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塵沉默片刻,開口,“我身上沒有靈石。”


    他下山時孑然一身,除了一瓶辟穀丹外什麽都沒帶,而這瓶辟穀丹也是方丈按照一月一粒、一年份量為標準給的。


    剛剛好卡在餓不死的邊緣,而辟穀丹極為常見,若是隻賣一兩粒也賣不出去,要是賣出去多了,他可能就要麵臨餓死的危機,畢竟花燃看著可不像會可憐他怕他餓死的人。


    倒是有昨天新得的玉靜香,拿去換靈石也可行,又怕花燃看見他賣花,以此做筏子又鬧一鬧。


    孤月影從口袋裏抓出三顆糖,放到桌麵上,“剩下最後三顆,都給你了。”


    她的目光極為不舍,手掌慢吞吞的從桌上挪開,仿佛那放的不是三顆糖,而是三座金山。


    她強調說:“這可是整個百花城最有名的花蜜糖!一個靈石也就能買十顆,這可是我留了半年的!”


    兩人目光相對,孤月影的手蠢蠢欲動,緩慢摸上桌子。


    “你看不上是吧,看不上我就拿回……”來了。


    骨節分明的手抓起桌上的三顆糖果,淺淡的花香混著甜味從掌心上散開,湛塵說道:“多謝。”


    “能幫到你就好。”孤月影神情勉強,目光依依不舍地從糖上挪開。


    由於找不到花燃的蹤跡,兩人將糖果寄放客棧,勞煩客棧掌櫃將糖果傳給花燃。


    在他們離開客棧後不到一個時辰,孤月影在一條巷子角落聞到熟悉的香味,轉頭看去,一條斑禿大黃狗正在舔地上的糖果。


    “我的糖!”孤月影衝過去,嚇得斑禿大黃狗抬腿就逃。


    “正好三顆,口味一模一樣,這就是我的糖!”


    孤月影心疼大叫,臉頰氣得鼓起兩個包,沒等她跟湛塵告狀,眼睛一瞥看到旁邊一棵枯木下放著一個紙袋,紙袋裏閃著各種顏色,仔細一看竟是滿袋的和地上三顆一樣的糖。


    她將紙袋抱起,感受到懷中沉甸甸的重量後目瞪口呆。


    這得花多少錢啊!?


    她扭頭看向湛塵,目光有些同情,看這架勢,想要把人哄好道阻且長啊。


    湛塵走向前,目光如蜻蜓點水般從紙袋上掠過,眼中沒有任何漣漪,“可不可以贈我一個靈石?”


    孤月影:“一個靈石也不夠啊,花燃姐姐那麽有錢,你送什麽她說不定都看不上。”


    湛塵:“一個靈石夠了。”


    孤月影以比剛才更肉疼更糾結的表情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靈石遞給湛塵,扭頭不去看靈石,開口問道:“你要買什麽?”


    “玉。”


    第10章 花鋪


    ◎關於繼續停留在百花城的理由◎


    說是買玉就是買玉,買到的玉說普通也不普通,畢竟入手溫潤,水頭極好,但說普通也普通,隻是一塊平平凡凡的玉,沒有任何靈氣。


    湛塵買完玉便回到城西的破屋中,坐在台階上開始雕刻。


    一眾無所事事的小蘿卜頭圍在他身邊,盯著他刻玉,半響又覺得無聊,齊刷刷跑去空曠的地方踢球玩。


    湛塵沒有刀,雕刻的工具是凝聚的靈力,一點一點將手中的玉雕刻成長條。


    孤月影盯著他的動作,看著他以靈力為刃雕刻玉石,這樣對靈力的精準把控可謂可怖,靈力就如同他自己的手一般精準靈活。


    看著那把“刻刀”,靈力仿佛變化成為一名小劍,在玉上留下一道道痕跡,那劍克製又霸道,一點點將玉石雕琢成想要的模樣。


    她看得入了神,等到回過神來,已是夕陽西下,歸燕回巢時。


    那塊玉最終的模樣也顯露出來——是一根簪子,湛塵雕刻技術極好,玉中最好的部分被保留,綠色簪子中仿佛有水流淌,折射出清透的光。


    雕刻完成,靈力散去,湛塵這才抬眼看孤月影,聲音如風吹過竹林,“悟性不錯。”


    孤月影一怔,這才恍然,興奮地原地蹦跳幾下,“我突破了,我竟然突破了!”


