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揣測花燃意圖,商量要不要派一部分人先去探查所謂惡念化身是否存在時,廣清站出來,填補花燃未說盡的細節。


    驚才豔絕的前任佛子湛塵是惡念化身,種人唾罵厭惡的妖女花燃是救世之人。


    如此反差的言論,比花燃先前的話更加令人震蕩。


    各大宗門都坐不住,紛紛譴責淨光寺竟然瞞著如此大的事,淨光寺一句“如果我們說你們會相信嗎”的反問讓他們啞口無言。


    無論如何他們也不會相信花燃是救世之人,即使事到如今,也還是保持將信將疑的態度。


    當即便有人反駁道:“小方丈是不是被妖女蒙騙,花燃怎麽可能是救世之人?”


    “沒錯,她殺了那麽多人,丹心宗被她屠戮的事你們都忘了嗎?”有人附和。


    廣清不驚不惱,“敢問諸位,你們之中誰和丹心宗的人真正接觸過,而不是道聽途說?”


    眾人一時答不上,他們確實隻是從其他人口中得知關於丹心宗的事。


    廣清的聲音堅定有力,“丹心宗並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宗門,隻不過是一個套著殼子壞事做絕的千殺樓門下傀儡,你們可以去丹心宗廢棄的舊址探查,不會發現任何一具屍骨。”


    丹心宗的一切都是伏冷霖故意做戲給花燃看,為的就是讓花燃以為大仇得報,失去拚命活下來隻為報仇的那口氣。


    把丹心宗塑造成名門正派的樣子,加深花燃對正道都是偽君子的印象,在丹心宗功成身退後再引導正道追殺花燃,伏冷霖再適時出麵,加固花燃對千殺樓的忠心。


    前麵都很順利,隻不過在最後出了一點小岔子,淨光寺突然出現橫插一腳,帶走花燃。


    丹心宗本就是個空殼,廣清特意去廢墟上看過,翻遍土地也不見任何屍骨,所謂被花燃殺死的人,都還活得好好的。


    氣氛慢慢沉寂下去,一個又一個接連不斷的消息太過震撼,需要稍稍消化一下。


    “我相信花燃是救世之人。”孤月影站出來,大聲說道。


    “我們也相信。”孤月宗和其他兄弟姐妹也站出來為花燃撐腰。


    眾人驚愕著望著他們,淨光寺僧人默默靜立在一旁,先前讓花燃留在淨光寺都已經擺明他們的態度。


    有人問道:“花燃人呢?她為什麽不親自出來說清楚?”


    廣清低頭,輕誦一聲阿彌陀佛,開口道:“花燃已入問佛陣。”


    問話的人啞然,上古陣法問佛陣,進去之後隻有兩種可能,不是活著成佛就是化成舍利。


    “誰在說花燃道友的不是,背後論人是非,可不是君子所為。”


    一道劍氣落下,震得周邊風浪起,劍直直朝地下插去,並沒有刺穿地麵,而是精準的懸浮在一片幹枯落葉之上,任憑周邊塵土飛揚,落葉紋絲不動。


    “君子劍程楚淵!”有人驚呼。


    程楚淵把手搭在劍柄上,“沒想到竟然還有人記得我,真是榮幸之至。”


    眾人議論聲起,幾十年前,誰不知君子劍天賦異稟,年紀輕輕便靠一把劍聞名夢蓬萊,為人又講道義,曾是夢蓬萊最熱議的劍修。


    可惜後來不知為何他突然淡出眾人視線,有傳聞說他身負重傷,修為再無寸進,甚至再拿不起自己的劍。


    沒想到今朝君子劍再次麵世,修為更進一步,出現的目的竟然還是為花燃發聲。


    在他之後,飛雲宗少宗主席子燁和夫人岑南雙也趕到,席子燁依舊一副溫和謙遜的模樣,“我的半個徒兒去哪了?”


    有人遲疑問道:“敢問少宗主的弟子是?”


