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陸無為應該對她有?那麽一絲好感。


    日後,她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命,等到她和她弟弟被攆出康佳王府的?時候,陸無為應該不?會再將他們倆一箭射死了。


    時雨一念至此,後又覺得她得多做點準備。


    上輩子她被攆出來?之後,兜裏一分銀錢都沒有?,隻能當簪子當鐲子過活,現在?她得提前攢下銀子來?,免得到時候沒銀子用。


    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有?挺多機會。


    這?輩子,肯定死不?成了吧!


    ——


    申時的?天兒?已經不?那麽熱了,外頭的?丫鬟們聚在?簷下三三兩兩的?吃果子,飲茶水,突聽內間內有?動靜,玉蘭與雪梅匆匆起身?進了內間,果然瞧見她們郡主已經醒了,正站在?首飾櫃前,瞧著一堆首飾,不?知?道在?想?什麽。


    時雨的?首飾很多,簪子分金簪銀簪玉簪木讚,以及各種各樣的?簪形,鳳簪最貴,且還是郡主規製,旁人不?得攜帶,銀簪則是銀鑲翠羽簪稍多,木簪上多以配花,做花枝狀,玉簪造型簡單,但頗和時雨這?張輕雲淡月的?臉,戒指耳環琳琅玉佩手鐲則更多,數不?勝數。


    小郡主生的?貌美,此時隻穿著一件粉黛紗衣,站在?櫃子前,露出一片雪潤凝脂,墨色若綢緞般的?瀑發垂散在?她身?後,不?知?在?想?什麽。


    “郡主?”玉蘭進來?後,先是停步行禮,複而問道:“方才世子進來?了,您可瞧見了?”


    “世子?”時雨驚訝回頭:“時雲回來?了?”


    一旁的?雪梅則低身?撿起時雨丟在?地上的?各種衣物,她撿完之後,發現少了一隻綾羅絲襪。


    綾羅絲襪是半透的?顏色,其下肌膚若隱若現,十分美豔,廣受京中貴女喜愛,自遙遠的?江南隨水運而來?,價格十分昂貴,一雙要幾兩銀子。


    隻是這?綾羅絲襪太過嬌貴,絲線一鉤便破,穿過一次後,絲襪的?絲線還會被抻出形狀來?,下次穿會有?不?貼合的?地方,所以綾羅絲襪都是隻穿一次,不?上第二次身?。


    所以丟了一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隻是雪梅有?些奇怪。


    郡主今日回來?的?時候,雖說?沒用她們服侍更衣,但是身?上的?衣料都是全?的?,怎麽會丟一隻呢?


    雪梅不?知?為何,腦子裏突然想?到了世子,想?的?她整個人都打了個激靈。


    “回郡主的?話,世子方才還進屋瞧您了,奴婢們本想?攔著,但是沒攔住,後瞧見您睡了,世子便出來?了。”雪梅撿衣物的?時候,玉蘭與時雨請罪道:“還請郡主責罰。”


    “無礙。”時雨擺手道:“他自小便這?樣,誰都管不?了他,不?怪你。”


    頓了頓,她又問:“時雲現在?回了竹書院嗎?”


    她這?個弟弟單純懵懂,做什麽都瞻前顧後的?,膽子又小,晚上不?敢睡覺,常要時雨陪著,他打小便愛粘著時雨。


    雖說?時雨知?道他們倆不?是親的?,但她心裏就是把時雲當成親弟弟,所以她不?甚在?意時雲的?一些魯莽無禮的?舉動。


    再說?了,他是世子,他要是硬闖進來?,這?群丫鬟那個敢硬攔呢?


    抱著衣物的?雪梅本欲說?些什麽,但聽到時雨說?“無礙”的?時候,她便將頭顱又垂下去,抱著手裏的?衣服,老?老?實實的?下去了——主子都不?在?意的?事?情,她還是不?要講了,萬一給自己惹事?兒?了呢?


    而一旁的?玉蘭請罪過後,見郡主沒怪罪,便鬆了一口氣,隨後又道:“回郡主的?話,世子似是與旁人有?約,剛出了府門,並未留在?竹書院,但世子留了話,說?晚間會來?陪您。”


    晚間要回來?。


    時雨本來?是想?晚間去找陸無為賠禮的?,但既然弟弟要回來?,便推到明日吧——反正她一時半會兒?,也沒想?好怎麽見陸無為。


    “挑件衣服來?,再去給趙萬琴送個信兒?,我一會兒?約她出來?逛一逛。”時雨道。


    “郡主今日可還要做男子打扮?”玉蘭問。


    “不?必。”她現在?又不?去公子苑了,要去尋趙萬琴,自然是做女子打扮。


    玉蘭便知?曉了。


    她去挑了一套月牙蘭色、對交領的?素色衣裙,又選了一套銀製梅花簪,下配一雙織雲玉履,發鬢挽成垂雲鬢,在?時雨的?額間點了一點藍色水珠做花鈿。


    鏡中美人兒?本就清雅,這?樣一打扮,如同出塵仙子一般,軟紗輕儒在?身?,像是真將天上的?雲朵穿在?了身?上一般,發鬢一晃,上灑了珠粉,若銀河流星般泛著淩淩的?光。


