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如同鬼魅。


    雪粒鎮(二十)


    原創 屍屍 屍姐 2023-09-07 19:03 發表於江蘇 226人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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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紅手套-


    十四年前的那個晚上,許煢煢和紀寒燈在巷子裏偶遇了沐煦,並成功阻止了他的自殺。


    她一直為此自豪。


    她一生平庸,卻在關鍵時刻救下了那個閃閃發光的小少爺。


    這件事足夠她吹到八十歲了。


    那時的少女對未來充滿希望,以為自己真的能活到八十歲。


    時光倒回十四年前,血跡斑斑的石頭從少年手中慢慢脫落。


    確定橋花沒有呼吸之後,沐山急急忙忙清理了現場,扯起癱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沐煦準備回家,卻正巧發現從公廁走出來的紀寒燈。


    父子倆藏在樹後,看著八歲的男孩披著單薄的睡衣,穿過巷子跑回了家。


    “他會不會聽見剛才的動靜?”沐煦問。


    “應該沒有,隻是個小孩子。”沐山道。


    可是第二天,全鎮第一個發現橋花屍體的人竟是許煢煢。


    疑似目擊他殺人的紀寒燈,首先發現屍體的許煢煢,這兩個人,竟然正正好是一對姐弟。


    他們是不是串通一氣?會不會隨時揭發他?


    盡管姐弟倆對凶殺案一無所知,可在沐煦眼裏,他們微笑是陰謀,皺眉是陰謀,無意間瞥過來的視線更是陰謀中的陰謀。


    這麽大的風險因素,必須除掉才行。


    當晚,沐煦精心挑了一捆繩子,打算趁許煢煢和紀寒燈半夜出來上廁所時,挨個勒死他們。


    沐山試圖阻止:“你瘋了嗎?他們還是孩子!我們家跟許家是老交情了,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煢煢還是你看著她長大的,絕對不能害他們!”


    沐煦冷笑:“爸,裝什麽正義啊?我就算再瘋,不也是被您一手調教出來的嗎?”


    沐山愕然,刹時慘白了臉。


    他的兒子,已經徹底淪為了一個惡魔。


    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沐山。


    沐山直直跪了下去,高傲了幾十年的中年男人,此刻卻跪伏在自己兒子腳下,顫抖著流下了淚。


    “惡心。”


    沐煦皺了皺眉,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橋花,謝謝你。


    你的死亡,讓我獲得了真正的自由。


    你讓我發現,那個古板專製、操控我、束縛我的父親,不過是個一腳就能踹翻的廢物老頭。


    你讓我知道,原來反抗是如此簡單,隻需要一塊石頭,一捆繩子,就能把他嚇得屁滾尿流。


    橋花,我喜歡的人。


    我將永遠愛你,感激你,至死不渝。


    沐煦攥緊繩子,緩步來到巷子裏,卻發現今晚紀寒燈是和許煢煢結伴上廁所的。


    如果他們是單獨行動的,他會先勒死其中一個,把屍體拖進樹林藏好,再躲起來等著另一個出門。家裏連廁所都沒有的窮鬼??,殺起來輕而易舉。


    可現在,姐弟倆手牽著手走在一起,顯然很難分開。


    他慢慢走向他們,思考著同時殺死兩個人的成功概率有多大,八歲的紀寒燈自然很好搞定,可許煢煢已經十四歲,個頭超過了一米六,平時又那麽靈活機警,真動起手來,他不一定能挾持住這對姐弟。


