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細作竊走幹將莫邪劍,是為重啟西魏女帝的祭壇。相傳西魏女帝送去十萬大山的玉璽是仿製,而真玉璽就藏在當年三國締盟的祭台機關底下,需要幹將莫邪劍和假玉璽才能開啟。


    這話是文宣帝高洋親口所傳,根據就來源於神武帝高歡留下的這道遺詔。


    原來,在女帝穩坐西魏國主,與舊部們列立東西兩魏時,為修邦交,安民生,曾與昔日六鎮起義的同袍、而今割據一方裂土封侯的弟兄們達成過協議。


    高歡就是在那時,和幾位同袍在西魏女帝麵前簽下蓋了“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大印的血契:倘若元氏女帝守不住傳國玉璽,便向弟兄獻上玉璽,由承接天命者庇護華胥女。


    換句話說,就是倘若元明鏡有一天獻出玉璽,就是知天命走投無路之際,故而她與弟兄們締盟的實證,就是留了個空白無字遺詔,蓋了傳國玉璽的印,還讓高歡等人都蓋了自己的印,日後任她寫什麽,都由接天命的人去執行。


    而這份血契迄今還在華胥女帝後人手裏,而今南北朝胡人入主,推崇漢風,鮮卑統治者對玉璽的熱情較漢人有增無減,但無論胡漢掌權者怎麽爭搶,都是不合禮製的亂臣賊子。


    而元明鏡此舉由華夏始母族,華胥為其正名獻玉璽,就成了這片土地上,福蔭王朝的正統。


    即便獲取條件如此苛刻又無賴,眾人仍對其趨之如鶩。而舊事重提的起因,就是十八年前,西魏派玉璽出使十萬大山,在魯陽祭壇上當著北齊文宣帝,女帝當場寫了遺詔,又把遺詔置於祭壇,但不久後南梁不講武德攔路搶劫,玉璽遂被人搶的亂七八糟,誰還在乎那遺詔啊。


    尤其是近年來山洪傾瀉,祭壇被泥沙掩埋入地下,更沒人提及女帝遺詔了。


    直到近日!被埋入魯陽底下的祭壇,又被周國挖了出來。


    當晚,坐著倆輪子軺車的元無憂,便被三朝皇族簇擁著,來到了一間密室。


    往裏一瞅,元無憂就佩服得不行了。


    已是十八年前、她出世那年的石砌祭台了,而今重現於後人眼前,仍沉穩莊嚴地站在原處,由周國虔誠細心的拾掇去了積灰,幹淨的仿佛昨日剛被列國君主撫過一般。


    她推著二輪車的機關,軲轆往前滾去。


    元無憂近前一看,隻見祭台砌成了先天八卦圖的形狀,陽刻凸起的乾坤坎離艮兌震巽。


    在乾位擺著一麵青銅鏡,在左右離坎的卦位,幹將莫邪劍已經被分別插在祭壇兩卦上,中間的陰陽魚下方,坤卦上方還有一個四方孔,湊近一看還有翻印的“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篆書。


    曆史的厚重感,在此刻蕭然而下。


    秦後曆代帝王皆以得此符璽,奉為國之重器。得之則象征其“受命於天”,失之則表現其“氣數已盡”。凡登大位而無此璽者,則被譏為“白版皇帝”,顯得底氣不足而為世人所輕蔑。


    而眼前這幫漢將貴胄穿胡甲,胡人著漢服的兩國眾人,在此刻列立兩旁。


    元無憂今日並未穿齊國紅、周國黑,而是一身橙黃色大袖襦裙,她麵向祭台,獨坐中央,透過鏡中看身後的眾人,莫名有種上朝的錯覺。


    這一瞬間,元無憂體會到她母皇的快樂了。


    北魏公主招兵起義,她後期攝政於岌岌可危的王朝,坐在龍椅臨朝稱製時,望著底下文武,胡漢各異的部下弟兄,大抵就是這個心情吧?


    隻可惜打江山易,守江山難,她耗盡半生打散又重塑一個沒落王朝,又隻能眼睜睜看自己部下虎狼相鬥,於是女帝甘願放權撒手,退居,改為運籌帷幄,仍對這後三國時代捭闔縱橫。


    元無憂仿佛能從這枚秦皇玉璽,女帝祭台,在眼前重見前朝那些梟雄不可複製的奇絕戰績,那些層出不窮、如滿天星宿的奇人異事,立下的不世之功。


    此刻,她感到胸臆間有誌氣翻騰,熱血澎湃。


    誰能拒絕受命於天?誰能不想要傳國玉璽啊?


    元無憂見慣了魯陽地下溶洞的詭譎,此時置身於被周國軍隊開鑿得開闊、規整的石壁內,居然覺得如入殿堂一般亮堂。


    在場眾人此時分成三派。


    一邊是她和元太姥所在的前朝皇族;一邊是鮮卑天子牽頭的周國陣營;一邊是手捧紅匣白玉璽的安德王、齊國陣營。


    畢竟是高延宗繳獲的玉璽,理應他站在前頭。


    而周國這邊的宇文懷璧,十分給鮮卑長臉,他雖以銀片覆麵,隻露一雙長睫鳳目,但頭頂的夜明珠金冠和半披半束的及腰青絲,就把他周身石壁照得明晃晃的。


    他穿著一襲軟綢織暗紋的烏黑大袖襦衫,裲襠心衣穿在裏,被一條宮絛勒出了細腰長腿。身上連刺繡都沒有,也再沒別的貴重裝飾。


    倒是他身側站著個穿蠟染裙,滿頭銀飾的苗疆少女。元無憂都不用看,一瞧見那麵青銅鏡,以及耳畔嘩嘩棱棱的鈴響聲,就知鬧鬧來了。


    這個苗疆妖女在齊國和她們鄭府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誰見了都想逮她,倒是同宇文懷璧挺親近?想來也對,昔年西魏女帝派人招安十萬大山,便是宇文懷璧他爹護送,除了元氏女帝,想必苗民們也是真心臣服於宇文黑獺。


    清掃出場地的是周國,而齊國這邊則是由蘭陵王、甄壯士列立兩旁,目送著身穿銀白甲胄、紅袍的安德王邁著直挺長腿上前,這人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臉,鄭重又嚴肅地手托紅匣白印。


    畢竟是華胥女儲君授意甄溫柔,將玉璽送到安德王手裏,蘭陵王尚是戴罪之身,為避嫌不能觸碰玉璽,齊國這邊自然由安德王出麵了。


    此時,場內所有人的視線,都緊盯著那身銀甲紅衣的俊美宗親,眾目睽睽之下,那道細挑頎長的身形,卻下意識瞥了軺車上的姑娘一眼。


    高延宗端著凝重的桃花眼裏,在瞟向她時,竟流露出了一絲膽怯,不知所措。


    在收到她投來堅毅的目光,下頜輕點以表鼓氣之態後,他這才轉頭上前,動作謹慎、小心翼翼的將紅木匣放在卦麵上,輕輕取出那枚盤龍的四寸玉璽。


    眾人在這一刻通通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喘地,緊盯著高延宗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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