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蘇成橋通知她,他要和孟阿姨去領證之後的某一天,上完晚自習的蘇羨音回家,一眼就注意到那個位置上多了一張照片,是孟阿姨和爸爸的合照,她沒有開燈,在黑暗的客廳裏呆坐了很久很久。


    然後回到房間,撫摸著媽媽的相片發呆,仍有時間流逝。


    這是某種預兆,從今往後的生活將會變得不一樣的預告。


    其實蘇羨音不是一直都耿耿於懷,隻是她選擇用自己的方式銘記。


    媽媽也曾在給她的信中告訴過她,要往前看,要好好生活,要過好自己的人生,媽媽生病過後變得異常豁達,在信中還提到過:


    [也許一年兩年,或者很多年後,你爸爸也開啟了他的新人生,有了新的人生伴侶,音音,也不要怪罪爸爸,人生真的很漫長啊,一個人怎麽走得完一生呢?是我失約不能陪你爸爸到垂垂老矣,這都是無可奈何的事,並不是我們倆想看到的結局。]


    但蘇羨音不知道,媽媽沒能陪完爸爸走完人生後半程,到底是不是“他們都”不願意看到的結局。


    她依舊記得那天晚上看到那個畫麵時的衝擊感,她緊緊捂住嘴,眼淚卻無聲地向下滾落。


    傷心、憤怒、失望以及很複雜的以當時的她根本就無法辨別清楚的情緒,瞬間將她淹沒。


    她也試過幫蘇成橋開脫的,也許真的是因為媽媽的病痛而太傷心了又正好被朋友安慰,那個擁抱沒有任何意義。


    可她說服不了自己,她不相信在有些人的解讀裏,那個擁抱沒有一丁點背叛的含義。


    她不敢告訴媽媽,更不敢對任何人說,隻是永遠埋在了心裏,成為一顆叫她永遠銘記的釘子。


    ……


    蘇羨音從房間走出來的時候,蘇成橋和孟凡璿就站在門口。


    很顯然,蘇成橋看向她的眼神有些隱隱約約的躲閃。


    不是她的錯覺。


    因為蘇成橋又變得異常沉默,三人站著誰也不開口,氣氛就顯得詭異。


    孟凡璿打破僵局:“那羨音這幾天就跟我睡?讓你爸爸睡地鋪好了。”


    “沒事的,我睡沙發就好了,我爸要是睡地鋪第二天腰就沒了。”


    “誰說的!”


    蘇成橋同誌這才回過神來,辯駁得很快。


    “你就跟你阿姨睡,我睡沙發。”


    “真不用爹,沙發那個長度也就隻有我能睡得舒坦了,你們老老實實睡你們房間就行了,真的。”


    蘇羨音晚上洗完澡就在沙發上躺好拿著筆電看劇,卻發覺一向早睡早起的蘇成橋硬是在客廳晃來又晃去。


    明顯有話要說,但他不開口,蘇羨音也就裝作沒看見,也不問。


    到最後,還是蘇成橋走過來。


    他拿著自己的茶杯慢悠悠晃到沙發前坐下,先是不鹹不淡地問了幾句蘇羨音的近況,之後靜默了一陣,一直小口小口啜吸著茶水。


    人卻一直不走。


    蘇羨音不得不把頭從筆電的屏幕後伸出來,問:“爸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蘇成橋終於不扭捏了,朝著自己房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後,坐得離蘇羨音更近了點,壓低聲音說:“你怎麽不跟你阿姨一起睡,是不是心裏還是……”


    蘇成橋猶豫地看了蘇羨音一眼,才說下去:“還是不喜歡她?”


    蘇羨音苦笑:“我怎麽好意思讓長輩睡沙發啊,真讓你睡,你那腰受得了嗎?”


    蘇成橋沒回答,隻是說:“你爸我身體也還好,不至於那麽脆弱。”


    蘇羨音隻是笑,最後還是按下暫停鍵,將電腦收起來。


    直直望向蘇成橋,說:“爸你有話還是直說吧。”


    蘇羨音垂著眼睫,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


    蘇成橋歎口氣,又坐近了點,猶豫開口:“最近……還想媽媽嗎?”


    想啊,無時無刻,總是毫無預兆的,媽媽的笑容就浮現在腦海。


    蘇羨音語氣很平淡:“還好。”


    深陷進掌心的手指甲卻暴露了她的真實情緒。


    蘇成橋沒發現蘇羨音的異樣,繼續說:“你要是有什麽不滿,有不喜歡的地方,就講出來,爸……爸肯定還是希望你開心,希望一家人和和氣氣地把日子過下去,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但……已成事實,爸也隻想盡力彌補你,滿足你的要求。”


    一家人。


    到底誰跟誰是一家人,誰又是局外人。


    蘇羨音抿著唇,聲音有些發抖:“我並沒有什麽不滿。”


    她的不滿在15歲和孟凡璿初次見麵時就表達過,隻是蘇成橋覺得她是胡鬧,父女倆也默契地再也不提這件事。


    既然都默認要掩蓋過去的傷疤過日子,又何必要追問她有什麽不滿。


    “羨音……”


