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示弱,也帶了些真情。


    “你別擔心,從下周開始我不用你給我補課了,你自己抓緊時間好好學習,你的事比較重要!”


    末了,又像發誓,“我可以管好我自己。”


    顧逢晟笑了笑,最後摸了摸她的頭。


    這個人,精明又糊塗,當然,也不乏清澈的可愛。


    後來,他帶她去看了自己想上的學校。


    沈昱寧受到觸動,尤其是聽了他的故事,竟然有那一瞬間熱血上頭,也想跟隨他一起走這條路。


    當然,那隻是最初的構想。


    也是一個偉大意識的萌芽階段。隻不過,16 歲的她,完全把這當成了一時興起,至少沒想過,自己此後的很長時間,都將為了這一個瞬間而傾盡心力,甚至是,生命。


    第一次月考成績,沈昱寧排在了中上遊,按照沈家的標準差的還很遠,但比照她之前,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


    沈嶽南得知後滿心歡喜,全然把這歸結到了顧逢晟輔導的功勞,所以叫人備下一桌菜,頗有謝禮的意思。


    顧逢晟全身心準備不久後到外交學院的測試,一直清心寡欲,也很少出門,但為了這,到底還是來了趟沈家。


    席間沈嶽南誇誇其談,不外乎是說他優秀雲雲,脾氣性格也好,真是有他父親從前的姿態。沈昱寧聽得雲裏霧裏,專心致誌吃離自己最近的一盤櫻桃肉。


    吃完飯送顧逢晟出門,看他心情似乎不怎麽好,也是多嘴,多問了他幾句。


    “我在猶豫自己的選擇到底對不對。”


    他難得,跟一個小姑娘說起這些。


    沈昱寧不解,質問他為什麽會這樣想,氣鼓鼓的看著他。


    “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我甚至,連我自己喜歡的是什麽都不知道。”


    最後她借用了一句電影台詞。


    “如果你有喜歡的事物,那你就要去捍衛他!”


    末了,顧逢晟笑了笑。


    這個人,不知不覺快要成為了她的心靈寄托了。


    --


    沈宗和顧從原是戰友,後來被分到了一個大院裏居住,妻子也都認識。顧逢晟和沈昱寧小時候的淵源在這裏,他們自從父輩甚至是祖父那輩,都有密不可分的緣分在暗中拉扯著兩人。


    顧從下海經商後,搬離了大院,兩家走動的不像從前,後來顧從離世,母親帶他回了南淮,這是徹底斷了聯係,自此,也再沒回過京平。


    寧茵曾跟沈昱寧說過顧逢晟的母親齊惠。


    “逢晟他媽媽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們那個年代,她在南淮名媛圈子裏的賢名數一數二,人長得漂亮,學習成績更是出眾,結婚前曾經是外交部駐德使館的二等秘書,後來當了顧家的兒媳婦,便辭了職。”


    “我當時還沒結婚,聽人說勸她不要為了男人放棄事業,她聽不進去,自認為找到了完美愛情,不過顧從對她是真好,伉儷情深,兩個人恩愛那麽多年,丈夫驟然離世,對她的打擊也是真大,所以才鬱鬱寡歡,不到四十歲就棄了世。”


    寧茵是真心疼這個女人,以她的眼光來看,她那麽優秀的人,想過什麽樣的日子沒有?事業也好家庭也罷,她總會有發光的那一天,可偏偏在顧家這個院子裏,消磨了心智和生命。


    想到這,倒也心疼顧逢晟那個孩子。


    “逢晟這孩子的性子,其實很像他媽媽,看著溫和周到,實際上心裏有一個擰著的勁兒,不肯輕易服輸的。”


    齊惠帶著顧逢晟回到南淮後,一直沒忍心告訴家裏,一來是不想父親為自己擔心,二來也是傳出來的話實在難聽。受了委屈自己扛著,帶著顧逢晟住在出租屋裏,南淮多雨,他們住在破舊的家屬樓裏,又陰暗又潮濕,他因為水土不服,連著起了好些日子的濕疹,抹了多少藥膏也不管用。


    夢裏夢了很多次顧家的院子,想回京平。


    但醒來後,又想到他母親受到的種種委屈,和幾個瞞著他落下淚的瞬間,便再也不想京平了。


    第28章 外院往事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快一年,直到外公齊修禮來接她們回家這才開始好過了。


    齊修禮是個文人,得知自己閨女所受的委屈了之後,發了好大的火,家裏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被告知不要再提京平和顧家,一個字都不能提。


    齊惠病重,最後也是自己放棄了自己。


    她活到現在是為了顧逢晟,也為了父母,但卻不是為了她自己,所以,她解放了。


    消息傳回京平,顧青山千裏迢迢來吊唁,最後被齊家的人攔在了齊家的外院,連大門都未曾讓他踏入。


    顧青山生平第一次束手無策,連帶著後車裏帶來的無數珍貴禮品,也都被淋濕了雨。


    最後拉住在門口戴孝的顧逢晟,讓他跟自己回京平,他當時沉默不語,目光直視遠方,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我對您的記憶,實在是太過稀薄了。”


    “除了姓氏,我實在想不到你我之間還有什麽聯係。”


    他這話冰冷,像南淮的雨,悶悶的,直接淋濕人的心窩子。


    他又說:“我母親是外公膝下唯一的孩子,如今她走了,我自然要替她侍奉在前,以盡孝道。”末了又頓了頓。


    “京平,就不回了吧。”


