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暮色中,離學校最近的居民樓裏煙火升騰,燈光亮起,而校內的學生們步履匆匆,青蔥真摯。下一秒,顧逢晟走上前抱住了她


    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他附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謝謝。


    兩人前所未有地近,彼此的心髒跳動得熱烈,沈昱寧換了個姿勢倚靠他,伸出手抱住他的後背。


    那是十九歲的沈昱寧,和二十一歲的顧逢晟。


    是他們內心深埋的青蔥往事。


    也是此生真摯,每每回望也覺無解的唯一愛情。


    第30章 愛別離


    2004 年 6 月初。


    兩家人定下了顧逢晟和沈昱寧的婚事,選定在 6 月 9 日在京平國賓館訂婚,那日是個黃道吉日,在此之前,沈昱寧和顧逢晟依舊是各忙各的。像是兩個毫不熟悉的聯姻對象接受了家裏安排後的隨波逐流,可實際上,這兩人這幾天都因為過於激動而不敢去見對方。


    顧逢晟是真抽不開身,因為忙著遴選事宜被弄得焦頭爛額,結束了麵試後,這才有了稍微空閑的時間。


    而沈昱寧因為腿扭傷不得不請假休息,所以在期末前的這段日子裏,她一直住在老宅。


    寧茵讓她趁此機會好好學學規矩,別等到嫁到顧家了什麽都不懂,沈家的女兒雖用不上賢良淑德圍在灶膛打轉,可最基本的東西她得學。請了幾個專門給名門千金上婚前課程的老師,十個小時的課程把每天都排得滿滿當當。


    沈昱寧聽課聽得心煩,最怕學東西,廚藝老師講課的一半時間幾乎都用來發呆,弄麵粉時也心不在焉,替顧逢晟惦記起他的遴選成績,一整天都不在狀態。


    沈謙敘聽到她和顧逢晟的喜事,還沒來得及參加期末考試就定了張機票飛回來,沈昱寧幾乎是被他寵大的,對他也頗為依賴,如今有了顧逢晟倒還好些,隻是空閑時仍然要他陪著自己。


    沈謙敘不得已跟著她一起聽課,老師教了最簡單不過的烤餅幹,可沈昱寧依舊做得一團糟,餅幹過了火候被烤得有些焦,她無奈地歎氣,身旁的大哥卻拿起了烤盤裏的餅幹放到嘴裏。


    “挺好吃的,正好你糖放到多,有點焦糖餅幹的味。”


    他笑著評價,生怕沈昱寧再多皺一下眉頭。但他也知道,餅幹烤得不好隻是個理由,她心情低落的原因是擔心著顧逢晟的成績。


    如今被寧茵的這些規矩困在家裏,已經將近一個星期沒有見到顧逢晟了,她本就是個纏人的性子,現在兩個人又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自然是想多看看心愛的人在麵前,這些個小姑娘的心事,沈謙敘明白的很。


    所以他想了個由頭,悄悄將沈昱寧帶了出去。


    當時顧逢晟在圖書館翻譯一個重要的文獻資料,全神貫注低頭看向手中的書和筆記,他認真時會不受控製忽略周遭的一切,且圖書館本就安靜,沈昱寧走過來時他完全沒聽到聲音,再一抬頭,她已經坐在了他的對麵。


    “你怎麽來了?”


    他的心情在極短的時間裏風雲變化,如今豔陽高照,唇邊的笑容也在持續上揚。


    愛人是治愈疲憊精神的良藥,顧逢晟對此十分認同且深信不疑。


    沈昱寧穿了條鵝黃色的裙子,頭發盤成一個可愛的丸子頭,整個人的身上都散發著青春洋溢的朝氣和活力,聽完他的問題後,有點委屈的開了口。


    “在家裏太無聊了,我就是腿傷了一下請個假休息,也不至於被困在家裏吧,要不是因為要訂婚,我才不會學那些亂七八糟的課呢。”


    話說到最後,她漸漸放低了聲音。


    顧逢晟聽力驚人,光看她口型也能知道她是在發牢騷,他覺得這樣的沈昱寧有點可愛,是自己從前沒見過的另一種風景,存了心思想逗逗他,突然嚴肅,有點忍俊不禁的樣子。


    “你要是真覺得訂婚麻煩,那我們……”


    “哎你這可就不對了啊!”


