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火起的蹊蹺,必定跟禍國三人行脫不了幹係。祖孫二人磨刀霍霍要回城去逮人,元無憂剛往起一站,就頓覺眼前一黑、足下發軟,又重重的跌回草地裏。


    傻麅子師祖在一旁給她把脈,連番感慨她身子真虛啊,昨夜那碗兌了童男血的藥,許是白鶴隱的純陽體補大勁兒了,讓她昏迷不醒中,都給嘔了個溜幹淨,真不好養活。


    她寧可說小女帝體虛,也不懷疑她徒弟的童男血是真是偽。在母尊地界,說任何一個女的體虛,都是對其最狠的侮辱。


    元無憂:“……別胡說啊,我這就是昨天打仗傷筋動骨了,後反勁兒。”


    元無憂同樣憤懣不平,隻是實在奄奄一息的,反駁起來都十分心虛,底氣不足。


    她嘴上滿不在意,心裏對白鶴隱的怨恨卻又少了些。雖然老道本該有純陽體,但他那種超脫俗世之人,居然肯給她偷摸兒放了碗童男血,剛才麵對她的嗆火時,也絲毫未表露出來……


    倒是挺有德行的。


    有的人天生就是正人君子,願奉獻助人為樂,悲憫慈愛蒼生的神性在其身上閃耀,也有人就喜歡保護這樣的人,一個替一個,世上好人便不會死絕。


    就像這人間疾苦世態炎涼中,大廈將傾前,總要有人扶危救困,做日月照夜,頂天塌地陷。


    而昨夜就跟師祖定好時辰的老城主,在城外晃悠半天,差點兒沒找著倆人,此時看著倒在老婆子懷裏、氣若遊絲的小可汗,對她臉上的麵具最為吃驚,


    “這小玉片真別致,沒有陛下那張醒目的臉,老臣差點找不著你倆了。”


    元無憂:“……你管那叫醒目?”


    城主是來告訴她們,關城門也沒捉到滄瀛和厙有餘。


    元無憂不知滄瀛跟母皇到底有什麽仇恨,傻麅子聽此一問,歎了口氣,“你一定要找回和氏璧,因為你母皇十八年前丟失了傳國玉璽,而風姓璧隻是掩人耳目的噱頭。”


    “啊?”


    師祖突然正色道,“如果有一天,華胥國將你驅之門外,你不要自暴自棄。你要記得日月所照皆為華夏,你可以去南司州木蘭城,找你姨太姥,找元氏認祖歸宗。總結一下,要想複興華胥,功勳超越你母皇,你至少得幹三件事。”


    小姑娘眼神茫然,“哪三件?”


    “找你親爹,取國寶,尋能人。”


    “……”


    “還有那冼滄瀛,他母族與華胥是為爭奪和氏璧。他生父姓嬴,嬴政的嬴,當年始皇百萬大軍,因何被楚漢兩萬攻破?隻因有五十萬駐守嶺南,與母尊百越通婚,始皇曾有言:為守華夏,嬴姓可亡。而冼滄瀛是嬴姓血脈,有著漢人骨氣,隻是被仇恨蒙蔽。”


    公輸馳跟傻麅子一左一右,攙扶著小可汗進了城。


    仨人在城門附近,西王母祠前站著,忽然間聽說全城搜捕一個白虜皇帝。


    幾人麵麵相覷,位高權重的都在這,誰下的命令?再一看是群陌生的甲胄男子,幾人就明白了,原來是君後重掌大權,他的府兵還宣稱:昨日大戰是他指揮若定,贏得大捷。可悲兩個少主都死於南疆反賊、和白虜羌兵之手。


    君後如今直接無視傻麅子等人,宣判倆太女都死於非命,擺明了要當男帝並驅逐真太女。


    氣的元無憂到處摸身上的武器,奈何她一運功就抽筋兒,氣喘不勻。


    忽然間看見個儺麵小將,周軍說是奉陛下的命令,來要帶元無憂一起逃走,傻麅子姥姥生怕他們是要挾持少主,就把元無憂拽出了城門。


    她一路上跌跌撞撞,剛才把臉上的傷口抻的裂開了,此時殷紅的血跡已經沁入了玉質麵具。


    城裏的兵戎哄鬧,亂糟糟的不亞於狼煙又起。


    元無憂突然感到悲哀……無休止的征伐勝敗,何日方休?她全盛時期所向披靡,她三而竭時連逃命都吃力。


    再次被反臣逼出城外,元無憂看見了給公輸推車的縣尉。


    是元無憂城下破陣,仗是她打的,民心是她收的,一凱旋就沒她事兒了。這算什麽事啊?


    縣尉頓足捶胸:“陛下您得支楞起來啊!今禮崩樂壞,國貧民弱,外有逆子虎視眈眈,內有賊臣亂政拆家,您得收回流落在外的國寶回來救國,重振華胥數千年的榮光啊!”


    陛下:“……道理我都懂,關鍵這家裏我是外人啊。爹不是親的,他女兒也不是我,我自身難保,你們能不能先跟隨我殺回家去?”


    縣尉:“陛下可懂重耳在外而安?你把兵馬武器往國門一杵,喊聲開門誰敢不開?”


    “這就是你堵著國門,不放我回家的理由?攆我出去自生自滅是吧?”


    小可汗捂著臉,掩不住麵具的日漸猩紅,她倒不是身體使不上勁兒,關鍵是腦子裏,臉疼神經也疼,沒有蠱蟲的蠕動感了,血管裏就純剩下了洶湧燥熱的血,和她混沌芒昧的腦子。


    傻麅子師祖見小姑娘情況不對,連忙吩咐甲胄縣尉:“別跟她掰扯了,給她一匹馬,讓可汗出去遛兩圈,等我回城教訓完不孝徒弟的。”


    傻麅子眼一斜手一揮,縣尉便給小可汗提拎上了馬,還給她馬鞍上掛了一兜金銀。元無憂還沒反應過來,馬屁股就被重重的拍了一巴掌。


    她身後狼煙四起,敵台點上火成了烽火台,元無憂在馬上都要被顛簸吐了,不知到了何處,喧囂的邊城人聲已經遠去,她忽然身子一軟摔在柔軟的長草裏。


    隻聽似乎有車輪滾動聲靠近,還有個男聲清澈沉穩,“我喊了你一路,你怎麽不回頭啊?能睜開眼嗎?”


    這句她聽見了,睜開模糊的眼,綠草如茵和藍天白雲,有個青衫男子放下了推著的獨輪車,在她麵前蹲下,“我受元太姥所托來幫你,小女娘既已遠離戰火,可有打算?”


    那嗓音清清涼涼的,讓她如一鍋沸水的腦仁,有一瞬間的清醒……


    元無憂說要去南司州木蘭城,找元太姥後,就再也睜不開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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