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知道家人身死的真相,要她如何不憤怒!


    深夜的潮州無比寂靜,逼仄的房間裏氣氛緊繃。


    房間裏沒有點燈,光珠柔和的光線在地上打出兩站一坐三道影子,陰影穩定晦暗。


    伏冷霖:“你的反應怎麽如此平常,倒是有些出乎我意料。”


    花燃閉口不言,懶得與他再搭話。


    “看來我們還要在這裏待上些許時日。”伏冷霖抬起手,手指微彎向下壓,朝身後的人下達指令。


    “去,替代她。”


    伏冷霖身後藏身在陰影下的人朝他彎腰示意,奪走花燃腰間的乾坤袋翻出一套衣物來。


    他的身量比花燃矮瘦得多,穿上花燃的衣服並不合身,而後一陣哢哢的聲響,衣服肉眼可見的充盈起來,他的臉也漸漸幻化為花燃的模樣。


    他不斷變換著表情,開口說話調試聲音,一顰一笑、動作神態都越來越接近真實的花燃。


    花燃:“影?”


    千殺樓裏有這樣一個影子般的人存在,沒有名字,最擅長模仿。


    她沒見過對方,一直很好奇影的模仿能力到底有多強,沒想到第一次見麵會是在這樣的場景。


    影微微挑眉,彎腰貼近花燃,“初次見麵,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樣。”


    花燃嗤笑,“你是套著太多次別人的皮囊,已經不會做自己了是嗎?”


    影:“你猜你的朋友們能否認出我來?”


    花燃不答,影說的話並不是他的本心,全是仿照著她的性格語氣來進行對話,她說的越多,也隻是給影提供更多的案例學習。


    一整夜,花燃就看著影不斷改變走路的姿勢和說話的語調,有些方麵若不是影的模仿,她甚至意識不到原來自己在別人眼中是這個樣子。


    伏冷霖沒有將她帶走,因為她情緒平穩這個莫名其妙的理由,伏冷霖決定在風陵渡多停留幾天。


    次日清晨,從房間裏走出去的“花燃”已經換了個芯子,真正的花燃就和伏冷霖待在房間裏看著影自如地和各人打招呼。


    沒有人發現“花燃”的異常,影的偽裝天衣無縫,幾乎就是花燃本人。


    湛塵出現在窗戶的可見範圍內,引起伏冷霖的興趣。


    伏冷霖:“淨光寺放出消息說佛子已死,沒想到他還能死而複生,那群和尚常說出家人不打誑語,現在卻主動破戒,看來所謂佛道也不過一紙空談。”


    花燃第一次在伏冷霖口中聽到關於道的內容,雖然是對佛道的不屑,但也可看出伏冷霖與先前沒有道的她不同。


    她問道:“你要追求的大道是什麽?”


    伏冷霖:“自然是統一天下、唯我獨尊的道。”


    花燃:“你不想飛升?”


    夢蓬萊人人都想飛升,並以此作為大道的最終追求,沒想到伏冷霖不走尋常路,野心如此樸實,和風陵渡的皇帝一樣想的都是統治天下。


    伏冷霖:“你知道飛升之後是什麽嗎?”


    花燃搖頭:“不知。”


    幾千年前,飛升的人離開此界後再無消息,不過修士們對於飛升後到底去哪裏這個問題似乎並不糾結,隻要飛升就是好事。


    伏冷霖:“可能去到另一個世界從頭再來,可能變成風雨再無個人意誌,如果能夠在這裏過上最隨心所欲的生活,飛升就沒有意義,追求飛升之人無非是過得不如意,才需要一根蘿卜在前麵吊著。”


    這個思路花燃倒是沒想過。


    伏冷霖繼續道:“更何況如今靈氣稀薄,飛升途徑關閉,就連淨光寺所謂的成佛也不是成為真正的神,隻不過是能力更強悍些,在夢蓬萊,拳頭大的就是神。”


    花燃冷不丁地問道:“這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她的試探被伏冷霖看穿,伏冷霖沒有回答,轉移話題道:“你看這民生多災,苦怨漫天,心中有何感觸?”


    花燃垂下眼眸:“沒有。”


    和伏冷霖交談時,似乎話題的主動權都在對方,不允許她對話中有任何主導話題的苗頭,對方的控製欲可見一斑。


    伏冷霖:“凡人的七情六欲像是毒,當它們匯聚在一起時比夢蓬萊的任何東西毒性都更強,你要慢慢體會凡人的絕望。”


    花燃:“為什麽?”


    伏冷霖不做聲。


    花燃腦中靈光一閃,“這場疫病難道這是你做出來的?”


    伏冷霖:“凡人實在是脆弱,隻要一場多月不停的陰雨就會引起饑荒,人們易子而食,屍體堆在一起就會產生疫病,要他們滅亡十分簡單。”


    “可是天道不會允許一場雨多月不停,就算有也不會覆蓋整個風陵渡。”花燃冰冷冷道。


    “你以為你是天道嗎?如此做法,難道你不擔心天道反噬,成為你口中所謂凡人都還要不如的人?”