    她轉身向湛塵行了一禮,“多謝前輩。”


    “不必謝我,我什麽都沒有做,你所得的一切皆緣於你自身。”湛塵起身,往百花客棧走去。


    夜色已深,窗外還有蟲子不辭辛勞地鳴叫。


    花燃躺在床上把玩著玉簪,手一鬆,簪子便直直刺入牆壁之中,而後蕩開一層金光,簪子造成的裂縫就如蜘蛛網般往外擴散。


    刻陣法、注靈力麽?


    倒是比她原先的簪子好用些,原先的是靈石雕琢,威力不如這支玉簪大,用作暗器差強人意,現在有了這支玉簪,原先的便顯得不夠好用。


    在這樣小的簪子上刻陣法,再注入自身靈力,必須對靈力的控製達到極致才能做到,一旦靈力注入過少,簪子威力全無,但靈力注入過大,簪子又容易碎掉。


    這樣做起來吃力又配不上大用場的小玩意兒一般煉器師都不樂意做,她頭上原先的簪子還是她自己琢磨著弄出來的,略顯粗糙。


    將原先的簪子扔進乾坤袋,新得來的玉簪放在床頭處,她喜滋滋睡去。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下樓時看到湛塵和孤月影坐在大堂裏,她走過去笑眯眯地朝兩人打招呼,“這麽早啊,昨晚睡得怎麽樣?吃過早飯沒?”


    不等兩人回答,便喊了店小二過來,自顧自點起吃食。


    她態度十分自然,仿佛前幾天的不愉快沒發生過,等吃食端上桌,又招呼著孤月影快吃。


    孤月影沒惹花燃生氣,吃起東西來自然也不拘謹,至於湛塵,安靜坐在一旁,臉色平靜自然。


    賞花節已經開始,幾天前城中的鮮花已經密集點綴在各大街小巷,但與今日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


    大片不同的種類的花束擺在街道兩邊,濃烈卻不擁擠,花朵都是自帶靈氣的靈植,穿梭於其中並不會被濃鬱的香味覆蓋惹人厭煩,反而神清氣爽,街道連買賣的吃食也變成各類花糕和花酒。


    城中舉辦賞花會,花鋪老板們拿出靜心培育的靈花,由眾人共同點評出最美麗的花,審美各有不同,此舉也隻是為了露個臉,提高花鋪的名氣。


    花燃三人此時就在城中,花燃手裏拿著一株花,純白色的花瓣像霧一般朦朧,上麵還有幾滴水珠,更顯得楚楚動人。


    一隻手薅下兩片花瓣塞進嘴裏,又隨手遞給孤月影,花燃點評道:“有點甜,又不像糖一樣膩,還比糕點潤,味道不錯。”


    孤月影小心翼翼摘下一朵花瓣,珍惜地放入最終細細咀嚼,感受靈力在體內蔓延,聽到花燃的話也默不作聲,默默把花往湛塵的方向遞去,靈花跟丹藥一樣效用一樣,應該不算正常吃食,不知道湛塵吃不吃。


    價值上萬靈石的玉靜香,其他人都是放置在洞府匯集天地靈氣來修煉,到了花燃這裏就變成糖豆。


    花鋪裏有其他味道更好的品種,可她偏偏選了玉靜香,不知是不是故意買給湛塵看,但這樣直接吃掉的行為實在是有些暴殄天物,孤月影略為心痛……雖然花的不是她的錢。


    城中擺有攤位,花鋪都將最好的花搬到攤子上,其中人最多的攤子就是一家寫著“無名花鋪”的攤位。


    攤主是一男一女,兩人容貌有些相似,前方擺著一條長桌,攤位前站著長長兩排人,男女兩隊涇渭分明。


    花燃看一眼兩人的模樣,悟了,這些人不是來賞花,而是來賞人的。


    男子目光無焦距,是個瞎子,但長了一副好樣貌,豐神俊逸,風度翩翩,女子舉止溫婉,明媚皓齒。


    花燃站在旁邊的攤位上,研究一株淡紫色的花,隨口道:“這花真好看,比那家好點,不知道怎麽那家那麽多人?”


