了下來,朝裏麵的人叩拜了三下。


    宮殿的大門打開了,楊真寶披著一件袍子,遮住了肩頭的傷口,在一眾人的注視下,聲音中似乎帶著膽怯:“汪禦史說讓把裏麵的酒菜都撤掉。”


    外麵的人一副了然的模樣,連忙躡手躡腳地走進屋裏。幾人將幾案上的餐食撤下,四個人去抬那方酒鑒,楊真寶正欲跟著這群人走,卻被侍衛戒備地橫刀攔下。“你,滾回裏麵去!”


    望著抬著酒鑒的內侍消失在夜色裏,楊真寶縱有萬分焦急,也隻得無可奈何地退進殿內。


    片刻後,一眾人馬浩浩蕩蕩地開進長樂宮,乃是以薛琬、楊寧為首的右衛營。薛琬本身也掌鎮軍將軍,但是事發地點乃是內宮,鎮軍將軍所率兵馬無權進入。為避嫌疑,他本想請太保兼司徒吳淼出麵,用使持節之權介入皇後所管轄的內宮事宜,卻不曾想吳淼當即拒絕,固守不出。最後還是在王濟的建議下,找到負責值守長樂宮的右衛將軍楊寧,在他的帶領下入宮。


    薛琬走在最前麵,楊寧和王濟緊緊跟隨在後。眾人破門而入,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正殿內散落著幾隻茶杯和一盤葡萄,大紅氍毹上滿是酒汙。薛琬憑著直覺,走到寢殿門前,他輕輕將門推開一條縫,卻看到女兒安坐在床榻上,一絲不著,她的眼睛紅紅的,死命盯向自己,一旁則是男子的屍體。他重重地關上門,抵靠在門板上,望著走過來的王濟和楊寧,連忙抬手讓他們止步。他痛苦地蹲下身,埋頭道:“家門不幸,家醜,家醜啊!”


    王濟神色恍惚了一下,而後鎮定地看向一旁的楊寧道:“隻怕你我都不方便,要去請彭廷尉來一趟了。”


    楊寧道:“宮門即將下鑰,要出宮去請,隻怕一時半會也到不了。既然太保不願出麵,廷尉也一時趕不到,尚書令可否以過問吏部之便,先把涉事人等帶到一個地方去,至少先把職事查清楚。”


    “也隻能這樣了。裏麵的話先讓幾個宮女進去照顧著。”王濟說到此處,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向左右怒道,“漪瀾殿值守的人呢?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護的主!”


    話音剛落,角落裏的楊真寶爬上前來,道:“奴婢楊真寶。”


    王濟望向楊真寶,聲音冷冷道:“先壓下去,找出其他宮人。”


    楊真寶被推搡出去,然而薛琬忽然發話道:“等等,這位中貴人受了傷,又不曾離開殿中半步,想來也是為了護主,若尚書令有話,不妨就在這裏問吧。”


    “有理。”楊寧附和著。


    王濟也知不好強行壓人下去,因此也同意了,此時換了溫和的口氣問道:“既如此便在這回話吧,殿裏發生什麽事了?”


    楊真寶道:“回尚書令,今日晚,繡衣禦史汪晟忽然闖入殿裏,強行要……最後容華也是不得已,將繡衣禦史殺了。”


    王濟和楊寧互相看了一眼。楊寧道;“涉及繡衣禦史屬,隻怕有些複雜,要不要先通知禁中?”


    王濟緩緩點著頭,又問楊真寶:“就汪晟一個人來的?”


    “不,他的那幾個幹兒子都跟著過來的。”


    王濟皺著眉頭望向外麵,楊寧立馬會意,下令在漪瀾殿附近找到其餘繡衣禦史屬的人。不過片刻,幾名內侍也被押了進來。為首的一人看到如今情形,也知道事情暴露,他原為汪晟所器重,還想著日後接位,在聽到汪晟被殺的消息後,連忙道:“是薛容華!汪禦史之前發現了前繡衣禦史韓任曾與薛容華私通。薛容華必然知道了此事,要殺人滅口。好在幹爹已早早上書皇帝陛下,不然隻怕要冤死於此啊。”


    他說完後,整個大殿都安靜了。薛琬似乎感受到寢殿的大門後有人站了起來,隨後他望


    向那名繡衣禦史屬的宦官,一副不可思議的神色,質問道:“他向皇帝稟報了這種事?若陛下信以為真,我薛家豈非要遭禍啊!”


