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因為昨晚在公安局外的糾纏被傅時一的出現打斷,今日便不死心的追來咖啡店。


    紀瑰夏神情冷下來,半句廢話都不想說,正打算讓孫果叫保安將人請走,就見臉色灰沉的劉律師突然朝她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彎腰鞠躬。


    “紀小姐,對不起!”


    “昨晚對您的打擾十分抱歉,希望您大人有大量,能夠原諒我的唐突。”


    孫果和小唐本來觀察到紀瑰夏臉色不對,還以為又來了不速之客,心裏正戒備著,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發展,兩人看得一愣一愣地,麵麵相覷。


    紀瑰夏也是一愣,她尚未從劉律師判若兩人的轉變中反應過來,跟在劉律師身旁發量稀疏的男人著急開口說道。


    “紀小姐,求您在傅總麵前美言幾句,求求傅總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我日後一定好好管教那個逆子。”


    紀瑰夏聞言慢慢明白過來,眼前這人應該就是被告人的父親,騰飛集團的ceo。紀瑰夏清楚,他們的態度轉變的如此巨大,絕不可能是睡了一夜就良心發現,多半是畏於傅時一的勢力。


    “我的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紀瑰夏冷冷開口。


    “我堅持走法律途徑。至於被告人對傅總造成的傷害,我沒有立場也不會去說情。”紀瑰夏頓了頓,思及昨晚種種,底火未散,目光從還彎著腰鞠躬的劉律師身上收回,垂眸看著大理石台麵:“況且,我與時代傅總…不熟。”


    紀瑰夏話落,發現劉律師和馬遠昌都愣了,隨即神色更加慌張。


    他們並不知道傅總竟然還受傷了!


    兩人慌張麵麵相覷一陣,急匆匆離開。


    這時間正值午休,店裏堂食的客人不少,這一下鬧出不小的動靜,孫果和小唐見紀瑰夏情緒不高,按耐住好奇心沒有湊上去。


    紀瑰夏轉身,繼續走到操作台前調整冬夜梔子的水粉比例。


    身後傳來手指敲擊台麵的聲音,短暫的兩聲後,又接連兩聲。


    紀瑰夏出神的功夫,水量冒出冷萃壺,她手忙腳亂的補救,又顧此失彼打翻了豆罐。


    “夏夏姐。”孫果悄悄提醒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紀瑰夏彎腰拾起豆罐,抬頭的瞬間觸及一道身影。


    傅時一不是何時出現在櫃台前,單手插在口袋裏,另一隻手握住她的奶黃色背包,原本容量適中的背包在他的手裏瞬間顯得袖珍。


    不知道他是何時進的店,也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他靜靜站在那,容貌氣質皆是出挑的,在鬧哄哄的人群裏,還是能夠輕而易舉的成為中心焦點。


    隻是此刻,他垂眸俯視著她,淡淡的表情不見溫度,看來的眼神藏了幾分銳利,還有明顯的——不悅。


    第8章


    繁華的cbd高層建築鱗次櫛比,時代大廈聳入雲霄,玻璃幕牆倒映著天空,陽光與候鳥,也倒映出地麵陰涼處,一高一低的身影。


    紀瑰夏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從傅時一手中拿過背包,轉身要走,卻被他側身擋住去路。


    紀瑰夏咬了咬嘴唇,仰頭盯向傅時一。


    傅時一觀察著紀瑰夏的表情,能明顯在她眼中讀出怒意,略作思考,心裏不禁想笑,表情卻依舊平靜。


    “我們談談。”


    “我與傅總沒什麽可談的。”紀瑰夏攥著背包的掌心略略收緊,她欲離開,再次被傅時一擋住去路。


    “是麽…”傅時一嗓音稱不上熱絡,一貫沉穩平靜,隻是此刻他低笑了笑:“是因為我與紀小姐不熟麽?”


    紀瑰夏盯著傅時一唇角淡淡的笑意,看不透他究竟意欲何為。


    即便她現在依然底火未消,但也很清楚,如果沒有傅時一出麵,劉律師今日跑來咖啡店就不是向她道歉,而是持續威脅和糾纏。


    紀瑰夏深深呼吸:“劉律師的事,多謝傅總。”


    傅時一挑了挑眉,沒有接話。


    紀瑰夏說完,懷中提著的那一口氣散了開來,她想既然話已經說出來,那就把該說的都一次性說清楚。


    “但是,關於訴訟的事情,就不麻煩傅總操心了,我會找代理律師全權負責此案。”


    傅時一微微眯起眼睛:“趙長安?”


    紀瑰夏聞言微愣,隨即聽到傅時一輕嗤一聲。


    “你覺得他現在還有時間處理你的案子嗎?”


    趙長安的律所拿下了時代涉外的案子,作為負責律師之一,趙長安最近忙的頭腳倒懸。


    紀瑰夏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思路一時轉不過彎,她皺了皺眉:“律所滿大街都是,就不勞傅總費心了。”


    傅時一自然能聽懂紀瑰夏的言下之意是,滿大街的律所,不缺一個趙長安,當然也不缺時代那幾位法務。


    “律所的確不少。”


    傅時一點點頭,垂眸注視紀瑰夏,眼神深邃不可透察:“隻是這件事也牽扯到傅某,傅某隻相信時代的法務,可能就不需要麻煩紀小姐滿大街找律所了。”


    紀瑰夏似乎看到傅時一唇畔一閃而過的嗤笑。


    如此僵持下去好像也沒什麽意思,傅時一說出來的話雖然刺耳,但有一點他說的沒錯,像劉律師和馬總那樣沒有底線的人,說不準會做出收買對方律師的事情,保險起見,時代集團自家的法務的確是上上之選。


    事情雖然發生在咖啡店,但受傷的是傅時一和小唐,作為當事人他們有權利參與此事。


    “好,”紀瑰夏笑了笑,笑容疏離而禮貌:“那此事就有勞傅總,有任何需要配合的地方,我隨叫隨到。”


    紀瑰夏話落要離開,再次擋住去路。


    傅時一雙手插在口袋裏,肩膀筆直寬闊,他稍稍低著頭,朝她靠近幾分,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


    “我剛才說……我們談談。”


    再次被擋路,紀瑰夏覺得自己的耐心要耗盡了,心裏本就有底火未散,自然沒有好語氣:“我剛才也說,我與傅總沒什麽需要談的。”


    傅時一聞言,微微挑眉,沉默觀察紀瑰夏片刻,勾了勾唇角。


    “你在躲我?”