    席子燁:“忘了和你們介紹,花燃是南雙的徒弟,也就算我是半個弟子。”


    岑南雙目光從眾人身上瞥過,神色淡淡,姿態冷傲。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這可是飛雲宗少宗主,即使是“半個弟子”,也不是他們能夠隨意質疑的,什麽時候花燃竟然扯上這樣的關係?


    姚珂卉也隨之趕來,神醫之名在夢蓬萊已經慢慢傳開,她同樣是來尋花燃,原先還有些憤憤的人徹底不吱聲。


    岑南雙朝姚珂卉挑眉,姚珂卉輕點一下頭,並不說話。


    都是假死逃叛的人,竟然意外地這在裏相遇。


    往後幾日,來到淨光寺的人越來越多,藥穀、萬裏鎮、望潮城、百花城,麥青、柳白、魚冬、金群芸、徐君平、阿芷……甚至還有海妖,都是為花燃而來。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深海之中也遭到惡念汙染,海中魚類不是身體腐爛就是發瘋尋死,海妖也不得不上岸尋求生機。


    隨著夢蓬萊所受汙染加深,因伏冷霖死去而徹底沉寂的行屍走肉再次複蘇,它們本就是依靠惡念而生。


    沒有人控製的行屍越加瘋狂,見到活人就撕咬,體內的惡氣和毒素還會傳遞到活人身上。


    眾人不能繼續在淨光寺待下去,所有宗門聯合分配人手和資源,一同抵禦行屍。


    然而會累會餓的人無法與不知疼痛的行屍抗衡,妖獸靈獸也在惡念影響下攻擊人類、自相殘殺,死去的活物越多,恐怖的敵人就越多。


    孤月影擦去臉上的汙漬和腐肉,地上的行屍已經被分成幾塊,無法爬起來再攻擊人。


    “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希望阿燃姐快點出來。”


    旁邊有個同樣氣喘籲籲的修士,一邊喝水一邊說:“你就那麽相信她,萬一她成不了佛怎麽辦?”


    孤月影瞪他一眼,“她要是無法成佛,你就等著被這些行屍咬死吧!”


    修士看一眼行屍,瘋狂搖頭,“不了不了,花燃一定能成佛!”


    這場爭鬥,一打就是半個月,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結束,沒有人再有餘力去懷疑花燃,就像沒有人能夠解決這場災殃。


    也曾有人嚐試進入問佛陣,不知是出了什麽問題,隻接納佛修的問佛陣竟然不再設有限製,但進去的人不到半天魂燈便熄滅,無一例外。


    若是佛修還能留下一顆舍利出現在高塔裏,其他人便是消失得徹徹底底。


    除了相信花燃,等待花燃,他們別無選擇。


    休息間隙裏,廣圓會來到問佛陣外,看著陣中一片茫茫白霧,無數次想進去,但又怕隻是做無用功。


    在外麵至少還能多抵禦幾次行屍,若是進陣極有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知道自己心性不堅,不然當初也不會阻止花燃入寺。


    當做信仰的佛子是惡念,所厭惡的人卻是天生佛心,聽起來實在諷刺。


    他在外麵站了許久,念誦一篇又一篇的經文,語氣虔誠,為花燃祈福,為蒼生祈福。


    酆都城主也不再悠閑,沉入到幽冥的惡念並不少,還有不斷來自風陵渡的陰魂,業火到處燒著,一不注意就有陰魂被燒死。


    他將業火吸入體內,勉強壓製著,也不知何時會爆發,如今他的指望也隻有那不著調的徒弟。


    忙瘋了的鬼差也在心中暗暗祈禱風波盡快度過,一旦業火不受控製,整個幽靈都將不複存在。


    全然不知天下即將發生何種浩劫的風陵渡同樣遭受到惡念的影響,風陵渡的抵禦能力比夢蓬萊弱上太多。


    田裏收成不好,家中畜牧病死,又開始斷斷續續鬧起饑荒。


    經過上一次的事件之後,人們不再將全部指望壓在朝廷身上,也不進廟供奉什麽神佛菩薩,而是紛紛到花燃的娘娘廟燒香祈願。


    這一次朝廷的米糧送得十分及時,沒有拖欠克扣的現象,但抵不過人心惶惶。


    風淩渡最高權力中心裏,天子聽駐紮在此的修士大致說明如今狀況,問道:“如今朕能做什麽呢?”