    他故意留了一半,沈昱寧聽到後急忙開口打斷,事出緊急,她沒控製好聲量,這話一出後,館內其他低頭的學生紛紛抬頭看向她這邊的方向。


    她被自己蠢到,於是開口道歉,彎腰鞠躬時,一麵拉過顧逢晟的手直接往外走。


    兩手交握,就一直這麽走著,微風吹拂的夏日傍晚,他們走在操場外麵的甬道,另一麵被鐵絲網隔起來是離校很近的住宅區,居民樓裏熱熱鬧鬧,煙火氣四起,顧逢晟又將她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時間過得可真快。”


    他看向樓下三兩成群的兒童,突然就有些感慨。


    顧逢晟從沒想過,他們兩個的婚事會如此順利,以至於他都在懷疑自己,這到底算不算是心意相通的聯姻?


    沈昱寧對他的他看在眼裏,可他自始至終都不敢去表達自己,也一直,沒對她說過自己最確切的心意,旁人眼裏,這門婚事無異於是兩家關係上的更近一層,卻也有商業聯姻的可能所存在,顧逢晟想了許久,還是覺得自己欠缺一個何時的時機。


    他覺得,結婚是兩家人的意思,可他總要說明,對沈昱寧的喜歡和愛並不簡簡單單因為這一紙婚約。


    -


    6 月 4 日,顧逢晟接到了外交部的最終消息。


    他又一次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了麵試,之後的政審環節相對來說比較簡單,這通消息,基本已經是敲定了。他急忙告訴沈昱寧,自己離夢想又近了一步。


    電話那邊的沈昱寧也替他高興。


    “恭喜你啊,顧逢晟。”


    她得意忘形,最近時常連名帶姓的叫他,顧逢晟無可奈何,人也到不了麵前,隻能在電話裏告誡兩句,不過是情侶間的小把戲。


    掛斷之前,他又真摯地開口邀請沈昱寧來佟山別墅看滿院子的花,顧逢晟鮮少故弄玄虛,沈昱寧便答應下來。


    那日是個豔陽天,顧逢晟叫來方延明熙等人幫他在別墅內裝飾,一行人熱熱鬧鬧在布置他今晚的求婚現場,大家從沒這麽開心過,明熙甚至對沈昱寧瞞得嚴嚴實實。


    待沈家三兄妹到達現場時,這才知道這是他別出心裁的“圈套”


    沈謙曄輕聲附在沈謙敘耳邊,“幸虧你沒回去吧,丫頭被求婚這麽重大的時候你可不能錯過。”


    顧逢晟甚至破天荒弄了許多煙花來,那時候城中還在禁放,隻有京郊幾個特別的區域能夠放煙花,京平城內連新年都平靜寡淡,可在佟山別墅內,他幾乎找來了全城的煙花。


    沈昱寧完完全全是意料之外,佟山別墅是顧青山在顧逢晟回京平的第一年時送他的生日禮物,建在京郊風景秀美的佟山,別墅佇立山頂,來往之間唯有一條彎曲悠長的盤山公路。這兩年,顧逢晟一直沒到這裏。


    今天,也是完完全全為了沈昱寧。


    院中種了滿院的玫瑰,如今盡數開放,顧逢晟牽著沈昱寧的手,陪她上前點燃煙花。


    夜空寂寥,升騰之上時照亮長空。


    沈謙敘在身後看,沈昱寧是前所未有的開心,臉上洋溢著感動和幸福,到今天,他才覺得自己是真正放心了。


    求婚環節被放最後麵,幾個人進了屋內吃飯,晚餐也是顧逢晟準備好的,因為今天全都是他們同齡的年輕人,所以大家都待得很舒服自然,中途明熙接了個電話有點急事要趕緊回市裏,窗外即將落雨,她怕自己開車水平有限所以特地叫上了方延一起陪同。


    兩人中途離開,別墅裏邊隻剩下他們四個人。


    沈謙曄沒被即將落下的雨影響心情,自顧自又打開一瓶香檳,舉杯對上顧逢晟,玩笑著開口。


    “這以後,就得叫你妹夫了。”


    顧逢晟隻比他小一歲,這稱謂多少是有點占便宜,沈謙敘坐在一旁不禁笑出了聲。


    “逢晟啊,某些人的算盤我可是聽明白了。”


