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蘇羨音忿忿不平的是,這個人看起來還是那麽氣定神閑,卻留她一個人臉熱腦熱。


    總是如此。


    高中的時候, 陳潯一到夏天,衣服主色調就成了白黑灰。


    白襯衫、白t恤,反正再樸素的款穿在他身上也是好看。


    但後來有一段時間, 陳潯每天穿來學校的t恤顏色都不一樣,有時是鮮豔的亮黃色,有時是暗綠色,有時又是淺紫色。


    蘇羨音偶然聽到卓越班的男生是怎麽調侃他的。


    “喲潯哥,這是立誌要穿出一個彩虹啊今年夏天。”


    陳潯撩起眼皮覷那人一眼,但笑不語。


    有知情人士在旁邊鬧騰:“你懂啥, 潯哥媽媽是美術老師,看不慣自家兒子天天白白白,特意買了各式各色的衣服,立誌要找出與潯哥最配的顏色哈哈哈哈哈哈。”


    “差不多得了,別擱我眼前晃悠,我暈豬。”


    陳潯冷淡地笑了聲,從抽屜了摸出一本練習冊。


    男生卻不罷休:“潯哥,選擇衣服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啊?這不揭竿而起?”


    鬧哄哄一陣後,話題又引向別處。


    後來蘇羨音聽過很多個版本,但大抵大同小異,總之是陳潯跟媽媽鬧了點小矛盾,最終還是失掉了穿衣自主權,不得不接受這個“五彩繽紛”的夏天。


    後來蘇羨音也將衣櫃裏的白t恤通通疊放至另一邊,再悄悄將孟阿姨給自己買的各色上衣悄悄挪放在衣櫃最外層。


    每天早上猜測他會穿什麽顏色的t恤成了她的醒神小遊戲。


    偶爾也有猜對了的時候,路過卓越班時匆匆瞥到一眼他的衣角與她身上的顏色相同,她就像中了彩票一樣興奮,再枯燥的早讀背書都不至於讓她昏昏欲睡了。


    其實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她一個人默默觀察、模仿、自娛自樂。


    後來有一次,那是高二期末考的表彰大會。


    表彰大會開得很突然,也不正式,甚至教導主任一直在推進度,為了讓大家能盡快回到教室去學習。


    蘇羨音清楚記得那天她和陳潯都穿了淺粉色的t恤。


    榮譽頒獎、總分頒獎之後,是單科頒獎。


    教導主任為了節約時間,九科一起頒。


    於是陳潯手上的獎狀一張張疊起來,台上甚至站不滿九個人。


    蘇羨音是作為英語單科狀元上了台,她就站在陳潯身側,拿著獎狀惶惶不安地看向鏡頭。


    在攝影師按下快門的一瞬間,蘇羨音聽見第一排的女生小聲說了句:“誒你看陳潯跟那個女生,好像情侶裝哦。”


    她發誓,那張照片是她所有大合照裏笑得最燦爛的一張。


    卻隻有她知道緣由。


    而站在她身側的陳潯,目光甚至沒有看向鏡頭,不知道看向哪裏,眼神很空,看起來滿是敷衍。


    -


    電影散場已經是十點,蘇羨音緊繃的神經在影廳燈光亮起的那一瞬間反而放鬆下來。


    困意一陣陣來襲。


    商場早已關門,兩人搭乘著影院專用電梯直接下了一樓。


    夜風更蕭瑟了,蘇羨音走出門打了個哆嗦。


    陳潯掃了她一眼,剛做出一個脫外套的動作,蘇羨音連連擺手。


    “別別別,我不冷,你要是凍感冒了,多少女生得找我算賬。”


    陳潯笑得很無奈。


    兩人步行過馬路,蘇羨音看見已經暗下去的一條街,隻有一家美宜佳還亮堂堂的,頓住了腳步。


    陳潯循著她的目光去看,低聲問:“肚子餓了?”


    “沒有,就是有點饞。”


    蘇羨音站在了冰櫃前,朝著夢龍伸出了手,卻被陳潯打了一下手背。


    她吃痛地收回手,不滿地看向他。


    陳潯噙著笑:“感冒還沒好,冬天吃冰淇淋?”