    他不能冒險。


    於是,沐煦與他們擦肩而過,假裝去小樹林散步。


    一踏入樹林,他仿佛又嗅到了橋花血液的味道。


    以及,一滴,又一滴,濺在他臉上的觸感。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見到橋花了。


    永遠見不到了。


    “沐煦哥,你想幹什麽?”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


    沐煦回過頭,看見了許煢煢。


    隻有她一個人。


    他忍不住發笑,因獵物主動送上門而倍感興奮,剛要動手,卻發現不遠處紀寒燈正帶著一幫大人飛奔而來。


    掃興。


    他們以為他要自殺,試圖拯救他,卻不知道那捆繩子其實是為他們準備的。兩個傻孩子。


    不過,自殺倒是一個很好的借口。


    僅在一分鍾之內,沐煦便構思出了一個完美的脫身辦法。那就是,把一切都推給沐山。


    隻需要隨口編一個故事就可以了。


    以殺人犯兒子的身份,編造一段證人的自白。


    出軌小三,家暴兒子,最終為了名聲怒殺情婦,一個中年人渣的形象躍然紙上。合情又合理。


    至於沐山,作為心如死灰的絕望父親,當然會無條件配合,認罪,獨自攬下一切。


    畢竟,不論發生什麽事,父親都應該無條件站在兒子這一邊,協助兒子站在光明之下。


    沐煦搖身變作了從小遭受虐待、勇敢揭發親爹的正義受害者,被大家稱讚,同情,憐憫。


    沐煦的母親受了極大打擊,一度精神恍惚,被娘家人接走後,再也沒回過雪粒鎮。


    沐煦就這麽變成了獨自一人。


    曆經千辛萬苦,終於獲得了自由身,再沒有任何人可以約束他,可他卻突然喪失了離開的欲望。


    還有什麽離開的理由呢?


    外麵的世界已經沒有橋花了,去到哪裏都毫無意義。


    老人常說,人在什麽地方死去,魂就會被困在什麽地方,因此,橋花的鬼魂會永遠待在雪粒鎮,陪伴他,守著他,再也不會離開他。


    當心愛之人死去的那一刻,沐煦便已經決定生生世世都要留在這個地方。


    為了橋花,也為了監視許煢煢和紀寒燈。他需要觀察這兩個人到底知不知道他是真凶。


    人一旦造下殺孽,哪怕隱藏得再過精細,還是會在午夜夢回時突然驚醒,反複地回憶,思索,琢磨自己有沒有不小心遺漏了些什麽罪證。


    猜疑紀寒燈,猜疑許煢煢,甚至,猜疑沐山。


    為什麽他隻是判了個死緩?為什麽沒有立刻執行死刑?留他活在世上,誰知道年紀大了以後會不會犯糊塗?會不會突然有一天發瘋說出真相?


    活人,是最不值得信任的。


    隻有死了,變成沉默的幽魂,才會真正可靠。


    多年後,當監獄那邊終於傳來沐山病死的消息,沐煦終於長長地,鬆了口氣。


    沐煦衝許煢煢溫柔地微笑,佯裝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時不時招呼她來雜貨鋪幫忙,成功與她一天天親近熟絡起來,然後,無數次在她轉身背對著他時,躍躍欲試地,想要砸爛她的後腦勺。


    直到,鎮上開始冒出他和許煢煢談戀愛的傳言。


    那時許煢煢剛滿十八歲,青春的年紀,美好的年紀,跟異性單獨相處會被大家臆想的年紀。


    每當有人當麵調侃他們,許煢煢都會躲在他身後,露出羞赧的表情,結結巴巴地否認。


    這個女孩是喜歡他的。


    沐煦故意摸了摸許煢煢的頭,打量著她瞬間紅透的臉,毫不費力地確定了她的心思。


    不過是對她親切了點,偶爾送她兩筒掛麵而已,居然就讓她喜歡上了他。輕鬆到令人發笑。


    沐煦忽地想起了十八歲的自己,那時的他,也很輕鬆就愛上了橋花。


    她不過是對他溫柔了點,親切了點,他便以為她會帶他遠走高飛,以為他們是相愛的。


    她也會覺得他的愛很可笑嗎?


    他再也聽不到她的回答了。


    橋花。


    豔麗的橋花。嫵媚的橋花。生機勃勃的橋花。


    沐煦看著在店裏幫他忙裏忙外的許煢煢,心想,她哪一點配跟橋花比呢?


    許煢煢可笑的心意,讓沐煦打消了對她和紀寒燈的殺意。


    既然她能喜歡上他,那麽說明他們姐弟並不知道他是殺人凶手。


    他沒了繼續接近許煢煢的理由。


    可許煢煢還是一有空就跑來雜貨鋪,一邊幹活一邊纏著他聊天,抱怨工作,傾訴煩惱,嘴裏絮絮叨叨個沒完,還會厚著臉皮蹭飯。


    能不能滾?他心想。


    “沐煦哥!我成功進廠啦!”


    許煢煢笑盈盈地跑過來向他分享喜訊。


    沐煦笑笑:“真棒。”


    可悲的廠妹。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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