    沈謙敘一晚上都沉默寡言,也不同他們喝酒,他自來滴酒不沾,旁人飲酒時他隻靜靜地坐在一旁,今天也是如此。


    “他當了這麽多年的沈老二,肯定也想讓別人叫他哥試試。”


    他看著沈謙曄,眼神中多了幾分意味深長。顧逢晟有點不理解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氣氛,但也沒把察覺到這一微妙變化放在心上,看著沈謙曄即將在喝多的範圍上試探,覺得自己現在再不表白該晚了,於是準備拿出戒指進行今晚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可他或許是太過緊張,大概也是因為人生第一次,所以不小心把戒指落在了學校的宿舍裏。時間緊迫,他登時變了臉色。


    沈謙敘看出他的不對,走上前問他怎麽了。


    顧逢晟皺著眉,低聲對他說了來龍去脈,緊接著,他便打算開車去取。


    “你瘋了?”


    沈謙敘拉住他的胳膊,刻意壓低聲音,生怕沈昱寧看出他們兩個的古怪。


    “喝了這麽多酒還想開車,你是不是嫌棄自己命太長了?”


    他一向欣賞顧逢晟冷靜持重,不曾想他遇到事了也會這樣,但想起是關乎昱寧的,所以也能理解,最後,他看了眼手表,主動拿起顧逢晟的車鑰匙說他去拿。


    顧逢晟起身想從他手中奪過鑰匙,說外麵下雨了還是算了,卻被他繼續按在椅子上。


    沈謙敘穿上外套後對他使了個眼色,讓他看好沈昱寧,又問向他舍友的聯係方式,這才出了門。


    不到半小時,就出了意外。


    手術室外,兩家人亂作一團,顧青山忙著給沈家人道歉,寧茵忙著封鎖全部的消息,隻有顧逢晟和沈昱寧,自始至終呆呆地靠在牆壁旁。


    沈昱寧目光空洞,裙子被血染紅,整個人狼狽至極,顧逢晟的西服外套披在她身上,當然,也都沾了血。


    警察打來電話時,他們是第一個趕到的現場的,沈昱寧眼睜睜看著血肉模糊的沈謙敘,跟著一起上了救護車。


    她在內心祈禱了數萬次,懇求上天能夠完成她的心願。


    可最後,還是無用。


    沈宗趕來時,手術室的燈也滅了,醫生走出來宣布死亡時間,走廊裏瞬間死寂下來。


    下一秒,沈宗看向沈昱寧,上前給了她一個巴掌。


    她如夢初醒,看向身旁護住自己的顧逢晟,輕輕推開了他的手。


    沈昱寧手上還凝固著沈謙敘的血,雙目冰冷如寒冬,平靜地,對上顧逢晟的眼。


    “咱倆的事,還是算了。”


    她留給兩家人一個顏麵,也是為沈顧兩家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溫和平靜地,終結了他們兩個的婚事。


    沈昱寧知道,沈顧兩家再難回到從前,這門婚事也不過是個交代,她安撫了兩家人,封鎖了消息,兩家人的體麵需要有人維係,她也願意,結束這段從一開始就不純粹的婚姻。


    沒過多久,顧青山生了場病,清醒過來時,勸顧逢晟放棄外交部。


    他那時也不死心,在找沈昱寧無數次仍舊無果後,還是不得不向顧青山妥協了。


    於他而言,自從他被接回顧家時,他這個人,就再難自主。


    其他人眼中窮極一生不可仰望的東西,在他這裏不過是一重又一重枷鎖。


    沈昱寧意誌消沉了好一段時日,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窩深陷,仿佛行屍走肉一般住在她學校附近的公寓。後來是因為學業,硬生生打起精神從悲痛中抽身。大二時,她也成功拿到了出國學習的通知。


    後來的一切都很順利,進入外交部工作後,沈昱寧先後在禮賓司,亞洲司工作,後來是她主動請纓,將自己調任到非洲地區。


    她那時候想的是,越遠越好。


    所以當跟顧逢晟重逢時,她心中百轉千回。


    一個傷心欲絕的人,走過那麽多的路,看過那麽多衰敗豐盛的景色,兜兜轉轉,還是與他重逢了。沈昱寧內心坍塌多年的廢墟,在那一刻開始清理遺跡,重建。


    這條路,他們兩個人都走得太過艱難了。


    第31章 隻有痛感能讓她保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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