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火遮天蔽日,宛如一朵盛開在半空黑色花朵,帶著不祥的氣息,卻又極致燦爛,絕美得猶如一場哀歌。


    無數人像下餃子一樣往下落,湛塵回頭看一眼慘烈的修士們,有些修為較為強大的已經知道用靈力撲滅業火,看來不用他再去操心他們的死活。


    這些修士像白布上的一個個黑點,他很想將這些人全部抹殺個幹淨,但是想到花燃會不高興,他又收住手。


    飛舟防禦太弱的後果之一是擋不住風,猛烈的風穿過飛舟上的陣法落到兩人身上,花燃的頭發在空中飛舞,衣袍獵獵作響。


    在這樣的情況下,對話都有點艱難。


    花燃:“你開始逐漸失控,如此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她如今也想不到有什麽更好的辦法,連將惡念提煉化人的伏冷霖都沒有足夠了解惡念化身,天底下還有誰知道該怎麽做呢?


    這一刻她得以共情湛塵,了解他的孤獨與患得患失,她握緊湛塵的手,堅定道:“會有辦法的,別擔心。”


    他們去往淨光寺,或許測算過天機的方丈會給他們一些答案。


    湛塵坐在花燃身後,雙手攬過她的腰,臉貼著她的耳朵,傾聽著她的呼吸,這是唯一能讓他心安的方式。


    “我會殺了伏冷霖。”他輕聲說道。


    而後,若是他的存在依然會對花燃帶來困擾,他可以選擇消散於天地,隻是可惜身上空無一物,沒什麽可以留給她的東西,或許她也不缺。


    花燃與他不同,她擁有家人和朋友,命與這片土地關聯,不是獨屬於他一人。


    他孤家寡人,唯一擁有的就是懷中這點溫度。


    趕路期間,他們偶爾也會做好偽裝,去到過路的城鎮中打聽一些消息。


    最重大的消息莫過於伏冷霖開始全麵攻打正派,他手下的人不怕疼也不怕死,戰場上死去的屍體無論哪一方都會被他的秘術控製,變成行屍走肉。


    此事在夢蓬萊引起無數恐慌,千殺樓的真正模樣露出冰山一角,朝世人張開獠牙。


    花燃這個名字在這般的氣氛下被提起的次數更加頻繁,因為懸賞無果,伏冷霖用如此手段逼著正道去尋人,也逼著花燃主動出現。


    她一天不出現,便有人因她而死去。


    這個光明正大的陽謀比懸賞更有效果,無數修士嚐試過反抗,但對付不了伏冷霖,又無法眼睜睜看著親友死。


    於是將怒火遷移到花燃身上,都對她恨之入骨,誓要將她抓出來。


    花燃這個妖女,如果不是她,千殺樓怎麽會突然大肆殺人?


    都是花燃的錯,不僅自己屠殺正道宗門,還害得更多的人死在千殺樓手中!


    花燃真該死,自己躲起來,讓無數人因她喪命!


    抓到花燃,一定要把她千刀萬剮!


    ……


    如此言論,一路上比比皆是,所有的恨與怨氣全部集中在花燃身上。


    伏冷霖做到了,他太懂如何誅心,成功讓花燃感受到憤怒和痛苦。


    隻是花燃不是惡念化身,注定不會如伏冷霖所願爆發出無盡怨恨,她能做的隻是不斷念誦佛經安撫湛塵,讓他不要失控。


    這一路上萬分波折,有的靈獸嗅覺靈敏,可以追蹤千裏之外的味道。


    他們在中途被人追上,此後便一直無法甩脫,也不敢在有人的地方停留,休整時都是停在深山老林中。


    這一次比上一次她被正道聯手追殺更加驚險,上一次至少隻是一些大門派出手,而這一次可以說是夢蓬萊的所有人。


    她甚至不確定去淨光寺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如果那裏也是陷阱該怎麽辦?


    如今他們無處可去,身後追兵緊跟不舍,無法停下,隻能不停地逃。


    湛塵伸手撫過花燃疲憊的臉,她眼下青黑,像是許久都沒休息過,花燃輕輕蹭著湛塵的手掌,“我們就快到達目的了。”


    湛塵:“把真相告訴伏冷霖,讓所有矛頭都指向我。”


    因為伏冷霖的目標始終是花燃,一路上修士們都追著花燃打,反倒忽視了湛塵。


    這一路躲躲藏藏,讓花燃憂心的不是這些修士,而是藏在他們身後不知何時就會突然出現給人致命一擊的伏冷霖。


    所以他們不停變換方向,在同一個地方不敢停留太久,以免被猜到目的地,遭受中途伏擊。


    花燃搖頭,“伏冷霖剛愎自用,隻相信自己所看見的,更何況不論是我還是你又有什麽區別?”


    湛塵:“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的生辰?”


    花燃搖頭,而後猛地瞪圓眼睛,“伏冷霖不是說十二之數的時候惡念力量最強嗎?”


