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袍金甲的姑娘擰身走了,隻留下周國這倆身份顯貴的‘細作’。


    宇文孝伯還問陛下呢,


    “她打小跟我二弟形影不離,多年的交情了,不就拿了她家半塊玉給你麽?小姑娘家至於氣性那麽大?”


    宇文懷璧有心想替她辯解一番,讓宇文孝伯別拿她當成三綱五常禮教束縛下的女子看待,而得跳出性別的傲慢偏見,以國君之禮尊重,畢竟華胥與中原,是男女尊卑地位調個的。


    又恐臣子笑他偏幫華胥女帝,最後他啞聲道:


    “宇文符翎在母國內憂外患之際,攜半枚國印起兵造反,叛國投敵,為人君主者不會不恨。”


    ***


    元無憂為避嫌起見,故意繞的遠路回去。


    就怕跟懷璧同時出現惹人猜疑,卻一回軍營,就要麵對蘭陵王跟安德王兩張臭臉。


    彼時,蘭陵王的中軍帳內。


    兩兄弟一個坐在將軍案後,鬼麵之下的黝黑鳳目眼神肅殺,端的是不怒自威;一個坐在將軍案上,抱臂低眉,正歪過臉去跟四哥密語。


    一見撩簾進來的甲胄姑娘,高延宗毫不猶豫地譏笑道:“喲,兩麵三刀的家夥回來了?”


    元無憂:“啥?!”


    隨後她才得知,原來她人還沒到,安德王派去監視那小跛子的眼線就回來了,自然一五一十的將所見所聞盡數呈上,尤其是小跛子如何對舊相識玄女姑娘和拉拉扯扯,幸好她還站得住立場,又把人甩開。


    元無憂起初聽見“兩麵三刀”還挺生氣的,如同被最親近的人背後捅了一刀,可還沒來得及傷心,便被安德王眼線所述的,聽個一身冷汗,幸虧那人不敢走近,沒聽清具體說的是什麽。


    即便如此,得知周國細作和媳婦兒過從甚密,還是讓高長恭心裏產生了猜疑。


    他甚至從將軍案後挪步而出,一把抓起她的護腕,拿銳利鳳眸直勾勾盯著她,問出,


    “你那個白虜奴,不會是周國貴胄吧?”


    元無憂心道,豈止貴胄啊?那可是皇親呢!


    她正猶豫不知如何辯解,便聽外麵衛兵傳報,說大姐的白虜奴回來了。


    掀簾進來這人長身鶴立,黑衣裹體,一個人回來的,但從眼神就能瞧出他跟往日不一樣。


    昔日小醜鬼對恩人‘解衣’是親近中帶著疏離,而今他不知從哪個姑娘那裏,發現了半截串有刻字玉珠的宮絛,與他頸上那根繩子正好能湊一條,連斷裂處都嚴絲合縫。


    既然找到了家人,他便毫不猶豫的決心去找腹中孩子她親娘,此來便是要跟大姐辭行。


    鮮卑傻子此言一出,旁邊的高氏兄弟別提多震驚了。霎時間,帳內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向下滑去、落在他平坦直下的小腹上。


    帶他進來的衛兵、連帶帳內戍守的二王親信,眾人大多表情驚詫,蔑視,甚至連高延宗麵上都流露出了驚恐萬狀。


    唯獨鬼麵大將輕點下頜,低聲讚歎道:“體質真好,一點兒都不顯懷。”


    高延宗離他最近,自然把話聽全了,不禁斜自己四哥一眼,“啥話都信隻會害了你。”


    身為場中唯一的女子,元無憂望著麵前男子那雙深藍清澈的眸子,一時懷疑他上午的恢複記憶一事,到底有無發生。


    鬧玩呢?這話宇文懷璧咋好意思說得出口啊?


    更何況,元無憂一瞧那宮絛就知道是自己的,正是黑水城外他纏在腰間那條,也不知他究竟憑借宮絛錯認了什麽人,抑或是在找個由頭金蟬脫殼,耍什麽陰謀?


    元無憂索性不予置評,讓人放他走。


    她隻最後問了句:“你確定走就不回來了?”


    男子毫未猶豫,“解衣姑娘的救命之恩我自會記得,但眼下要緊的是回歸妻家。”


    元無憂心道,那宮絛的珠子上刻著篆書元無憂呢,但凡你仔細瞅一眼,腦袋裏還有她這個人和事兒,也不至於做出這麽離譜的舉動。


    可真是對麵不識人啊。


    彌月畢竟非戰俘非奴隸,名義上是被齊國放走回歸本位了,可明眼人都知道,二王這是欲擒故縱,安德王也以護送為名一直派人跟著他。


    不料派遣護送的人剛一走,就傳出玄女姑娘所住的營寨遭了賊竊。


    彼時,魯山腳下蘭陵王營寨裏,中軍帳側翼,主帥蘭陵王坐在床沿,眼望著一旁桌案前的小姑娘。


    她整個身體仰靠在椅背上,懷裏抱著僅剩的一柄劍,正閑拿指頭輕敲劍鞘,垂眼若有所思。


    元無憂清點過後,發現隻有幹將莫邪失竊,而赤霄是她隨身背著,或許因此幸免。


    都不用懷疑,也就懷璧能近水樓台偷她劍了。


    剛才安德王已撒出了人去找回白虜奴,憑高延宗的行事作風,抓回懷璧隻是早晚的事。


    而高長恭對戰國名劍幹將莫邪並不執著,隻是見媳婦兒寶劍被盜傷心,便想方設法安慰她:


    “元元你放寬心,五弟定會把竊賊抓回來酷刑伺候的,你先別看劍了,看看我。”


    元無憂抬眼一瞧坐在床沿這位大哥,男子紅袍金鎧,是厚重的甲胄也遮不住的寬肩窄腰,身段精瘦。


    而他摘去鬼麵露出的那張臉白糯柔美,尤其此時滿眼含情,一咧嘴笑容憨厚,俊顏毫無平日的嚴肅銳利,便顯得腦袋像後安的。


    她趕緊又挪開了眼,


    “我還是看劍吧。你說你往我床頭一坐,笑得還這麽勾人,得虧穿著鎧甲,能抵擋一下。”


    高長恭絲毫未覺她話中深意,隻道:


    “元元你說,鎧甲之下是什麽?”


    元無憂愣了一下,結合此情此景倆人的對話,便揉出一臉促狹,“肉體。”


    大哥黑眸一瞪,幾欲噴火又忍住了,耐心解釋道:


    “……是戰袍。你和齊國對我而言,國是我的鎧甲,使我所向披靡又肩負重任;而你是我的戰袍,貼身的歸宿,柔軟的榮譽,穿上鎧甲我為國征戰,身著戰袍我是重回人間的高長恭。”


    元無憂頓時為自己的狹隘內疚不已。


    “若說如此,那你就是我的劍鞘。”


    “何以解釋?”


    “利劍出鞘必會傷人,而你是我的歸宿,你雖然憨傻了些,但能承載我的鋒銳戾氣,又包容敦厚,你應是這世上,最合該做我正宮嬌夫的人了。”


    “說人話就是……我抗揍唄?”


    “除了榻上,我肯定不舍得與你打架。”


    高長恭頓時咬牙恨齒,媳婦兒這麽強勢霸道,這還有王法嗎?


    “……我亦是,那我還真得跟你較量較量。”


    ——就在倆人要就事論事之際,外麵衛兵傳報安德王已將白虜奴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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