    第328章 廢立


    王濟聞言長舒一口氣, 汪晟總算把最關鍵的一件事給落實了。想要把薛家拉下水,無非依托兩者,一則利, 二則弊。如今薛無鳶被東宮拿在手裏,雖然皇帝有賜婚的可能, 但薛無鳶從禮法上講, 仍是薛琰的女兒。即便是嫁入東宮,和薛琬的關係也淡了一層。現在薛芷出事了,且這樣一個通奸的罪名落定, 即便皇帝不欲將此事昭告於眾,斷以詔獄, 薛琬及其二子的前途也注定黯淡無光。


    身處在政治漩渦中,既要想方設法渡過此困, 也要為來日做打算。家族的興衰是長遠的,日後是否會被新君清算也是長遠的。即便薛琬真的投靠了太子, 但他站隊太晚,和陸氏根本沒法比。且薛氏掌握的河東等地, 在先帝攻打冀州的時候, 誠然是一塊寶地,薛氏一族也乘風而起。但是日後魏國攻略的重心在荊江一帶,薛家無法再用地利獲得同樣的政治優待了。


    唯一可以扭轉局麵的並且獲利最大的, 就是謀廢立。


    然而王濟並沒有提示薛琬,而是先轉向楊寧,道:“宮門不靖, 罪在我等。若任此事擴散出去, 也傷陛下人望,還望右衛將軍迅速封鎖長樂宮。另外, 公主也不在漪瀾殿,還要在封宮之後繼續尋找。我也無權處理後宮之事,稍後便隨鎮軍將軍一同覲見皇後。陛下那裏也要遣人告知,這些繡衣禦史的人畢竟是陛下親掌,我等也實在不宜長作扣留啊。至於具體如何處理,便等帝後之命吧。”


    此時楊寧也麵色陰沉。先前他任職衛尉,與李氏血洗永寧殿,驚擾皇帝,行狀可謂悖逆。如今他獨立管轄長樂宮,卻還是出了這麽大的事,失職罪名隻怕是洗脫不掉了。現在唯一能夠挽救的可能,便是按照王濟的要求暫時封鎖長樂宮。最好是薛芷能夠自行了斷,這樣皇家醜聞捂住了,各方也可以互相交涉,把汪晟作亂和薛芷自戕獨立拆分成兩件事。而他不過是以右衛將軍的身份平息了此事,至於薛芷,曆史上嬪妃自戕的事並不少,總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不過首先,這件事尚不能被皇帝知道,這些繡衣禦史也不能去見皇帝。


    因此楊寧道:“尚書令思慮周詳,隻是如今皇帝陛下也是重屙在身,這件事到底太大了,不宜驚動。既然繡衣禦史汪晟曾經有過上書,想來皇帝陛下對此也略知一二,這些繡衣禦史屬的人不妨先監押起來,等事情有了定論再慢慢審問也不遲啊。”


    薛琬聞得此言,自然也是願意,連忙道:“右衛將軍所言甚是。其實皇帝陛下身體不豫,皇後也病痛纏身,眼下帝後都不宜叨擾。但未經允許私自封鎖宮禁,也是不妥,不妨請尚書令上書陛下,隻言長樂宮內有逆賊作亂,待內宮平定,再將詳情具言上奏。”


    “哎。”王濟歎了一口氣,“二位既然都這麽說了,我又怎好推脫。上書可以,隻是二位要一起署名,幹係太大了,我又非三公,怎能擔得起。”


    薛琬見王濟答應了下來,如逢大赦一般:“我等自然一齊署名,如今危局,尚書令若能平定,還怕無望三公不成?”


    片刻後,王濟便將奏疏寫好,薛、楊二人相繼署名,最後交與隨從,投遞至未央宮。接著,楊寧便離開漪瀾殿,準備封鎖長樂宮,由薛琬、王濟處理後事。


    待楊寧離開,薛琬這才向王濟道:“先前多謝尚書令回護。”


    “舉手之勞罷了。”王濟道,“既然同為世族,必要守望相助,先前謝氏無妄之災,我也實在不願再見一次。”


    看著眼前的官場老好人王濟,薛琬也附和道:“謝氏之落,我也未曾料到。關隴世族群情激奮,卻枉顧世族之情,如今想來也頗為寒心。”


    王濟道:“群情激奮?伯玉,看來你仍是不辨時局啊。陸氏臨渭水詠謝惠蓮之詩,自此世族皆以陳郡謝氏為恥,更牽連到小薛公。如今關隴世族以此愛民之心紮根鄉土,至少這幾代,都不會再與謝氏有任何交集。此非輿論之禍,而是政治扼殺。如今皇後乃長樂宮之主,陸氏借此機會再殺你一局,那你才死無葬身之地。也罷,今日之事,你我論以交情,但無論如何,右衛將軍那裏,你事後必須重謝。”


    後麵的話已經不用王濟多說了,先前北軍鬧事也好,分設六軍也罷,薛琬無一不是排頭兵,可以說與陸氏水火不容。如今皇帝有意為薛無鳶賜婚,嫁入東宮,陸家又怎麽可能容許其借勢上位。


    薛琬聽完這番陳詞後凝眉深思,而後忽然瞪大眼眸,一把抓住王濟的手腕,聲音有些顫抖道:“文度,你難道不覺得楊寧封禁長樂宮,這是一個好機會?”