    湛塵如今二十七,二十四歲的時候還在寺裏安安穩穩待著。


    湛塵:“所以伏冷霖不一定是對的,他沒有強大到任何事情都算無遺策,不必害怕。”


    花燃一怔,在麵對伏冷霖的時候,她確實緊張得有些過度。


    或許是他一手策劃了她的半生,也可能是她在千殺樓長大,潛移默化地對他帶有恐懼和敬畏。


    她一直以來緊繃的神經微微放鬆,抱住湛塵,“謝謝你。”


    或許伏冷霖沒有她想象中的無所不能,畢竟他想要統一天下都還要靠吞噬惡念化身,是她把他想象得太過恐怖。


    第112章 不準


    ◎六顆靈石,灼燒人心◎


    淨光寺外, 花燃滿身狼狽,抬眼看著麵前古樸的大門。


    還是分別時的模樣,沒有一絲變化, 這僻靜一隅仿佛沒遭到任何塵世打擾, 不見刀光劍影, 不聞歇斯底裏。


    她看著自己的手掌心, 目露迷茫,“你說,我算是佛修了嗎?”


    湛塵:“邪佛也稱佛,這隻是一種修煉的途徑, 真正的佛在心中。”


    他心中已無佛, 但站在淨光寺門前,往日方丈所說的話又在耳邊重現。


    花燃不滿,“神神叨叨的,你說如果老和尚知道你的真實來曆, 會不會直接對你下手?”


    湛塵搖頭:“不知。”


    他不懂人心。


    花燃此番前來,是想闖一闖問佛陣, 如今劫難已經開始,然而她未曾聽聞任何關於救世之人的消息,與其等待一個不確定的人和未來, 她不如自己主動出擊。


    若是老老實實修煉, 過個百八十年或許能有與伏冷霖抗衡的能力, 但現在她沒有時間了。


    隻能孤注一擲, 將所有籌碼壓在這問佛陣上, 要麽滿盤皆輸, 要麽贏下一線生機。


    伏冷霖遲早會發現她是個假貨, 他又見過湛塵身上的業火, 不難猜到真正的惡念化身是誰。


    到那時他必定會想方設法對湛塵下手,要不然就是大肆屠殺再將世界各人惡念逼出,這兩樣都不是她希望看見的。


    花燃走向前去敲響淨光寺的門,一個僧侶打開門,雙手合十打招呼道:“阿彌陀佛,施主……”


    剩下的話在看見兩人的麵容後卡在嗓子眼,他死死盯著湛塵的臉,目光複雜。


    花燃:“我找方丈。”


    僧侶把視線轉移到花燃臉上,眼神中夾雜著驚懼與厭惡,“殺孽纏身者,恕不接待。”


    花燃了然,看來淨光寺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外麵的動靜已經傳到這裏來。


    她記得這個僧侶,對方的法號叫廣圓。


    看著廣圓敵視的神情,她問道:“為什麽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害過你嗎?”


    廣圓:“我不為己,隻是不想有更多的人因為你而死去。”


    “人被千殺樓所殺,你不去恨千殺樓,反倒覺得是我的錯,難道不覺得這種行為很可笑嗎?”花燃冷淡道。


    廣圓無言,花燃繼續說:“還是你覺得我殺過丹心宗上下,手染鮮血,所以該死?”


    “是,你手段太過狠辣,若放任你不管,誰知還會不會有下一個丹心宗?”廣圓直白道。


    花燃咄咄逼人:“你了解過真相嗎?還是僅憑流言的一麵之詞?你依靠什麽認定我的所作所為?你又是否知道丹心宗隻是千殺樓手下一個披殼的宗門?”


    一連串的質問讓廣圓僵在當場,無法反駁。


    良久,他才開口道:“可你將我們的佛子誘騙離寺,這是事實。”


    花燃:……


    合著廣圓針對她,是因為她將湛塵拐出淨光寺?


    湛塵:“我的離開是必然,你卻遷怒到無辜之人身上,佛道有瑕。”


    廣圓不再鎮定,“你憑什麽說這樣的話?你現在已經不是佛子!你看你身上哪還有半點佛修的模樣?都是這個妖女害的!”


    業火燃起,湛塵漠然道:“注意口戒。”


    麵對昔日同門,他看上去沒有半分情分,在被惡念充斥的軀殼裏,他僅能抓住的情感所剩無幾。


    廣圓瞳孔震蕩,不明白為什麽最熟悉的大師兄像變了個人。


    花燃揉揉額頭,麵對仿佛被拋棄一般露出天崩地裂表情的廣圓,實在不知如何安慰。


    比起先前封閉自我的故作清冷,如今湛塵是真對一切毫不在意。


    “阿燃姐!大師兄!你們怎麽來了?我好想你們啊!”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內跑來。


    廣清如同一隻歸巢的燕子撲過來,完全無視場上劍拔弩張的氛圍,臉上是真真切切的喜悅。


    還沒等他繼續靠近花燃,便被廣圓一把抓住後領,“別過去!”


    廣清掙紮:“為什麽?”


    廣圓緊緊抓著廣清,冷著臉道:“兩位請回,淨光寺不歡迎你們,我不會將你們的行蹤透露出去,這是最後的讓步。”


    “誰說不歡迎?我就很歡迎!”廣清叫喳喳。


    “廣圓師弟,你今日是怎麽了,為什麽說話怪怪的?”


    廣圓怒喝:“你忘了他倆是什麽身份嗎?難道你想把災禍引到淨光寺來?”


    廣清大聲反駁:“我才不信那些謠言,阿燃姐不是那樣的人!還有大師兄,他做的事情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看你也是被迷惑了!”廣圓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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