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術本就好幹淨,倆人這十來天再落魄,他也要拾掇得周正整潔,見這情形便僵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眼含尷尬的望著小姑娘。


    都怪這逆徒!慷他人之慨,倒把為師推到了風口浪尖。


    忽然聽見有甲胄聲,破空傳出一聲嗬斥:


    “圍在一起鬧什麽呢?南邊時疫嚴重,有擴散趨勢,本將不是不讓你們聚集嗎?”


    這聲音頗為耳熟,是個渾厚中透著柔婉的姑娘嗓。師徒倆一瞧,來者一身老舊的黑鎧甲紅軍服,竟是那天藥鋪裏見過的女城主。


    對方也顯然認出來了,見行人堆裏有倆脫俗出眾的高個子,遂快步上前。


    “你倆來我憂歲城投奔親友了?”


    女城主先瞧見的青衫少年,剛爽朗的笑著打招呼,便發現她腿上掛著一坨擺設,那個黑乎乎瞧不出物種的家夥,仍在張牙舞爪。


    她隨後瞧見了藍巾抹額的男子,恭敬的一抱拳,“白藥師又來南司州懸壺啦?”


    好嘛,蒼師父還真是個名人。


    元無憂眼巴巴看著城主姐姐,“阿姊救我……”


    這姐臉上的疲倦之色比昨日更甚,那氣色灰敗嚇了元無憂一跳,尋思可能是被她氣的?


    女城主這才瞧見少年懷裏抱的孩子,一愣,目光在倆人身上流轉,“你們師徒倆…誰生的?”


    蒼白術當即輕咳一聲,別過臉去嗬斥:“休得胡言亂語!”屬實沒眼看了。


    元無憂也笑啐了一口,


    “姐你說啥玩應?這還是你孩子呢。”


    城主姐姐雖尷尬,但還是義正言辭道:


    “去去去…別玩笑!你瞧你,長這樣我都快認不出了,你們隨我回城吧,阿姐家有藥,可給你治傷治臉。”


    元無憂為難的回頭瞅了眼地上,蠕動著黑腳丫在找鞋的啞巴,咽下了“那倆是不是你的情郎跟孩子”的發問。


    她看破不說破,女城主既然聽風聲來此,定是為救自己情郎跟孩子,又不能大張旗鼓承認,畢竟轄區內百姓都在這看著呢。


    都是母尊女人,懂得懂得,便替她解圍吧。


    一聽元無憂要帶上雙眼淌血的啞巴,女城主登時杏眸怒睜,心道這小子瘋了?撿破爛兒出身的吧!她真後悔給這倆人解圍,惹禍上身。


    但話既已說出去,一個唾沫一個釘。


    女城主硬著頭皮,試圖阻攔一下,


    “奶娃娃倒是能養活,但你什麽破爛兒都撿,這不帶個累贅嗎?誰知道是疫鬼還是流寇啊?”


    元無憂一聽,怎麽著你自己情郎不認啊?


    但她幫人幫到底,一狠心,還是道:


    “我整我整,放心吧姐們兒。”


    最後是元無憂把瞎子扔到推車上,這家夥本就丟了一隻鞋,如今另一隻也磕掉了,就露兩隻細長的黑腳掌擺在眼前。


    蒼師父登時退後兩步,眼裏一閃而過的嫌惡,繼而又恢複冷靜淡漠。


    “為師不跟你搶功勞,你推車。”


    元無憂一聽,完了,帶上這累贅虧大了,師父都不心疼她體虛了。


    她暗暗發恨,等到了城裏,非得讓女城主好好答謝自己。


    憂歲城中僅有上百戶人家,守城兵士雖一百來人,但多是軍籍在本地,拖家帶口留此養老。


    一進了城主居所才得知,這女城主比元無憂所見的更清貧。縣衙因荒廢多年,並不住人,還是她自己置辦的院子,充做官邸。


    這處院子多由竹木作圍牆,就地栽植,一進大門竹香撲鼻,倒是清淡秀雅。


    打邁過門檻往裏瞅,便是寬敞的正堂屋,住著女城主;還有個廂房住著她弟弟,兩間耳房住倆丫鬟,而護院都是守城的兵士,白天輪值,晚上各回各家,畢竟這女城主可是有夫之婦,領軍將軍之妾,誰有那膽子給她守夜啊。


    來時路上元無憂才問清楚,這位女城主雖豪爽不羈,也有豢養麵首的傳聞,但這父子倆還真不是她的。


    女城主名叫風擺穗,諧音“長命百歲”,還讓無憂管她叫壯姐就行。


    元無憂自大西北的華胥,越過周國來到齊國,這一路沒見過什麽活人,此時一見這威風八麵的風姓大姐,登時滿心是他鄉遇故知的歡喜!


    “哎呦是華胥國姓的風嗎?咱可是老鄉啊,我就是華胥人。我叫山解衣,山水的山,善解人衣的解衣。”


    一旁的蒼白術聽罷,長睫一掀眼神冷厲,


    “張口胡謅!你何時有的這個名字?”


    元無憂回頭衝他眨眼,“外號,我自己起的,我打小就用這個名啊。”


    跟她並肩行走的風擺穗,聞言也忍俊不禁,直誇讚她:“人才呀。”


    元無憂可算得著機會套近乎了,推著車裏五花大綁的啞巴,都覺得倍兒有力氣。


    這位流亡異鄉的華胥儲君,一聽風姓她可太熟了,以為遇見了老鄉,便圍著壯姐一頓追問。


    風擺穗摸了摸曬得滾燙的馬尾,尷尬道,“我哪攀得上華胥國啊,我這姓是自己起的,聽聞那華胥可是累世皇貴,當過幾十年北朝女帝,我就是一南朝舊臣,白手起家的漢奴罷了。”


    赳赳雄漢,萬邦來朝的華夏女兒,卻落得今日以“漢奴”自稱,奉白虜鮮卑等胡人為尊貴?何其悲哀啊!可元無憂說不出甚麽提氣可靠的寬心話來,隻得黯然作罷。


    姐倆越走越近,青衫少年推著獨輪車上那坨黑瞎子,瞧路的同時,元無憂也看清了她一側沒有耳垂,而另一隻耳上戴個木質耳環。


    逮住小姑娘探尋的目光,壯姐苦笑一聲,


    “瞧見我缺的一隻耳垂了?這是奴隸的烙印。我曾是梁國一農女,亡國後淪為戰俘,差點兒充做軍妓,幸而被貴人挑中所贖,還掛名是他的妾室,被他的勢力罩著,做了女城主。”


    中原仍是極看重家族勢力,而風擺穗因是亡國奴被贖出賤籍,成了布衣平民後也備受打壓。


    元無憂挺心疼她的遭遇,前腳剛邁進門,瞧著空蕩蕩的院子裏,聞聲冒出幾個護衛和丫鬟。


    為防隔牆有耳,她隻笑問,“阿姊這裏能淨手嗎?我腰揣的神農袋裏有草藥,咱倆祛祛疫。”


    風擺穗眉宇間的英氣不是虛的,已然會意,便讓她把獨輪車上的傻子扔在外頭,姐倆進正堂的屋裏,找來個木盆現盛水,翻出一包草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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