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產行不通,普通的禮物又沒有紀念意義,陳潯最後把目標瞄準了青城當地最熱門的景點。


    於是返程的那天,他沒有跟大部隊一起走,姚達知道他的計劃,但以為他是想多留一天在青城逛一逛,立刻說自己也要留下來跟陳潯做個伴。


    陳潯想刀他的眼神藏也藏不住。


    -


    周二藝術與創意課上,老師抽點名。


    蘇羨音答完到以後才想起來,按照原計劃,陳潯應該已經回學校了。


    時間緊急,她彎下腰躲在桌子底下給陳潯打電話。


    “喂?你沒回學校嗎?藝術與創意課的老師點名了。”


    陳潯那邊聽起來背景音很嘈雜,他的聲音也渺遠,不像是從聽筒傳過來的。


    “我今天晚上到川北。”


    “好吧,姚達也跟你一起?”


    “嗯。”


    “行,那老師要是點到你倆了,我就幫你們說一聲。”


    “好,謝謝。”


    蘇羨音正要掛電話,聽見那邊似乎是姚達的聲音,喊了一句。


    “潯哥!這兒這兒,快來看這個妹妹彈琵琶!”


    蘇羨音:“……”


    她按下掛斷鍵的手一頓,眼皮抽了抽。


    “你們在幹嘛?”


    那邊陳潯的聲音忽地近了些,像是將手機拿回了耳邊。


    “哦”他語氣稀疏平常,“姚達非要帶我來逛窯子,說什麽帶我見見世麵。”


    “逛……逛……”


    蘇羨音急得結巴了,音量陡然升高,身邊立刻有同學將視線移過來,蘇羨音低下了臉,耳朵燒紅了。


    陳潯卻在那邊笑得挺歡:“你別緊張啊,正規場所,賣藝不賣身的。”


    蘇羨音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笑眯了眼說:“那陳大少爺聽起來還挺失望的。”


    然後一字一頓的。


    “陳潯——”


    “好、玩、嗎?”


    陳潯笑得更歡了,低聲說:“不好玩。”


    “還是逗你比較有意思。”


    蘇羨音:“……”


    “我掛了。”


    陳潯“噯”了一聲:“晚上記得來接我,8點05分三川機場。”


    “愛誰接誰接。”


    反正她不接。


    “真生氣了?我在給你挑禮……”


    “嘟嘟嘟嘟——”


    陳潯看了一眼顯示通話已結束的手機屏幕,用氣音笑了聲。


    “小沒良心的。”


    -


    蘇羨音站在機場出口的時候還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容易屈服了點?


    她在藝術與創意課上很有骨氣地掛斷了陳潯的電話,卻被陳潯的微信消息轟炸以及“道德綁架”給輕易拿捏住了。


    她歎口氣。


    藍沁在一邊等得有點不耐煩了,頻頻踱步,說:“這倆屬烏龜的啊,都8點17了,還沒走出來。”


    話音剛落,蘇羨音就看見陳潯穿著一件黑色長風衣,手插兜裏,信步地往出口走。


    姚達臉上揚著誇張的笑:“你過來幹什麽?不會是來接我的吧?”


    藍沁:“美不死你。”


    “我陪蘇蘇來的啊。”


    姚達快速地瞥了身側人模狗樣的陳潯一眼,笑得揶揄:“人蘇妹妹需要你陪嗎?盡搗亂。”


    “走走走,我給你看個好玩兒的。”


    姚達說著,一把攬住藍沁的肩,擁著她快步往前走。


    蘇羨音瞥見藍沁泛紅的臉頰,聽見遙遙一句。


    “你莫挨老子,離我遠點。”


    陳潯這才喚她回神:“走吧。”


    機場出口就連接著一片商場,蘇羨音跟著陳潯往外走的時候,在路過一家生活用品店時,忽地瞥見一隻很熟悉的玩偶掛件。


    阿狸。


    蘇羨音曾經也有一隻,從初中起就一直掛在書包拉鏈處。


    她依稀記得是高二上學期,陳潯有一段時間很迷戀滑板,他家離學校並不遠,於是很長一段時間他甚至都滑著滑板上學,酷到不行。


    蘇羨音唯一一次親眼見到他滑滑板是因為她那天遲了到。


    晚上刷題刷到太晚,早起失敗,又正好碰到教導主任在門口查遲到,蘇羨音一個人勾著頭,默默聽著教導主任滔滔不絕的“教導”,被罰在校門口罰站半小時。


    陳潯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大概也是起床起得太匆忙,頭發蓬鬆,滑著滑板,發絲被吹著跟隨他的動作而上下起伏著,一根呆毛固執地立著,直到他刹車在教導主任麵前穩穩停住時也不肯倒下。


    教導主任見到是他,拿著文件夾敲了敲他的肩,卻是笑容可掬的。


    “怎麽回事?年級第一帶頭遲到?”