    伏冷霖並不生氣,無所謂地笑笑,“十七,你認為我強不強?”


    “很強,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強。”花燃回答。


    她不能沉默,隻有不斷提問和回應,才能從伏冷霖口中獲得零星的消息,她如今有太多不知道的東西。


    伏冷霖:“可是不夠,一旦所有正道所有人合起來對付我,我敵不過。”


    “你要想憑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夢蓬萊的正道,是不是太異想天開?”花燃忍不住說道。


    伏冷霖:“沒有什麽是做不到的事情,正常修煉無法滿足我的需求,我可以劍走偏鋒,如今我的目的即將達成,天道也壓不住我。”


    花燃:“這跟風陵渡的人有什麽關係?你要毀掉整個風陵渡?”


    伏冷霖:“風陵渡如今這幅模樣,都是因為你啊,我隻是往屍體堆中扔了一顆催化的丹藥。”


    花燃:“你什麽意思?”


    前言不搭後語,栽贓她的話術實在拙劣。


    伏冷霖不再開口,靜靜看著窗外。


    話說一半藏一半,這種眼前迷霧遮擋的感覺實在令人憋屈,花燃憤憤咬牙。


    一個問題找到答案,然而卻浮現出更多的疑惑,伏冷霖想統治天下人,他口中的劍走偏鋒到底是什麽意思?製造出這場災難有什麽好處?


    至於他所說的風陵渡災難源頭在她,她是半個字也不信,更不會因為他的話懷疑自己。


    伏冷霖善於攻心,他的話有些隻能隨便聽聽,一旦相信就是落入他的圈套。


    她的房間位置極好,前後兩扇窗,可以將同仁堂內外都看得清楚。


    房間早已設下陣法,即使她呼救也沒用。


    第104章 真假


    ◎虛假的花燃◎


    屋內的動靜傳不出去, 外麵的聲音卻可以傳進來,又到領湯藥和吃粥的時間,同仁堂外十分熱鬧。


    討論聲傳入耳朵, 柳白說這是連夜新研製的藥, 效果比昨天好, 姚珂卉打一碗藥喂給蠱蟲, 夏瑾檸在安撫病人說疫病很快就能過去。


    “花燃”幫忙打粥,周邊無一人發現她的異常。


    湛塵的狀態依舊不太好,眉頭一直皺著,站在同仁堂門口看著“花燃”忙活。


    “今天不出去?”夏瑾檸問道。


    “花燃”答:“打完粥再走。”


    夏瑾檸:“也不知道夫君回來沒有, 數數時間也差不多了, 這段日子還真是辛苦你維護秩序,外麵天天都在發生亂子。”


    “花燃”:“治疫病的藥已經有眉目,事情很快就會過去。”


    “多虧有你們,不然潮州根本無法撐過去。”夏瑾檸苦笑。


    “就算這疫病結束災荒也暫時無法解決, 這雨不停,我們還能控製老天不成。”


    “花燃”:“有何不可?”


    夏瑾檸失笑:“是了是了, 忘記你是神仙這回事兒,希望你告訴雨神別再下雨了。”


    排隊的隊伍逐漸減短,鍋裏的粥已經打完, “花燃”將最後一碗粥端去遞給湛塵, “吃點東西。”


    湛塵毫無防備地借過白粥, 房間裏的花燃捏緊拳頭。


    伏冷霖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目光落在同仁堂門口兩人的互動上, “十七, 你有了軟肋, 情之一字是弱點。”


    “比起孤家寡人周邊全是算計相比, 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當然如果你能永遠消失就更好了。”花燃語氣嘲諷。


    “一年前我被正道聯手追殺的事你應當知曉,為什麽不幫我?”


    被屠戮的丹心宗是伏冷霖給她做的局,故意引導她讓她以為報仇完成,丹心宗明麵上是正道煉丹宗門,所以才會引起不知真相的正道追殺。


    伏冷霖:“我去得晚了一些,被淨光寺的人搶先,不過隻要你活著,在誰手裏我並不在意。”


    花燃:“我二十四歲的時候會發生什麽?”


    先前伏冷霖就提到過半年後這個時間,也無意提及到她的年齡,如今她即將滿二十四歲,這一次伏冷霖不再派人來找她,而是親自出手。


    伏冷霖:“你不用知道。”


    他換了個話題,“你說他們什麽時候能研製出對症的藥物?”


    花燃:“你又想做什麽?”


    伏冷霖:“不做什麽,隻是等到他們研製出藥物的時候,就是我們離開的時間,我怕你舍不得。”


    他像是想起什麽,手一勾,花燃懷中的血玉飛入他手中。


    “你的家人殘魂還在裏麵吧?”


    不等花燃回答,他便將血玉捏碎。


    花燃瞳孔猛地睜大,戾喝出聲:“你幹什麽!?”


    伏冷霖察覺不對,靈力控製血玉,看見裏麵空蕩蕩一片,殘魂不知所蹤。


    他可惜道:“這麽好的機會,怎麽就讓你發現了血玉為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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