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便逮著廣寧王高孝珩要報官,控告鄭氏悔婚,說好的錢財府宅媳婦都不給,還索要高額聘禮,廣寧王尚未開口,鄭太姥便委屈道:


    “我們也沒讓他們下聘啊,是他家想空手套白狼娶走我孫女兒,不給彩禮還索要嫁妝。”


    廣寧王表示:“那這樣,聘禮嫁妝都別給了,你們崔家也挺困難的,孩子的事孩子們解決。”


    鄭太姥點頭稱是:“還得是廣寧王公正,來人送客!”


    被攆的崔家母子都懵了,崔巍還道:“我們隻說不要錢財,沒說不要媳婦。”


    廣寧王:“???怎麽著?還得本官把鄭家姑娘免費判給你??”


    原本隻有鄭太姥覺得丟臉,眼下連廣寧王都瞧不下去了,當即讓人把崔氏母子“請”了出去。


    即將露宿街頭的母子倆,正望著繁華街巷,富貴門楣傻眼,倒是鄭姑姑又派人說,想要試試她兒子的生育能力,想先在外結一下漢婚,生米煮成熟飯先斬後奏,逼她姥姥承認孫女婿,崔老夫人聞聽此言,嘴都咧到了耳後根,尋思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還有這種傻媳婦和好事?


    於是當晚就隨兒子去了鄭姑姑郊外的豪宅,眼看著兒子被紅衣仆從迎進門裏,自己卻被‘咣當’一聲大門緊閉,給拍在門外。


    原配夫妻都是在晚上成親,是為“昏禮”,且有陰陽平衡、昏曉交合之意。


    酉時,黃昏。


    院外張燈結彩,屋裏紅燭高挑。


    門口穿喜服的新郎子站得跟標槍似的,一身通紅的裝束,更襯得男人唇紅齒白,麵容憔悴,彼時,男人正瞧著麵前,男喜婆托盤裏的紅蓋頭直嘬牙花子,


    “這不是新嫁娘蒙的嗎?”


    男人麵前的倆喜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稍矮些的細瘦少年發色褐亮,較漢人更白的肌膚在紅衣映襯下毫無血色,可臉上卻有大片猙獰的紅胎記,扮作喜婆的正是阿渡。他懷裏還抱著個一身灰毛的狼崽子,此時瞥了眼自己身旁,一位穿大袖襦裙的魁梧男喜婆,


    “我們就這規矩,誰嫁過來誰蒙,趕緊的給他蒙上,新娘還等著這小子進屋拜堂呢。”


    於是,崔巍便被壯漢摁著肩臂,蒙上蓋頭。


    頂著一臉紅霞的少年,明明一身喜氣,卻擺出一副拿鼻孔看人、覆舟唇的臭臉,說的話更是句句刻薄,字字帶刺,


    “行啦委屈什麽?哪個男人不是這樣過來的?大喜之日別哭喪個晦氣臉,你本來就不是旺妻的有福相,這個家都快讓你哭散了。”


    為免新郎逃脫,那男喜婆一直拽著蓋頭的四個角,都快給他腦袋擰下來了,可就連蒙著蓋頭,都擋不住男人拿臉抵著紅布爆發出一聲!


    “你閉嘴!!你這小子怎麽說話娘裏娘氣的?你是齊國人嗎?不會是她養的麵首吧?怎麽無端替她說話?”


    少年語重心長道:


    “我是不是,你管得著嗎?玄女姑姑還年輕,哪有小姑娘不看年輕男娃的?等你進了門給她生幾個大胖閨女,她自然而然就收心了,你這敗柳殘花之身的老男人,就要懂點事兒,別給自己惹麻煩,哦對你又不是華胥人,不會生。”


    崔巍:“??!”


    雖然都是中原女子人人聽過、家常便飯一般的話,可性別一換的離經叛道程度,對男尊王朝來說簡直是滅頂的衝擊。


    崔巍一個自幼在齊魯大地長大,受三綱五常禮教熏陶的,就沒想到有一天,會被一個毛小子這般擠兌戲耍,當即就要掀蓋頭撂挑子走人。


    他剛一擰身,就被那壯碩的男喜婆給拽住了,阿渡見狀,譏諷道,“怎麽著你想逃婚?嫁進來就是鄭府的人了,我是男的,我也瞧不起你這種下賤的貨色。”


    崔巍逃婚的念頭剛邁出一步,就被這個絡腮胡男喜婆、和守在門口的侍衛給掐滅了。


    抱著狼崽子的少年,隨後還上前踹了不願下跪的男人一腳,


    “蓋頭你不蒙,高堂你不跪,西王母你不拜,真當自己是冰清玉潔的小夥子呢?好幾婚的男人了誰慣你臭毛病?男人不自愛就像爛白菜。”


    ——此時真正的鄭姑姑元無憂,正坐在偏屋的隔間裏,圍著龍鳳花燭吃喜餅。


    因為此次行動是廣寧王提供全方位支持,所以儀式的應用之物,皆遵循了山東齊魯的風俗,元無憂唯一的自由發揮,就是她派出了來自華胥的叛逆少年阿渡,極端男尊就得讓母尊人來當衛道士以暴製暴,以毒攻毒。


    但該說不說,在典禮儀式這方麵,廣寧王安排的太像樣了,尤其桌上這攀龍附鳳的花燭,浮雕栩栩如生,是先剪出形狀再塗蠟彩繪,極為精美不說,連每一片龍鱗鳳羽都觸手可摸,根根分明,相傳源自周代嫁女之家三日不息燭。


    而在民間,隻有點過龍鳳花燭才算正式夫妻,是元配結發夫妻才能點的,能燃到天明,即便皇帝都沒機會點燃第二次,原本是高孝珩聽說四弟近日紅鸞星動,特意帶來的。


    元無憂不想暴殄天物,便從隔壁屋的假洞房給換下來了,放自己麵前點著。


    她這廂茶水就餅吃著,旁邊兒坐著一位拿酒就肘子吃的,突然旁邊那人拿油手戳了戳她,操著糙啞的嗓門兒道:“大姐,找你的。”


    元無憂疑惑地抬頭,原來是自屏風後走出來個穿紅圓領袍的男子,他眼下烏青,臉色有些疲倦,但精神奕奕,


    “你怎不進去?”


    “有人替我進去。”她絲毫未詫異高延宗為何出現在此。而是推了推身旁張著血盆大口、對付肘子的新娘子,“放下肘子,該幹活了。”


    跟一堵牆似的甄壯士,這才從托盤裏抓了倆饅頭,塞在大袖襦裲襠的胸口,衝她嘿嘿笑道:


    “大姐你說,我是給他嚇暈過去,還是一拳給他打暈?”


    元無憂:“……”


    等甄壯士進了屋,就剩姑侄倆對著龍鳳花燭大眼瞪小眼,高延宗才道:


    “怎麽不詫異我為何在此?”


    這位本該在新房的鄭姑姑,是與他相反的麵色紅潤,即便一身丁香紫的大袖襦裙,在蠟燭的映襯下也顯得嬌豔動人,隻不過她冷著臉,褐色眼眸裏、是勢在必得的從容和堅毅。


    “廣寧王是你二哥,甄溫柔等人是你部下,若非你暗中通融,他們豈會如此聽我指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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