    陳潯懶洋洋地扯了個笑,摸摸後腦勺,說:“下不為例。”


    教導主任點點頭,二話不說就讓陳潯進去了。


    他路過蘇羨音身邊的時候,她將頭一低再低,更不用提抬頭看他一眼。


    但她清楚地看見他的腳步忽地一頓,然後就聽見他說。


    “不走嗎?”


    蘇羨音慌亂地眨眨眼,咬著唇慢慢抬起頭,手指指了指自己,艱難地看向他。


    陳潯笑著點點頭:“走啊,還愣那幹嘛,快上課了。”


    “對吧老師?”


    他這才看向教導主任一眼,後者欲言又止的話就這樣被吞進肚子裏。


    教導主任:“行了進去吧。”


    蘇羨音捏緊了書包帶,跟著陳潯穿過廣場,上樓,在樓梯口分別之際,她用著分明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說:“謝謝。”


    ……


    後來聽說陳潯就沒有再滑滑板來學校了,不是因為他不喜歡了,是因為南城出了一起中學生騎自行車上學途中出車禍當場身亡的新聞。


    蘇羨音聽說陳潯的家裏人因此擔心他上學途中不安全,隻許他坐家裏的車或者坐公共交通上下學。


    於是陳潯那一個月都會坐公交,蘇羨音猜測他是以此來反抗家裏對他上學方式的幹涉。


    後來那一個月,蘇羨音也會坐公交,明明學校從她家步行10分鍾就能到,公交才1站,而且她與他根本不順路,也不會坐上同一班公交。


    她還是會沉默地背起書包,在公交站牌下等車的時候,餘光、耳朵都在注意身邊的動靜。


    有一回是周五,下午學校組織大掃除,大掃除完畢就提前放了學。


    蘇羨音在公交站牌下拿著單詞書背單詞,遠遠就看見陳潯被三五個男生簇擁著朝她走來。


    她一下將單詞書舉起蓋在臉上,又慢慢下移,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眼睛。


    不知道男生們在聊什麽,也許是周末的安排,也許是新出的遊戲,各個臉上神采奕奕,還有人推搡著陳潯,害得他白襯衫領口第二顆紐扣都被扯開,他拎回自己衣領,朝那個男生“噯”了聲。


    男生嬉皮笑臉的,道歉也沒個正形。


    蘇羨音的笑就藏在單詞書後。


    公交站台後有一顆很大的香樟,男生笑笑鬧鬧,陳潯手始終插在兜裏,臉上笑意很淺。


    也許是聊的話題他不感興趣,他走了神,心不在焉地望了一眼天,樹葉就在這個時候在他眼前掉落,他居然伸出手,接住了那片落葉。


    下午五點多,夕陽餘暉在他頭上鍍上一層金色,陳潯拿著樹葉細細摩挲著,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神渺遠。


    蘇羨音看著都忘記了呼吸。


    聽見公交車的聲音了,男生拍拍陳潯:“走了潯哥,車來了。”


    “嗯。”


    陳潯跟著三五個男生上了車,他綴在最後,上車前像是才想起來,將手裏的樹葉順著光輕輕揚在風裏。


    公交車門關上,車啟動,揚起一陣風,那片樹葉被兩股風力吹得上上下下,浮浮沉沉。


    蘇羨音忽地將單詞書反扣在椅子上,上前一步,妄圖抓住那片被他握過的樹葉。


    可風太調皮,幾次她碰到邊角了又抓不住。


    其實她完全可以等樹葉落了地再撿起來就好了,可是又偏偏不肯,明知樹葉上不可能會留有他的體溫。


    最後終於抓到樹葉的那一秒,蘇羨音笑得像個孩子,完全無視站台還有兩三個沒有走掉的學生對她投來的異樣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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