    時雨妝點完後,正是申時中,趙府那邊來?了信,趙萬琴已駕車來?接她來?了。


    康佳王府中由著時雨亂玩,縱是夜間不?歸,問題也不?大?,趙萬琴家同是武將之府,其父同在?邊疆,其母操持一整個大?家子,有?些地方難免力不?從心,所以家中對趙萬琴這?種歲數不?小的?子女管束頗少,趙萬琴未嫁人前行動也算得上自由,否則,若是旁的?規矩森嚴家的?姑娘,已到了申時,便不?會放姑娘隨意出府門了。


    趙萬琴到時雨府門前,沒等多久,時雨便從後門溜出來?了。


    趙萬琴圓臉圓眼,生的?明媚大?方,一笑起來?就是兩個小酒窩,像是一叢熱烈的?丹橘花,遠遠瞧見時雨,便將馬車窗推開,探出半個身?子,伸出手去召時雨進來?。


    時雨一路提裙踩凳上馬車,才一進來?,便聽見趙萬琴劈裏啪啦竹筒倒豆子一樣與她說?道:“你聽說?了沒有??李摘星之前在?馬場上磕掉的?那顆牙被她用銀絲纏上了,修理的?倒是挺快,我一個去過李家弱冠宴的?手帕交回來?與我說?,她現在?笑起來?都不?敢露牙齒,怕被人瞧見。”


    趙萬琴與李摘星關係不?好,所以弱冠宴她沒去,雖然她知?道時雨也沒去,但是她有?了關於李家的?八卦,還是忍不?住跟時雨確定一下真假。


    “但是自打李家弱冠宴後,李摘星一直沒出來?,我聽人說?,似是因?為李摘星與顧家人結仇了,李家大?公子要將李摘星送到老?廟去,李摘星一直鬧著不?肯去呢!”


    說?到此處,趙萬琴蹭到時雨旁邊問,一雙圓眼中滿是好奇:“你可知?是為什麽?”


    之前顧家和李家將這?件事?封了口,旁的?人也就沒有?出去宣揚,趙萬琴自然打探不?到,但是要來?問時雨,時雨自然也知?道一二。


    “說?起來?這?個,我還真是知?道。”時雨依靠在?馬車窗旁邊,與趙萬琴倆人緊貼著,學了一下那一日李現之帶人堵她馬車的?事?情。


    “你也知?道李摘星那個人,唯恐天下不?亂,她將信給我,無外乎是想?看?我跟李現之吵架,叫我們倆都心生芥蒂,瞧我們倆一邊吵架,一邊互相忍著成婚而已。”


    時雨提起那些事?,神色淡然得很,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隻道:“現在?我不?嫁他們家了,她才知?道玩大?了,李現之那個脾氣,從不?反思,問題都是旁人的?,李現之從不?覺得自己錯。”


    “以前我和他在?一起,他便覺得他永遠是對的?,我錯的?更多,現在?我不?與他在?一起了,他管不?到我,這?些事?便都是他妹妹的?錯了。”


    時雨清麗出塵的?麵上閃過幾分譏諷,道:“如此,李現之罰李摘星也很正常。”


    趙萬琴一聽到這?些事?兒?就高興,多講點,她愛聽!


    她挪到時雨身?旁,與時雨擠眉弄眼道:“明日便是花燈節,明晚,你隨我一道去找白?公子,為我壯壯膽,可好?”


    時雨記起來?了。


    之前趙萬琴和李摘星打賭、搏馬球賽,就是因?為這?個“白?公子”。


    “也可。”


    她這?些時日一直忙著找陸無為,疲於奔波,都與周遭的?手帕交和圈子裏的?事?兒?隔離了,最近圈子裏出了什麽事?兒?她都沒關注過,明日去一趟花燈節,轉一轉,散散心也好。


    時雨想?了想?,又道:“白?家那個——是有?一對兄弟的?吧?”


    她隱約記得,京城白?家裏有?一對雙生子,一個是哥哥,一個是弟弟。


    “是。”趙萬琴點頭,道:“我邀約的?是白?家二公子,白?二公子已應了我的?信兒?了,到時你與我一道去,中途你走便是。”


    時雨明白?。


    這?是圈中姑娘們常用的?心機小手段,因?為男女獨自相處,難免會被人說?做“私相授受”,但是遇到喜歡的?人,誰都想?私下裏悄悄了解一下,所以就拉一個姐妹一起,三個人,便能互證清白?。


    “好。”時雨點頭,道:“明日我們倆一道兒?去。”