    “真有你的,蘇羨音。”


    蘇羨音癟癟嘴,一時又不想放棄,想吃冰淇淋的念頭太過於強烈,她試探性地問:“我就吃個小的行不行?”


    “不行。”


    陳潯眼底浮起笑意,唇線卻抿直了,做出一個冷酷的表情。


    “沒得商量。”


    蘇羨音正糾結著。


    老板看不下去了,笑著說:“好了姑娘,聽你男朋友的,女孩子冷天少吃點冰的,不然夠你受的。”


    “大晚上就吃點關東煮暖暖身子多好?”


    蘇羨音不得不承認店主很有推銷天分。


    陳潯揚揚眉,笑得一臉得意,低聲說:“聽見沒?”


    “得聽你男朋友的。”


    又來了,又來蠱惑她。


    蘇羨音負氣一般走到關東煮麵前,挑了好幾支。


    趁著店主兜湯汁的時候,說:“他可不是我男朋友,我隻是覺得老板你說得對,少吃冰對身體好。”


    老板還是笑,似乎以為蘇羨音是因為生氣而欲蓋彌彰,老道地點點頭。


    陳潯搶在蘇羨音之前接過紙杯:“我來。”


    一邊亮出了付款碼。


    老板最後還朝陳潯眨眨眼,壓低了聲音對陳潯說了句什麽,兩人點點頭對視一笑。


    蘇羨音一句也沒聽到,無語地走出了門。


    陳潯跟在她身後,喊她名字,她不答應,於是又去拉她。


    “生氣了?你感冒好了吃一箱我都不攔你。”


    蘇羨音倒也不至於真的為這點事生氣,她從陳潯手裏接過關東煮,暖融融的紙杯熨帖著掌心。


    她問:“那老板剛剛跟你說什麽?”


    陳潯懶散地笑了聲:“你真要聽?”


    “怎麽,是付費內容麽?”


    走到車邊了,陳潯照舊先把副駕的門拉開。


    淡淡說:“老板給我支招兒,說女朋友要靠哄,要溫柔一點,不能強硬地對她下命令。”


    蘇羨音:“……”


    她果然就不該問。


    陳潯俯下身,貼心地將蘇羨音的安全帶係上。


    眨眨眼:“我覺得他說的可能有點道理。”


    蘇羨音推開他的腦袋:“玩csy上癮了是吧?”


    陳潯笑得開懷,坐回駕駛位,文不對題的,忽地悠悠來一句:“你真的很有意思,如果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這話語裏滿是惋惜。


    但蘇羨音卻垂下了眼睫,默然不語。


    無論現在有多接近他,又有多少時刻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零星喜歡,她依舊是那個一旦提起過往就把腦袋縮回去的膽小鬼。


    人是無法輕易擺脫掉本質的。


    -


    陳潯把車停在女生宿舍樓下,蘇羨音下車的時候他也繞到車後,打開後備箱,顯然有些緊張。


    蘇羨音看到花束的一瞬間,剛剛那些低沉的小情緒忽然就煙消雲散了。


    原來她不是不喜歡花。


    也要看送花的對象是誰。


    蘇羨音笑著:“為什麽要送我花?”


    陳潯將碎冰藍玫瑰遞給她,又用食指戳了戳眉心,不自在地說:“想給你的今天,劃上完美的句號。”


    “不是一般……都會送花麽”


    一般什麽?


    一般男女生約會?


    蘇羨音輕扇著眼睫,移開了視線,卻一眼就看到站在宿舍大門前的柏穀。


    她愣住了。


    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過柏穀了。


    此刻柏穀正勾著腦袋,麵前的女生好像很生氣,戳著他的肩一句句說得擲地有聲。


    柏穀一言不發,在女生的話終於說完了以後,飛快地把女生騰空抱了起來,低聲說:“我錯了我錯了,我真錯了。”


    女生驚叫了一聲,又錘又罵,最後還是揚起了笑,兩人在宿舍樓下道別。


    蘇羨音很難形容自己此刻是什麽表情。


    柏穀轉過身,看到蘇羨音的時候也是一愣,然後,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陳潯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默不作聲地挑了挑眉,壓下的嘴角顯示出他有一絲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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