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淚滾落蘇成橋的臉。


    “別的家裏倘若兒媳婦生病了,婆婆不知道要熬多少雞湯送多少飯菜來,你呢,你一次都沒去過醫院。”


    “可她還是從來沒怨過你。”


    “汪琳從來沒對不起過你,羨音說得也沒錯,你沒有資格提她不好。”


    “她生前在的時候你不待見她就算了,人都走了幾年了,你還要在孩子麵前指摘她編排她,哪有這樣的道理?”


    “孩子不心寒嗎?我又聽得下去嗎?你究竟是來過年的,還是來拆散這個家的?”


    老太太的音量又陡然提高了一個八度,一邊哭喊一邊失控地打蘇成橋,拳拳到肉,他一下也不躲。


    卻轉過頭來看蘇羨音,話語溫柔。


    “音音,你出去玩會兒,鞋櫃上有煙花棒,去吧。”


    他第一次喊她“音音”。


    她啞然,沒想到居然是在這樣的場景下。


    她忽然有些愴然。


    蘇羨音木著腦袋點點頭,如遊魂一般走出了門。


    他沒想過蘇成橋會硬氣地替汪琳辯白,更沒想過他也有對抗奶奶的一天。


    她走神了,半天才聞到大街小巷都彌漫著燃盡的爆竹硝煙味,到處都是紅通通的,喜慶的、歡樂的氛圍,她的腳步卻一步比一步沉。


    新年真的會快樂麽?


    -


    陳潯不愛看春晚,懶懶靠在沙發上玩手機。


    謝穎然怎麽看他怎麽不順眼,嫌棄地推推他:“反正你也不看節目,帶栗栗去放仙女棒吧。”


    在茶幾上乖乖拚積木的栗栗聽見了,立刻坐直,屁股後就像長出了一條尾巴來左右晃動著。


    “小舅舅~帶我去玩嘛~”


    栗栗會一百八十招磨人手段,陳潯不是沒領略過,於是很懂得審時度勢,將手機揣回兜裏,一把將栗栗撈起來,揉揉她軟乎的小臉蛋。


    “成,小舅舅帶你玩兒去。”


    但栗栗不明白,怎麽放個煙花棒,小舅舅還要開車出門。


    陳潯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車卻已經穩穩地停在蘇羨音家附近的公園,廣場上倒是聚集了不少人,一人劃開一個區域燃著煙花棒。


    陳潯張口就來,糊弄小孩倒是不含糊。


    “喏你看,大家都到這來玩,多熱鬧。”


    不明真相的栗栗也不再疑惑舅舅為什麽要開車了,興奮地直拍手。


    “哇~”


    陳潯點了一支仙女棒,遞給栗栗,一邊囑咐道:“隻可以捏住下端哦,小心燙。”


    奈何玩仙女棒老手的栗栗根本不屑這點叮囑,很快就開始左右手各一支仙女棒,開心地轉圈圈。


    陳潯站起身來,粗粗環顧了一下四周。


    不確信地微微彎腰,眯著眼睛往前走了兩步。


    長椅上的不是蘇羨音又是誰?


    他慢慢牽動嘴角,一邊蹲下身跟栗栗打商量。


    “我們換個地方好不好栗栗?舅舅遇到個熟人。”


    栗栗眨巴眨巴眼睛:“哪個呀?”


    “喏,就那邊那個藍色衣服的漂亮姐姐。”


    “她是誰啊?”


    陳潯牽著栗栗的手,一步步走過去,起了點壞心思,慢悠悠道:“不好說,說不定是你小舅媽。”


    “哦!”栗栗驚得立刻用小手蓋在噘成一個“”型的小嘴上,圓眼睛撲閃撲閃的。


    陳潯笑著摸了摸她腦袋,食指輕抵唇,低聲說:“噓,這是舅舅跟栗栗的秘密。”


    栗栗立刻在嘴邊做出一個“拉拉鏈”的動作,一邊朝陳潯比劃著“ok”。


    蘇羨音是認得這雙鞋的,所以她抬起頭來望向陳潯的眼神裏少點驚訝,多了點莫名的蒼涼。


    陳潯是認得這個眼神的,他心下一凜,在她麵前蹲下身,先支開栗栗讓她在旁邊他的視線範圍內先玩一會兒。


    然後才輕聲問蘇羨音:“怎麽了?”