    她們倆又嘰嘰喳喳出去轉悠了半天,時雨以趙萬琴的?名義,在?一間錢莊裏存了銀子,算是後手,若是被趕出府門,也方便她日後使用。


    待到了晚間,她們二人才戀戀不?舍的?分開。


    當晚,時雨回了雲中閣時,便瞧見時雲在?院閣裏水湖中心的?涼亭中等她。


    時雨一瞧見她弟弟,便紅了眼眶。


    她的?弟弟如往常一般,白?衣公子,溫潤如玉。


    上輩子她跟她弟弟都死得太慘了,算起來?,這?還是這?輩子,她回來?以後,他們第一次見麵。


    時雨一時滿懷哽咽,望著她弟弟的?目光都含著幾分淚光。


    那時,正是晚霞繽紛,天邊的?彩霞燒成煙粉色,雲後還泛著金光,金與粉與白?的?雲與綠的?樹與鎏金的?屋簷拚湊在?一起,成了一副瑰麗的?畫,畫中最美的?,是那嬌柔的?姑娘,如春枝上的?花苞,鮮嫩的?氣息直撲人的?眼。


    時雲看?不?了阿姐那種模樣,柔柔弱弱,像是隨時都能撲進他懷裏,在?他懷裏哭出來?一般。


    他的?阿姐,比彩霞,比琉璃,比全?天下的?美好的?東西加起來?都美。


    那天晚上,時雲跟時雨喝了不?少酒,時雲還趁著時雨飲多了酒,雙眸泛著亮光,死死地盯著時雨的?醉顏,問時雨:“阿姐,當真不?喜歡李大?公子了嗎?”


    “不?喜歡了。”時雨醉得一塌糊塗,半趴在?亭子的?石桌上,晃著手裏的?酒杯,嘟嘟囔囔的?說?:“他不?配。”


    那天晚上,時雨都不?記得自己究竟說?了什麽了,她醉的?一塌糊塗,隻隱隱記得,時雲當時替她將一縷發絲別在?耳後,讓她“等一等”。


    等什麽?


    時雨不?清楚了,她隻知?道當天晚上回房之後,她便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第二日她醒來?時,天光已大?亮,時辰都過了午時,時雲回國子監學課去了。


    時雨也沒去管,隻當時雲醉酒胡話,不?必較真。


    她今日還有?要事?,晚間要陪趙萬琴去玩花燈節,明日之後,她還要去找陸無為賠禮。


    珍惜這?最後一個和平的?夜晚吧,從明天開始,她就要去伴虎了。


    時雨眼含熱淚的?喚玉蘭去給她穿衣裳了。


    ——


    與此同時,錦衣衛詔獄中,李現之正在?被審查。


    錦衣衛的?詔獄位於地麵之下,不?見天日,縱是夏日,也陰冷刺骨,詔獄內的?一間牢房裏,李現之的?衣裳都被扒掉了,隻有?一件中衣堪堪遮醜。


    因?著有?官身?在?,且還沒有?定罪,所以李現之並沒有?被用刑,但是他也吃了不?少苦頭。


    在?錦衣衛裏,可不?像是在?其他牢獄,不?管是刑部還是下頭的?衙門裏,總有?各種明裏暗裏的?規則和人手,隻要通過去,便能叫犯人好過一些,但是錦衣衛的?牢獄裏密不?透風,一隻蒼蠅都別想?飛出去,李現之在?這?裏,與旁人無異。


    他被關進來?已有?兩天一夜了,馬上便要兩天兩夜了,一頓好飯沒吃過,隻有?人給過他幾個破饅頭。


    李現之滿身?傲骨,怎麽可能吃這?種東西,他硬咬著牙不?肯吃,一口水也不?喝,餓的?頭暈眼花,倒在?地麵上,被冷氣浸的?骨頭都疼。


    等到陸無為來?提審他的?時候,李現之已經快把他自己給折磨死了。


    前日裏還姿容出眾、舉止風儀的?公子此時已經變得狼狽不?堪,隻剩下最後一點體麵,具體體現在?陸無為進來?的?時候,李現之咬著牙站起身?來?,沒有?匍匐著被人拖起來?。


    他並非是什麽不?懂官場的?糊塗人,他是大?奉鴻臚寺的?官員,對錦衣衛自然也有?幾分了解,他已經猜到了一些,當時在?公子苑裏,錦衣衛是在?做一場“請君入甕”的?戲,用以抓人,他恰好撞了進去。


    而陸無為,借著錦衣衛查案的?勢,把他給關進來?了。


    陸無為可擋,但是錦衣衛查案的?勢不?可擋,此時他是落在?陸無為手裏的?魚肉,如果他反抗,不?配合,陸無為可以隨意炮製他。


    所以他隻能配合。


    忍一時之氣。


    此時是的?陸無為與前日的?陸無為也大?不?相同了。


    案件基本已經告了一個段落,隻剩下最後一些收尾的?工作,比如那些公子苑的?小倌如何處理,公子苑裏的?死屍如何處理,剩下的?這?些恩客如何處理,後續基本都會讓負責本案的?百戶來?辦。


    負責這?個案子的?百戶姓陳,名陳亦,正是陸無為的?頂頭上司,今日派陸無為來?處理所有?恩客,最後審查一遍,沒問題的?放掉,有?問題的?直接關進牢獄裏關半輩子,或者一刀砍了,放亂葬崗埋了。


    陸無為論功行賞,被抬成了小旗,手底下領了五十個校尉,現在?,陸無為在?詔獄中,專門負責做邢審,讓他來?審人,也算是本職。


    今日是陸無為第一天做小旗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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