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宇文懷璧衝眾人喝令,“你們都滾出去!朕要與華胥女帝單獨入中軍帳敘舊。”


    元無憂不禁側過頭,看一眼從桌帷之後、一擰細腰走出來的鮮卑男子。


    宇文懷璧這身材個頭屬實是太高了,坐在那裏遠遠一瞅,便比別人高些,一站起來像棵鬆柏一般,所有人隻有仰頭瞧他的份兒。


    高延宗眼神緊張地邁步上前道,


    “元無憂!你當真要出賣自己…委身他?”


    他話音未落,元無憂就感到身側、男子握住自己護腕那隻手驟然收緊!她隻好搖頭,從宇文懷璧手裏抽出護腕,衝高延宗擺手,


    “你…們先在外麵候著,我倒要看看周國主想做什麽,我有分寸。”


    ——中軍帳裏。


    元無憂緊跟在他身後。這個鮮卑天子在前麵龍行虎步的走著,細腿修長,穿著漆黑繡金的龍袍都顯得削肩細腰。


    她正端詳著他的背影,男子驟然轉回身。


    宇文懷璧忽然拂袖,命令門口的守衛退出去,元無憂隻看見倆守衛撂下了門簾,當即驚呼:


    “為何撂簾兒?!”她倒不是害臊,她是怕遭遇不測。


    元無憂情急之下抬腿邁步,想跟著出去,反被身後的男子一把拽住護腕!


    下一刻,男子已經一個巧勁兒把她拽到了懷裏,仗著身形居高臨下,拿鳳眸逼視她:


    “玉璽在哪兒?”


    沒想到他鋪墊許久的私下獨處,第一句話就是露出冷血薄情的嘴臉,逼問玉璽所在,雖在她的意料之外,卻也是情理之中。


    元無憂登時冷笑一聲,“原來你宇文懷璧——也這麽利益熏心,想要玉璽啊?”


    她抬手抵在他錦緞軟滑的胸膛上,男子這具身軀消瘦得厲害,幾乎是皮包骨,元無憂本想推開他,掌心才摁在他突起的肋骨上,隨後卻被一隻冰涼、修長細瘦的手給摁住手腕。


    元無憂發現,宇文懷璧不知道哪來那麽大力氣,不止拿柳葉似的細手給她腕子攥住了,還拿胳膊一勾、把她的後背摟得死死的!


    宇文懷璧眼神凶戾,語氣難掩急切:


    “元無憂!朕不想失去你!你現在把玉璽拿出來上交給朕,朕能許你後妃之位,封侯萬戶明媒正娶,你若再執迷不悟,隻怕要身首異處人間除名了!屆時朕也救不了你!”


    “不就是想搶我玉璽嗎?哪那麽多借口?把玉璽給你了,我才真是人間除名!”


    被他箍在懷裏的姑娘一直在奮力掙紮,此刻元無憂更是惱羞成怒,使勁、憤然推開他!


    宇文懷璧卻在這時,強行穩住腳步踉蹌,忽然伸出骨節分明的修長十指,又巴巴地朝她黏過來,捧住她肌膚細嫩的臉。


    男子那雙深藍鳳眸裏,目光深邃又真摯,


    “元無憂!朕……想你了。你的華夏……你的長安就是枷鎖,困著朕,替你守著前朝遺產,可你怎麽不回頭啊?”


    男子那雙手泛著玉質的冷光,跟沒有骨節一樣,青筋血管都淡淡的。


    元無憂蹙眉,看了一眼他擱在自己臉上那雙手,這才扭臉躲開他的手,抬眸斜眼,


    “說得好像你搶了我家的江山,坐著本屬於我的皇位多委屈勉強似的,我會有回長安去那一日的,隻恐屆時…你就是階下囚。”


    她知道宇文懷璧沒能耐用武力脅迫自己,搶走玉璽,索性跟他玩玩兒。但就是她這樣逗貓逗狗一樣的目光平靜,才更讓他氣憤。


    宇文懷璧忽而翹唇冷笑,“好,朕的皇位給你!江山也給你,我……隻要你。”


    她因為耳邊聽見這個“我”字而驟然抬眸,卻正迎上高大的鮮卑男子忽然俯身,把那抹幼嫩溫涼的唇瓣吻在她唇上……元無憂一驚,當即推阻住男子的肩膀,一把鉗製住他的下巴。


    “宇文懷璧你好大的膽子!你居然還敢冒犯我?你給我聽好,我們的過去結束了!你如今有後妃有兒女,而我也要成親了。”


    望著她情緒激動的斥責和劃清界限,鮮卑男子即便臉上戴著玉麵,都擋不住灰藍色眼眸裏的悲涼,他纖密的長睫微垂,嗬了一聲,


    “朕知道你和高長恭有生死誓約,可你忘了嗎?朕和你的淵源比他早的多!你自幼便來我家遣媒下聘,作勢要結兩姓之好……”


    若擱平時,宇文懷璧也不屑於跟她翻出舊賬,但此刻他不得不把姿態低到塵埃裏,卑微地敘起舊情來。


    而元無憂雖看不慣他的孤傲脾性,但也最對不起他。畢竟放眼她整個前半生,隻有宇文懷璧是人盡皆知的,她的童養夫,通房。


    這位氣度猶如明月懸空的鮮卑天子,眼下越說越語氣嘶啞,目光淒然。


    “你答應了摘月在手,因此王朝更迭,誰做長安的主朕根本不在意,畢竟你和朕的誓約是名留青史,可你如今怎麽隻記得高長恭?元無憂…你這樣,豈非對朕不公?”


    元無憂屬實被他說心虛了。


    昔日在長安時,雖然人是她喜歡的,可當他背負著宇文家攀附皇權的使命後,她便再也不能與他真心相處了,隻警惕他別刺殺自己。


    就當年那個局勢,宇文家還送兒子來給她當通房,元無憂肯定一把推開啊,白送上門的後頭肯定跟著更大的價錢,宇文家擺明了是想借兒子攀附皇權,對她的大魏江山禍國殃民。


    而高長恭不一樣,今年重逢高長恭,她都沒猶豫就一把摟住了,他才是天賜的良緣!就算退一萬步講,高長恭對她的霸業也沒威脅。


    懷揣著對宇文懷璧莫名的內疚,元無憂還是陪他在中軍帳內稍坐片刻。


    彼時宇文懷璧引她坐到榻上,待到倆人對麵落座,他便指著象棋棋盤上的一本《三國誌》,一拂大袖,便把書冊推到她麵前。


    “在你走後,朕翻遍史書……也找不到一例。”


    元無憂正低頭拿起書,剛隨手翻開一頁,便聞聲抬頭。“什麽?”


    她的視線正對上一雙深藍鳳眸。宇文懷璧脊骨挺拔端莊地,落座在她桌對麵。他玉麵底下的目光越發情愫複雜,語氣滯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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