    蘇羨音在奶奶對著她破口大罵的時候眼睛是幹涸的,在從來都是順從的蘇成橋為媽媽辯白時她尚且有些遲鈍,可卻在看見他關切的眼神遞來時,沒忍住紅了眼眶。


    而他,更是在看清她眼底的淚意時,就坐在她身側,將她擁進了懷裏。


    “別哭,蘇羨音。”


    他說。


    她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清香,眼淚失控一般地無聲滾落麵龐。


    最後一道防線,在他麵前,不堪一擊。


    她伏在他肩頭小聲嗚咽,陳潯就將她抱得更緊了些,摸著她的後頸,像給可樂順毛一樣,一下又一下。


    聲音也是低沉又溫柔。


    兩人在熱鬧的夜冰冷的空氣中無聲相擁,蘇羨音哭了有一會兒了。


    陳潯:“好了等會兒眼睛哭腫了,哭一會兒就行了。”


    “別把鼻涕蹭我身上啊。”


    蘇羨音沒忍住笑出來,手順勢抬起錘了一下他的背。


    他緊皺的眉頭才慢慢鬆開,也慢慢鬆開她,細細地用指腹揩去她臉上的淚水。


    剛脫離溫暖的懷抱,又立刻撲進了冷風的懷裏,蘇羨音被遲來的羞赧感給操控得抬不起頭來,一時之間又是傷心又是苦澀卻又有一絲甜蜜,痛苦在心間掙紮,渴望擴寬疆土。


    陳潯:“誰欺負你了?”


    “沒有。”她聲音悶悶的。


    她長出一口氣,小聲地吸吸鼻子,卻一直不敢看陳潯的眼睛,隻是看著他羽絨服上的拉鏈出神。


    要講出今天晚上的事是有些困難的,那些齟齬,她不習慣對任何人說。


    哪怕是對他,她也要猶豫再三。


    但他卻很執著,不催促她,但也不一筆帶過,帶點鼓勵性地望向她。


    蘇羨音還是摘取重要片段胡亂地講給他聽,講到最後她也不好意思起來,推三阻四地不肯講了。


    陳潯手肘撐在膝蓋上,歪著腦袋去看她越來越低的臉,帶點安撫性質地說:“臉皮就這麽薄啊?”


    “你又沒做錯,該不好意思的也不是你。”


    “誰家裏沒點破事。”


    你家裏就沒有。


    蘇羨音清淩淩的眼睛看過去,聲音悶悶的,但其實很受用。


    “好吧。”


    她繼續講,講老太太氣死人的罵語,講突然維護起媽媽的爸爸其實是令她另眼相看的,講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家,也不知道要在哪度過新年的第一天。


    陳潯抱著手臂坐直了,又開始優哉遊哉逗她:“這有什麽難的。”


    他挑挑眉,像是回應她之前說家裏沒空床的話,笑著說:“我家裏房間管夠。”


    蘇羨音瞪他一眼,但不得不承認,有他在身邊,她的情緒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好轉了。


    蘇成河適時地打電話過來。


    陳潯在她身側坐了會兒,長手長腳怎麽坐都不舒服,聽了會兒她講電話,長臂一伸,搭在長椅背上,往前夠夠就能夠到蘇羨音的肩,他卻玩起了她的頭發。


    蘇羨音毫無知覺,但是他繞著繞著,一不小心扯痛了她。


    她回過頭去瞪他,他聳聳肩倒是沒有一點抱歉的樣子,懶懶勾著唇角,怎麽看怎麽惹人嫌。


    字麵意義上。


    陳潯也怕她真惱了,高舉雙手作出投降狀,走開了。


    栗栗手裏兩隻仙女棒早就燃盡了,此刻已經跟別的小孩打成一片,開始共享玩具了。


    陳潯把她拉到一邊兒,小聲給她吩咐任務。


    栗栗聽得直點頭,最後還拍拍胸脯,說:“包在我身上啦。”


    也虧栗栗社交能力一流,這麽快已經跟別的小孩以及家長混成一片了,這個任務對她來說輕而易舉。


    “看手勢。”陳潯又囑咐一遍。


    栗栗不耐煩了,撅起小嘴:“知道啦~”


    陳潯走回蘇羨音身邊的時候,她正好掛斷電話。


    她長歎一口氣,表情看上去並不輕鬆。


    果然如他所料,一個電話又將他半天的努力全白費,她又變成了蔫耷耷的花骨朵。


    他走過去,問:“還好嗎?”


    她苦著一張臉,卻扯出一個笑來,說:“還行。”


    陳潯摸摸她的腦袋,笑了:“別勉強。”


    周圍響起或近或遠的鞭炮背景音,煙火氣過於濃厚,節日氣氛也足夠。


    他也溫柔而可靠得另她想依賴。


    她忽然有些留戀這一刻,時針不繼續往下走了也好。


    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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