    蘇成橋一時語塞,又歎口氣,搖搖頭:“算了,你早點休息,別熬夜看劇。”


    ……


    蘇成橋走後,蘇羨音的書久久沒有翻頁,她心裏有點煩躁,升騰起一股燥意。


    於是她起身去廚房倒水喝,蘇羨音拿著水杯邊喝邊往客廳走的時候,路過自己原來的房間,看到一束光打在自己窗戶上,還移動著,看形狀明顯是手電筒照射出的光。


    她站定了,又看了會兒,確認這束光不僅沒有消失,還繼續晃了晃,她緩慢地走過去。


    她們家住在二樓,是老城區的老房子,窗戶裝的還是那種有色玻璃,清晰度也不高,一開始她隻能看到樓底下確實站著一個人。


    大半夜用手電筒照人房間,怎麽想怎麽詭異,蘇羨音手放在窗戶上,遲遲不敢拉開。


    也許是底下的人看見了窗邊出現的人影,那人拿著手電筒似乎跳了一下,然後蘇羨音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蘇羨音,是我,陳潯。”


    真是見了鬼了,他以為自己是什麽電視劇純情男主嗎?


    蘇羨音平複了虛驚一場過後的心情,才慢慢將窗戶拉開。


    蘇羨音的房間窗口下正好是一盞路燈,路燈下,陳潯穿著一件黑色衛衣,背著光,發絲間像藏著螢火蟲,仰著臉看向她,笑意很淺,但笑容和路燈的色調完全一致。


    蘇羨音很難不承認這畫麵令她心跳加速。


    陳潯拎了拎手裏的東西,說:“我買了學校門口的炒年糕,吃嗎?”


    其實是動了惻隱之心的,那輪廓太美好,少年的笑飽含真誠,那是她追尋了很多年的光,此刻卻像小太陽一樣守在她的樓下。


    換做以前,這場景會是她今晚睡前循環播放的畫麵。


    可現在,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我減肥,謝謝你。”


    世上是沒有後悔藥的。


    陳潯將拎著炒年糕的手放了下來,又牽動了嘴角,說:“要……下來走走嗎?”


    蘇羨音沒回答。


    陳潯見她不回答,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摸摸自己後腦勺,說:“我有話想對你說,下來嗎?”


    “等著。”


    蘇羨音說完,“咣”一聲關上了窗戶。


    ……


    陳潯在她房間樓下踱著步,拿著手電筒在地上畫圈圈玩,等的時間有點久了,他又把手電筒對準蘇羨音的房間窗戶照了照。


    “什麽人!啊?”


    陳潯聽到聲音,迷惑地轉過頭,看見一個帶著居委會紅袖章的大叔拿著大型照明燈直往他臉上懟,懟得他眼睛根本睜不開。


    大叔:“什麽人啊在那鬼鬼祟祟的,大半夜的在人小姑娘樓下幹嘛呢?”


    陳潯用手擋眼睛:“我……”


    “還不走?啊?再不走就跟我去居委會坐坐去。”


    陳潯:“……”


    他做夢也沒想到,蘇羨音讓他等著的,是這個。


    第24章 真的不熟


    蘇羨音早上起得很早, 睡得也很香,似乎並沒有被昨夜某個人的奇怪造訪以及沙發的柔軟質地所影響。


    某種層麵來說,她還挺能適應環境的。


    不過早晨7點, 蘇羨音就發現冷寂了幾年的荒廢不用的競賽班群有人發消息。


    是鄒啟然。


    7然:【聽說老周升官了啊, 有幾個人在家啊, 我們去看看老周唄?】


    時間還早,無人響應, 於是蘇羨音也沒回複。


    她沒放在心上, 暫時將手機放在一邊。


    臨近中午,她吃飯的時候才想起這茬兒來, 才發現不止是競賽班群, 實驗1班的群也熱鬧了起來。


    【那我們幾點去啊?下午?有沒有人知道老師的課表啊?】


    【下午四節課的時候去不就行了?離第一節 自習還有時間,比較寬裕。】


    【報名啊報名,班長大人定好時間地點, 大家參加的就在下麵接龍, 積極參與啊大家,難得這次長假, 回來的人比較多。】


    其實放假回去看老師倒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隻是以往一般都是臨近春節的時候, 同學們約好了上老師家裏拜訪, 國慶節回學校看老師還是頭一回。


    蘇羨音也想看看附高的變化,畢業一年多了她還沒有機會能回學校去看一眼, 於是她在接龍報名裏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許多同學看到蘇羨音的接龍才知道她也回了南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活動勢必會引起大家的懷舊情懷, 蘇羨音收到的私聊消息漸漸變多。


    她當初高考也算是發揮超常, 拿下了年級第五的好成績,現在好奇她近況的人不少,還有不少來問她川北到底好不好玩的同學, 一時之間,她的手機震個不停。


    有一個當初和她一起進了化學競賽班的同班女生,跑過來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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