    紀瑰夏猛然抬頭,立刻想反駁,可對視傅時一的眼睛,話到嘴邊又被她咽了回去。


    從昨晚到現在,她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她為何如此生氣,她又究竟在生誰的氣。


    紀瑰夏不想承認答案是,比起傅時一,更加讓她生氣的是自己。


    就像她此刻的氣憤和底火,也是因為被他戲弄之後,不肯承認自己上鉤的惱羞成怒罷了。


    傅時一的反常,如果是為了當年的事故意報複,紀瑰夏能想到的也隻有她自己理虧。


    她滿腔的氣憤無處安放,不能表露,隻能是自己生悶氣。


    “傅總,”紀瑰夏深呼吸:“那、請、問、您、還、有、什、麽、事、嗎?”


    傅時一將紀瑰夏幾次深呼吸看在眼裏,微微抬頭,目光落向遠處,片刻後又落回紀瑰夏身上。


    她穿著白襯衫,黑色半身魚尾裙,柔軟的長發吊起一個高馬尾,很學生氣的打扮,她還和上學時一樣,很少化妝,素著一張小臉,皮膚細膩白皙,身上還是紮著咖啡店那件圍裙,圍裙上掛著一個銀質的名牌,刻著楷體小字——咖啡師:紀瑰夏。


    傅時一的歎息聲幾不可察。


    “我今晚有個會,十點半結束,你閉店後,可以來我辦公室等。”


    紀瑰夏雖然十分不理解,但聞言也清楚,傅時一是擺明了要挾恩圖報。


    她自認在他眼裏沒什麽好印象,也在想不如就徹底做個忘恩負義之人。


    “傅總,不如我們算筆賬吧。”紀瑰夏看著傅時一的眼睛。


    “既然是勞務補償,那按照我每日店裏的營業額除以營業時間,來換算我的工時,如果用工時來抵您的醫藥費,最多三天…”


    “紀小姐確定要與我算這筆賬嗎?”傅時一打斷紀瑰夏,薄唇的弧度若有若無。


    “那不如等下我也讓財務匯報一下時代的日盈利,折算一下傅某受傷期間,帶來的工作不便的損失,看看我們能否相抵。”


    紀瑰夏聞言不由再次深呼吸。


    她從前怎麽沒有發現傅時一是如此無賴的人?


    “按照傅總的算法,您的損失已經足夠您全身器官換新的手術加術後康複費了。”紀瑰夏微笑。


    傅時一看著紀瑰夏麵上的笑意,唇畔的弧度隨之加深,他也笑著看她,絲毫不見生氣。


    紀瑰夏低頭看了眼腕表,午高峰時段,她沒功夫再與傅時一耗下去。


    “你究竟想怎樣?”


    “公平起見,”傅時一悠閑開口:“不如就以拆線為期,紀小姐覺得如何?”


    不如何。


    公平個屁。


    紀瑰夏回到咖啡店,手拿冰錘用力鑿冰塊,一連鑿了兩杯碎冰,鑿得她手臂發麻,堵在胸腔裏的悶氣才堪堪消散。


    早知要被傅時一如此要挾,還不如讓那個花瓶狠狠地砸在她腦袋上。


    “紀姐,”小唐推了推眼睛湊過來,小聲提醒:“那邊碎冰機閑著呢。”


    紀瑰夏聞言先深深呼出一口氣,轉頭的時候已經友善的笑起來:“我知道,就是想鍛煉鍛煉,濃縮萃取好了嗎?要雙份。”


    *


    一周後,特調菜單上線,紀瑰夏迎來了開業以來第一次爆單高峰,半天的功夫,所有特調賣空。


    小唐說,這與他之前在某知名連鎖店時,新品上架的銷量不相上下。


    “主要是太好喝了!還好開業前讓夏夏姐給我做了一杯浮生沼澤,不然我今天就喝不到了!”


    孫果從二樓收了杯子下來,在吧台內找了一圈:“夏夏姐呢?去哪了?”


    小唐朝側門處抬了抬下巴:“紀姐說昨晚沒休息好,去睡會。”


    孫果順著小唐的方向望去,看到側門角落單人桌上趴著的纖瘦身影,她擦幹手上的水,跑到工作間拿了件外套,輕手輕腳走過去,蓋在紀瑰夏身上。


    店裏有客人,此起彼伏的聊天聲中,紀瑰夏其實沒睡熟,隻是閉目養神存些精力。


    紀瑰夏這幾天一直在想,傅時一或許就是單純地想折騰她。


    每天十點,她閉店後,幾乎都是司機開車,送他們回家。


    有時傅時一沒有吃晚飯,也會有保姆來提前做好晚餐,聽他們說話很熟悉的樣子,不像是臨時聘請的,後來紀瑰夏和保姆聊天才知道,劉阿姨已經在傅家做了很多年,隻是一直住在城南別墅那邊。


    紀瑰夏有時在廚房切胡蘿卜,看到傅時一進來從酒櫃裏拿紅酒,恨不能將刀插在案板上。


    她很想質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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