    她沒指明是哪個攤位,攤主就主動接話,一臉不屑道:“我們家可是正經培育靈花的百年老店,可比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不入流小販好,不就是靠著兩張臉皮出賣色相掙名氣,還說什麽會摸骨算命,真是笑死人了。”


    花燃笑而不語,目光從隔壁攤子掃過,這個所謂“出賣色相”的花鋪,靈花質量比她現在所在的這個攤子好得多。


    攤主熱情道:“道友你慧眼識珠,記得多多來我天惠花鋪做客。”


    花燃笑:“好說好說。”


    攤主搓手:“你看這株天香怎麽樣?不僅聞起來可以凝心靜氣,還可以入藥,煉製各種丹藥。”


    花燃扭頭就走:“不買。”


    攤主:……


    逛了一下午,等到夜幕低垂,城中依舊熱鬧,夜色下自帶熒光的靈花便比天上星光還要引人注目。


    正是晚飯時間,無名攤位前的修士隻剩零丁幾個在看花,花燃走過去坐在攤位前的小凳子上,一手支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向瞎眼的攤主,好奇問道:“你會算命?”


    戚樹含笑道:“雕蟲小技,道友見笑了。”


    花燃伸出手,“那你給我算算,我倒要看看你能算出什麽來?”


    戚樹拿一張帕子沾了水,將手指擦幹淨後才摸索著觸碰到花燃的手,剛摸過水的手指冰涼,十分規矩地輕按花燃的掌骨和指骨。


    “道友家境富裕,天資極佳,幼年時經曆過一段波折,成功度過後雖略有坎坷,但整體還是順風順水到如今,未來一年會遇到一個重大轉折,是福是禍,就看道友如何應對。”戚樹收回手,慢條斯理道。


    “道友真是神機妙算。”花燃張口就來,“不僅算得準,連這花種得也好。”


    她伸手想要觸摸旁邊一朵白藍漸變層層暈染、猶如輕紗般半透明的花,被另一個女攤主喊住。


    “道友,不可!”戚雲出聲,帶著歉意微笑道,“這花嬌貴,不可觸碰,整個百花城隻有我們店鋪有此花,但也僅此一株。”


    花燃語氣漫不經心,“這樣啊,不知道這花叫什麽名字?賣不賣?”


    戚樹:“此花名為玉竹芝,並不出售,我妹妹精心養護了許久才開得這樣好,因此她十分緊張這朵花,它的功效也隻是入藥煉製最常見的補靈丹,除了樣子特別些,其他並沒有什麽稀奇,若是道友喜歡,我可以送你另一種靈花,還請道友不要見怪。”


    “不用了,其他株也不是這一株,君子不奪人所愛,你說是吧?”花燃看著戚樹,嘴角微勾。


    戚樹:“道友豁達。”


    他從攤子下方的一個盒中拿出一個香囊遞給花燃,“相逢即是緣,這個香囊有助於凝神靜氣,贈予道友。”


    花燃接過香囊,淺淡的花香從香囊中飄出,“那我就不客氣了。”


    戚樹微笑點頭,“若是有機會,可以到我們花鋪來買花,在下戚樹,隨時恭候。”


    他的笑容恰到好處,透出溫文爾雅的無害氣息,那雙眼睛即使無神,卻反射出街道燭火光芒,點點星光,加上一張俊秀的臉,也不怪白天這裏出現長長的女修士隊伍。


    在花燃坐下後沒一會兒功夫,她身後又慢慢凝結出一條隊伍。


    三人離開,花燃拿著香囊上下拋動,孤月影盯著香囊,眼珠子也隨著上上下下。


    孤月影感歎:“好香啊。”


    香囊確實很香,又不是各種花香混在一起的複雜味道,而是混合得極好,仿佛隻有一種花香,就像剛下過雨的竹林,清新自然。


    花燃扯住香囊的繩子在手中甩了甩,“真有意思。”


    “什麽有意思?”孤月影疑惑。


    花燃:“那個戚樹有點意思,看來不得不在百花城再多待幾天。”


    湛塵警覺,“你還要在此停留多久?”


    “急什麽?”花燃將香囊係在側腰,“百花城多有意思啊,當然得多玩玩,什麽時候玩夠了自然就出發。”


    湛塵無言,平生第一次體會到頭疼的滋味。


    雙手合十,他在心中默念清心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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