    “伯玉,你……”


    “廢立吧。”薛琬咬牙道,“無鳶嫁給太子也好,嫁給旁人也罷,於我家而言俱是等親。即便她能夠嫁給太子,亦是伏禍來日,倒不如轉投渤海王。如今渤海王在伯玉你手裏,陸氏一家獨占帝幸,各方早已不滿,隻有謀於廢立,才能打破目前局麵,再立規矩。”


    王濟連忙壓低聲音,麵色卻焦急萬分:“伯玉,事情未到最壞的地步,你怎能作此邪念!”


    薛琬卻死拉住他的手不放,道:“太子不重世家,絕非可托國祚之人,來日他登大位,你漢中王氏把持司州、益州,是想讓他封你當三公還是當異姓王!現在趁你我把持五皇子還有皇後,司州又有子卿坐鎮,他也曾為渤海王國相,而禁軍中我掌鎮軍、舞陽侯掌中軍,俱不需要武庫為倚,隻要調度得當,便能夠事成。”


    王濟卻仍然一副存有理智的樣子,規勸道:“事情若上升至廢立之謀,那西北數萬大軍就能安然坐望?即便是關隴近畿,你我也沒有任何鄉土優勢可言。”


    薛琬道:“西北何足為慮?鄧鈞已挺進酒泉,返師入都至少半年。彭家與你家也有聯姻,雖然也與陸家交好,想必彭刺史也知道親疏。況且此番起事若成,我等可許彭刺史將南北二州俱入囊中,他必然樂見其成。至於陸歸,就讓彭刺史和尊父一齊出兵牽製。而京畿鄉土你我也不足為慮,褚潭如今困守新平,何不發詔令其入都拱衛王師,我等挾持大義,如此兩難自解。”


    薛琬知道,既然已經將廢立一事說出口,就不能夠再回頭了,這個時候不僅要逼著王濟跟著自己幹,也必須讓王濟時時刻刻呆在自己身邊。因為一旦王濟出賣自己,那麽收益便遠遠超出共謀的風險。


    王濟沉默良久後,終於點頭道:“既然如此,我等除了控製皇後和五皇子,還要想辦法控製未央宮,讓陛下矯詔。隻是現在未央宮還在陳霆手裏,


    硬拿是拿不下來的,還需要以奇謀奪之。”


    薛琬略微沉吟:“不如策反幾個繡衣禦史屬的人,讓他們刺……”


    王濟卻擺擺手:“不可以萬人之安危係以一人之手,更不可以萬人之利益係以一人之手。刺殺一旦不成,這些人必會反供出我等。屆時我等即便手握渤海王,也不再具備大義,又如何能號令天下?其實我們要的不過是把陳霆從未央宮支開,直接換上我們的人。隻要皇帝害怕陸家,不再相信陸家,就可以了。方才伯玉說用繡衣禦史屬的人,依我看也未嚐不可,不過不是讓他們去未央宮,而是要讓他們出宮去。”


    “出宮?”薛琬不解。


    “那些降國遺族的府上,一般都會有皇帝安排的人近身侍奉,以便時時監視。之前隱誅了那麽多遺族,想來這些人都是有所準備的。”王濟道,“讓這些閹宦弑君,他們沒有這個膽子,但傳遞一條消息到靖國公府,讓他們除掉靖國公夫婦卻是不難。此時陳霆必然懷疑皇帝,而皇帝也必然不會再用陳霆。而陸振一死,護軍府大權旁落,褚潭攻入長安想來不難。待我等拿下未央宮,號令天下,再徐徐圍剿東宮太子。”


    “好。”薛琬當機立斷,“既如此便請文度安排繡衣屬事宜,稍後便持使節,隨我出宮調兵。”


    宣室殿外空曠的場地裏,幾名內侍正鞭打著一人,正是新上任的內侍正監李福。


    宣室殿內,魏帝正在禦床上打坐養神,禦座旁是一個漆金的小托盤,上麵放著四支卷軸。然而此時身邊侍奉的正是劉炳。片刻後,一名小侍入內,見魏帝似入定一般,便拉過劉炳耳語了幾句。


    “怎麽,長樂宮已經出事了?”魏帝慢慢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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