    顧青山傷心欲絕,也是覺得自己愧對這個孫子,留下一車子的好東西,被管家帶著離開了。


    那些珍貴的,寶貝,最後全都悉數被齊家扔了出去。


    外公是個通達的人,傷心了一段日子後慢慢走了出來,也勸他要向前看。


    他那年十四歲,怎麽也想不明白,這世上如今隻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了。


    收拾母親的遺物時,發現了她生前的最後一本日記,打開來看,發現裏麵記了密密麻麻的外語,很多他都不認識,也有很多小語種。後來想起從前她有時候說出來的話,再聯想到她從前的工作,發現她還有尚未完成的夢想。


    悲傷到了一個極點,也需要一個情緒支撐。


    顧逢晟想要替母親完成,也是延續,學外語,大概也是他的宿命。


    百度百科上有她為數不多的工作照,顧逢晟洗了出來,夾在那本日記裏,自此,更加奮發圖強。


    上中學時,外公給他找了個外語學校,他成績很好,中考時考上了南淮數一數二的重點高中。但高二時突然來了問題,因為戶口原因,他想學的那個專業,必須要回京平去考才有勝算。


    後來,他又帶著那本日記從南淮到了京平。


    他的整個少年時期,都在下一場盛大淋漓的暴雨,連綿不絕,偶爾停下也隻是片刻間歇,天空始終是陰沉的。


    直到,遇見她。


    她是他的救贖,命運交交錯錯,終究他也變成了一場雨,最後徹底熄滅了她。


    -


    回京平全是為了夢想,也是為了釋懷。


    他試著忘記那些過去的陰影,試著將自己重新投入到這個圈子裏,試著做一個顧家人。


    所以當顧青山開開心心迎他回來甚至還舉行宴會時,他也試著坦然接受這份愛意。


    怕他一個人沒意思,帶著他到世交沈家見見那幾個同齡人,他一見到沈謙敘,就有一種自來的熟悉感。


    有些人是一見如故,這個事無解。


    他們兩個有許多話題都意見統一,談天說地好不痛快,得知他現在已經在國外讀書,顧逢晟也是感觸。他們要是一起長大,現在自然會更加親近。


    “我還有個小妹,十六歲了,頭疼的很,她今天跟人去郊外放風箏了,改日帶來讓你見見。”


    “我記得的,小時候有點印象。”


    沈謙敘笑著:“她現在叛逆期,家裏沒人能管得了她,在壽泉路這一片恐怕是臭名昭著了。”


    “聽說你外公齊家家風嚴謹,對這種孩子有沒有什麽好辦法說來聽聽?”


    顧逢晟被他逗笑,“對一個姑娘家,還是得寬容點吧。”


    小姑娘千嬌萬寵的,不就是用來驕縱的嗎?


    不過這個最初的想法,在見到沈昱寧本人後還是全部坍塌了。他怎麽也沒想到,不拘一格在沈家長大的姑娘,能是這樣的性子。


    那雙眼有種獨樹一幟的矛盾感,望向你時總讓你覺得這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可再瞥向你,眼裏有多了些別的東西,不屬於她這個年齡段的,覺察和敏銳力。


    怎麽看怎麽矛盾,也想不明白,怎麽會變成這樣。


    沈謙敘拿他當朋友,一五一十的跟人說了自己家不該提及的家事。


    “前幾年我爸媽離婚了,但是一直裝著沒事人一樣,在我們麵前都還是恩恩愛愛的,跟從前沒有兩樣,但是後來被她發現了,從那之後她就開始叛逆了,對什麽事都是這樣一個態度。”


    “我盡力開導她,但她不聞不問的,一點不上心,學習也是一落千丈,爺爺氣得差點沒關她禁閉。”


    聽起來倒是很新鮮,顧逢晟沒這個心思改變這位大小姐的人生,也沒放在心上,後來見過麵之後,才不得不感歎世事變遷。


    小時候那麽乖的一個姑娘,如今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後來相處下來,發現這個人是個人精兒。


    表麵上看著對什麽都不屑一顧,但其實,心裏想的挺明白的,她所叛逆的原因,不外乎是找些存在感。


    “憑什麽我就得成為他們延續家族的犧牲品呢?你看我那兩個哥哥,那個活得都不快樂,我不要想他們那樣,我要快快樂樂的過我的日子。”


    她是被保護的太好了。


    反而適得其反。


    “他們想把我培養成一個守禮謹慎的人,但是我做不到,你呢?你會那麽多東西,是不是沒少挨打?”


    那是他們好感不太多的時候,顧逢晟覺得這姑娘他勸解不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個離經叛道的大小姐會因為自己而改變,甚至,還追了他相同的夢想。


    他那時怎麽也不懂,能讓少不更事的姑娘擁有一往無前勇氣的歸根結底,是因為愛。


    —


    2003 年 9 月 14 日,沈昱寧開學的日子。


    那日京平的天格外熱,雖剛剛進入秋天,可依舊熱似蒸籠。


    壽泉路壹號院,沈家上上下下都為沈昱寧入學一大早就開始準備。爺爺沈嶽南更是囑咐阿姨大清早做得豐盛些,讓孫女吃飽了再去學校報道。


    沈昱寧起床時,沈謙敘已經替她準備好所有材料。八點鍾,她在兩個哥哥輪番作法中打斷了睡個懶覺的美夢。


    “丫頭都一大學生了,還這麽不靠譜兒。”沈謙曄下樓在餐廳擺好餐具,跟正在幫忙端菜上桌的沈謙敘討論道。


    “他多大都是你妹,畢竟還是個孩子,昨兒個被江斂他們拉著去玩兒,估計喝多了,讓她多睡會兒吧!”


    沈謙曄走到他跟前,微微睜大了眼,“喝酒?”他擰了眉,一副上了年紀的模樣,不放心的問,“你怎麽讓她喝酒呢,雖說過了十八歲生日,可是到底還是不行,喝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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