    修士搖搖頭,“我也不知,等吧。”


    等花燃創造一個奇跡。


    天子沒有坐著等待,他吩咐下去開啟祭壇,要向上天祭祀,祈禱眾生平安。


    表麵是祭祀天地,實際上是對著花燃,隻是祭祀的對象可以是像上天這樣虛無的存在,卻不能是真實指定的一個人,皇權在百姓心中不容侵犯。


    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每一次祈願,天空便出現一根金線。


    金線穿過風陵渡,曆經千山萬水抵達淨光寺,進入問佛陣,絲絲縷縷注入花燃體內。


    眾生祈願,萬物載托。


    方丈留在花燃體內的種子破碎,佛光萬丈,金芒震天。


    第117章 終章


    ◎願世間太平清明◎


    金光滲入四肢百骸, 重塑著花燃破破爛爛的經脈,與修補不同,她的經脈仿佛從未受損過。


    痛苦到近乎麻痹的身體得以喘息, 皮肉骨骼吸納大量陣法的靈氣, 她渾身透著被靈力扭曲過的金光, 好似一副被揉皺的畫。


    她神情痛苦, 不像神佛,不像妖魔,她隻是她自己,未曾變過。


    充裕的靈力像是要把身體擠爆, 陣靈說什麽她已經聽不見, 如同一個機器般隻記得執行命令,不停地吸納、吸納。


    靈海中的種子破碎,梵音震天,她雙目清明, 要體內的力量為她臣服,而不是她被它操縱。


    金光從心口出蔓延, 攀爬至身體各處,雙眸金光乍現,雙眉之間浮現一朵金色蓮花。


    陣靈目瞪口呆, 看著還在瘋狂吸納靈氣的花燃。


    陣中靈力漸漸稀少, 花燃竟是真憑一身血肉之軀, 以自身為容器把上古大陣裝入體內。


    作為陣靈, 陣不毀她就不死, 如果花燃裝著陣法到外麵隨便亂跑的話, 她豈不是也可以跟著看看外麵的世界?


    作為陣靈, 她無法離開陣法範圍之外, 現在這個結局好像也還不錯?


    選定的成佛者沒能成佛,也不知道變成一個什麽東西。


    但是管他呢,她隻是一個小小的陣靈罷了。


    天崩地裂,飛沙走石,陣法內所有東西都搖搖晃晃,一點點化為虛無,最終隻剩下一片空茫的白。


    問佛陣外,無論是在淨光寺,還是在夢蓬萊其他地方,每個人都感覺到腳下的震動。


    刺目金光亮起,花燃踩著金色蓮花的虛影,落在每一個人眼中久久不散。


    花燃五指握拳,體內力量全然不同。


    她的思路依舊清晰,對任何人的看法都沒有改變,並沒有站在更高一層俯瞰世間眾生,她始終是她。


    這一幕映在眾人眼中,正在說話的人忘記要說什麽,正在睡覺的人被驚醒感覺自己仍在夢中,在對抗行屍的人呆呆望著,停下手中動作。


    花燃手一揮,漫天的金色光線從她手中散開,純粹的力量直接讓眾人頭疼不已的行屍毀去七七八八。


    修士們仿若置身於明媚春天,微風清爽,暖意融融,吸一口清澈靈氣,整個人都得到洗滌。


    陣靈探頭探腦,萬年時光,淨光寺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這麽多年沒有看見這麽多人,感覺真是無比新奇,她看著發愣的眾人,忍不住問道:“你們都傻了嗎?”


    一顆水珠砸落在地,不知是誰先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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