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懷璧抬手摸向自己有些痛感的喉結,那裏被她掐出一道紅痕,如同雪裏蠟梅一般。


    與此同時,身後悄然跟來了虞部大夫。


    “陛下若真喜歡,就該留下她,帶回未央宮。”


    元暘出聲慵懶,又撚著居心不良的打趣,讓人聽不出他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宇文懷璧微側過身,橫了他一眼,


    “平常你們再如何荒淫冒昧,以下犯上,朕隻冷眼旁觀視而不見,但今日你們竟冒犯到了她麵前?如敢有下次,休怪朕便以軍法處置。”


    “聽聞她是母尊人,想必比陛下還放蕩呢。”


    “她性子吃軟不吃硬,朕自有分寸。更何況…”


    鮮卑天子長睫鳳目一斜,漆黑淬亮的眸子裏驟然戾氣橫生,“以後休要拿肮髒營妓靠近朕。你當朕是爾等?”


    元暘麵色微僵,還是笑吟吟地賠著笑,


    “陛下清高若懸天之月,吾等俗人豈敢再玷汙聖心。隻是讓人好奇啊,陛下這副沒有世俗欲望的樣子,竟也會立後納妃,不知芙蓉帳暖之際,陛下又是如何親近世間的庸脂俗粉的?還是讓娘娘們…主動撩撥?”


    “……休得放肆!這是你該打探的麽?”


    ——元無憂在周軍營寨內橫空直撞,晃悠了一圈,所經之處無不稱呼她“風陵王”、“華胥太子”……也搭著高長恭給她這身甲胄軍服不分男女款式,她也長得雌雄難辨,馬尾淩亂,居然就沒人懷疑她是女的。


    而且這幫鮮卑府兵跟元暘截然不同,都挺直率自來熟,多數都操著北方口音夾雜著鮮卑語。風陵王這個“華胥太子”生在東北養在西北,左不過是從“給你臉了”逛到“勞資蜀道山”,也沒出北方這片兒。元無憂便試圖打入敵人內部,詢問到鄭玄女的坐騎時,這幫鮮卑府兵還瞪著雙眼皮大眼睛,問她為何對那鄭姑姑感興趣,怕不是也看上蘭陵王的媳婦了。


    元無憂:“也??”


    這幫鮮卑府兵絲毫未覺她麵色有異,仍舊樂滋滋的跟她嘮嗑,說聽聞天子相中了蘭陵王妃,今天這是真情爆發了,不惜以身涉險把人搶過來,以至於齊國蘭陵王的部下,都在滍水營帳外罵一晚上了。


    元無憂先是愣了一下,心道狗皇帝相中她這事兒,她咋沒聽他說過?隨後便是滅頂般的驚恐撲上心頭。


    待她跑到周軍營帳外圍去看時,才知這群鮮卑府兵是犨縣外的駐軍,她今天所見的,都是周國天子六弟宇文直部的府兵。眼下周軍營寨無人不知她是風陵王,而齊軍恨她恨的不行了。


    天色漸沉,最後一絲殘陽都被無邊黑雲吞噬。


    元無憂一瞧這天象,估摸著中原這兒近倆月、求爺爺告奶奶沒求來的雨,是要來了。


    但風向不對,恐怕逆上推齊,順下助周為虐。


    她有心想衝出去向齊軍求救回營,但就怕身後這幫周軍咬死她是風陵王,使齊軍不肯信她。


    “風陵王可認清形勢了?”


    背後突然傳來清泠的一聲,把元無憂驚得後脊梁骨一激靈!


    猛一回頭,捯飭成金冠玉麵,黑袍華服的宇文懷璧就站在她身後,虞部大夫元暘則抱著一疊華服,眯著狐狸眼笑意盈盈:


    “風陵王在偽齊曆練多日,也該回歸本位了。”


    習習夜風將她鬢邊的發絲吹散,幼態未褪的少年小將此刻眼神堅毅,眉眼銳利,嘴角翹起一抹冷哼,“憑你們就想軟禁我?還是想借此讓蘭陵王部方寸大亂?”


    “今天綁入周營的是滎陽門閥鄭玄女,可走出來的卻是華胥太子風陵王。無論你同意與否,周齊皆知風陵王現身於此,在共謀破齊之計。”


    ***


    是夜,穹頂一片漆黑,無星也無月。


    白日裏拋妻為俘的大齊戰神、領軍大將蘭陵王在帶兵繞路支援紅陽,奪回葉縣之後,大晚上便急行軍,跑來周國駐軍的犨縣湛水河岸。


    不知何人透露出的風聲,致使周邊駐軍無人不知蘭陵王妃被俘,華胥太子風陵王空降周營。


    原本此事隻算花間笑聞,連齊營派來的人都罵夠回營了,由安德王帶兵頂上,可當一世英勇的蘭陵王衝到陣前,卻被此事氣得跌下馬去。


    安德王知道兄長今日周旋於幾場戰事,都沒時間下腳,此時是筋疲力竭又氣急攻心,才露出了疲態來。


    但周軍沒給兄弟倆反應的機會,直接餓狼撲食一般,朝蘭陵王部發動進攻,就連安德王親自帶兵斷後,讓部下帶體力不濟的蘭陵王搬兵回營,都沒能攔住周軍的迅猛攻勢。


    就跟有仇一般,周軍主力專盯著蘭陵王的將旗窮追猛打,一路狂撲。


    袞繡金邊的猩紅旗幟,描金刺繡著蘭陵王的封號,天黑如墨,連星光月牙都瞧不見,獵獵冷風裏,卻能瞧見泛光的將旗。


    狼狽撤退的齊軍蘭陵王部,遭到了周軍埋伏,那麵驕傲張揚的猩紅將旗,在黑夜的西風裏搖搖欲墜,像要被撕成碎布。


    人仰馬嘶的混戰中,折返的安德王找到了潰逃的蘭陵王部,比他更快一步找到兄長的,是個紅衣甲胄、馬尾辮兒半束半披的少年女將。


    本該被困周營的鄭玄女,突然出現在眼前。


    還翻身下馬,把靠在紅臉少年身上的鬼麵大將抱到自己懷裏,疾聲呼喊他的名字。


    鬼麵底下,一雙長睫顫抖著掀開眼簾,高長恭漆黑淬亮的鳳眸一如既往的深情,望著她啞聲笑了——“我就知道…鄭玄女不是風陵王。周軍派風陵王來活捉我,而你是來救我的。要不是我感了風熱,一定挑了周軍連營活捉風陵王,還你清白。”


    元無憂隻覺頭疼,“敗吵吵了,我帶你回家。”


    “哪個……家?”


    “當然是你在齊國的家。以後…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她今晚在周營過得挺滋潤,好吃好喝供著,鮮卑貴女來伺候著,還要給她沐浴更衣,但被元無憂拒絕了,真怕她前腳剛進池子,後腳衣服就被盜,再進來個鮮卑天子扮演牛郎。


    直到外麵刀兵四起,狼煙照夜,元無憂才知周營好生待她,是為讓她恢複體能,以風陵王之名發兵討齊,即便不能引得齊營憤恨,也能徹底割裂鄭玄女與風陵王的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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