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對稱。


    如果說城北環島的對稱富有現代簡約的設計感,那這裏?的對稱便?充斥著老舊、晦暗的死板。


    室內布置得並不算簡陋,甚至對普通人來說,堪稱豪華。


    但堆疊的物品,空氣的緊密,讓她呼吸微微窒息。


    空氣沉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好半晌,杜桑才猛然地?想起眨眼睛。


    “看清楚了嗎?”盛昭站在門口,靠在門邊,端視著眼前一切,嘴角的弧度漸漸地?淡了下?來。


    一間地?下?室,隻有一扇看見?外麵的大窗戶,窗戶通往花台,卻隻能從外麵打開。


    杜桑張了張嘴。


    “有一個問題。”


    “嗯?”


    “是?我看錯了嗎?你的衣櫃裏?,為什麽都是?……都是?……”她試圖走過去,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想進入這裏?。


    “都是?女人的衣服?”盛昭接了她的問句。


    杜桑沉默。


    右側傳來他極冷的輕笑。


    她的心髒在這瞬間下?沉,仿佛有什麽不好的預感,像這間房間一樣?,朝著她向四麵八方湧來。


    盛昭越過她,朝著兒時的房間走去。


    室內的擺設和他離開的時候差不多,他甚至能記起來,哪件衣服放在哪個櫃子,哪處地?毯被他燒了一個洞,頭頂的燈光是?哪一個按鍵。


    盛昭伸出手,在桌麵上?輕輕擦過。


    很淡很淡的灰塵,在指尖消失於無形。


    “我出生的那年,我母親去世,盛世的經營出現了第一次重創,對於當時ceo的盛輝,可以說是?,雙重打擊。”


    “這個男人……”盛昭不屑地?嗤了一聲,“不去麵對工作上?的失誤,不去反思自?己犯的錯誤,不去尋找新的出路和解決方式,反而?……走上?了求仙問道的道路。”


    當然,盛輝原本就是?個十分迷信的人。


    但這兩件事?之後,他更是?變本加厲。


    “他相信一位傳說中的大師,大師說他人生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是?因為一個孩子奪走了他的氣運。”


    杜桑的瞳孔,在一瞬間變大。


    “對。”盛昭說,“這個孩子肯定是?當年出生的我。”


    “轉運的機會也不是?沒有,條件有兩個,一個是?需要從小當成女孩子來養,一個是?被關在地?下?室,這個特意設計的,完全對稱的地?下?室。”


    “叫什麽來著。”


    “用大師的話來說,叫做封印。”


    盛昭走到?了衣櫃處,看著清一色的女裝,問她:“你說好笑不好笑?”


    杜桑喉嚨發著苦,輕聲道:“不好笑。”


    “哪裏?不好笑了?”盛昭忽然轉過身來,眼底藏著純質的黑,“更好笑的是?,我被關在這裏?養的第一年,盛世還?他媽有所好轉,盛輝實在是?太高興了,他更相信大師了,從此?以後,我住在這裏?,穿著女人的衣服,住了14年。”


    也不是?不能出去。


    他也曾渴望親情。會抬著兩個弱小的胳膊,對盛輝說爸爸抱抱。


    也曾渴望和盛明一起玩遊戲,渴望盛映如像別的姐姐一樣?,會給年小的弟弟買玩具。


    但他渴望的東西?,一個都沒有。


    隻有居高臨下?的盛輝,將他丟給初為人父的杜成兵;隻有戲弄他的盛立鬆,將他關在冰窖裏?,差點廢了他的一條胳膊;隻有嫌棄他的盛映如,用那雙踩過泥的腳,踹他的腹部。


    仿佛聽見?了一件極為好笑的笑話,他抱著腹部,笑得雙頰僵硬。


    杜桑沉默地?走了過去,將他的手從女裝拿了下?來,鼻尖發酸。


    “不好笑。”她低聲說。


    盛昭止住笑容,反手捏住她的下?顎,強迫她用那雙澄澈的眼看著自?己,指尖用力。


    他開口,嗓音喑啞:“還?有最好笑的,你聽嗎?”


    杜桑:“不聽了。”


    盛昭:“不行。”


    盛昭:“晚晚,是?你一定要來聽我的故事?的。怎麽能,半途而?廢?”


    杜桑悶著,瞳孔在一瞬間紅了。


    “知道我為什麽隻在這裏?待了14年嗎?”


    “因為快滿14歲那年,一個盛輝舔著臉合作的男人來我們家做客,恰好遇見?了14歲的我。”


    杜桑眸光一顫,嗓音仿佛啞了。


    “盛輝這個不是?人的東西?,為了討好他,”盛昭壓低了頭顱,嗓音幾乎送到?她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說,“把我送到?了一個,變態老男人的,床上?。”


    杜桑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


    “什麽?”


    他轉過她的臉,細細地?望進她的瞳孔中,想要在裏?麵找到?一絲厭惡、嫌棄的情感。


    可惜,隻有一滴劃過臉頰的眼淚,他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


    盛昭內心忽然,變得一片沉靜。


    他低頭,伸出舌尖,卷走拿滴又鹹又滾燙的淚珠,苦味蔓延至口腔,傳遞到?四肢百骸。


    “甜的。”盛昭放開了她。


    杜桑雙肩一顫,迅速拿手背遮住眼簾,任由淚水浸濕。


    “別哭。”盛昭淡聲道,“我當場在床上?踹廢了他的海綿體,讓他下?半輩子痛不欲生的同時,同時以侵犯未成年人將他送入局子。”


    那天,盛輝丟掉了合作的機會,盛世從此?日漸式微。


    那天,盛昭嚐到?了讓盛輝痛苦的快感,開啟了他瘋狂的愛好。


    14年。


    足夠一個人認清整個家族。


    他從沒覺得自?己盛家人。


    也沒覺得自?己可憐。


    畢竟看著盛家人一點點被自?己踩在腳底,他是?快樂的。


    人生原本就是?由無數個快樂組成,他的快樂隻是?和別人不一樣?罷了,但本質是?一樣?的。


    盛昭離她一步遠,看著她抽搐一般的哭,伸手將她摟了過來。


    她將妝容和眼淚盡數擦在他價值不菲的外套上?,鼻腔變得堵塞。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以前經曆了這樣?的事?,還?想你去演……嗝……演《赤夜齟行》……”


    《赤夜齟行》裏?麵男主角的角色,除了地?下?室對稱這點兒,被迫穿女裝和被送上?變態男人的床這件事?,幾乎和他幼時的經曆一模一樣?。


    想到?他那天生理性?跑去馬桶嘔吐。


    杜桑就覺得特別難受。


    “對不起……”她悶悶地?說。


    “沒關係。”盛昭摸著她波浪板的卷發,“當我答應的那天,我就已經接受了。”


    生理上?厭惡,但心理上?,已經學會了和自?己和解。


    比之經曆這些討厭的事?,他更不想她遭受輿論的委屈。


    杜桑抬起頭來。


    盈盈的月光透過那扇不大的玻璃窗,淺淺地?打在他的平靜而?精致的側顏輪廓上?。


    而?她眼眶裏?的淚水,是?安靜而?柔和的。


    杜桑開口問他:“你14歲以前,如果要出去的話,一定要走上?樓梯嗎?”


    盛昭“嗯”了聲。


    “你有沒有打開窗戶,看看外麵的風景呢?”


    盛昭看著麵前這扇窗,像一隻蛙的井口,小,卻是?他的整個世界。


    “有過。”盛昭說。


    杜桑止住了淚,將臉頰的淚痕擦幹淨。


    盛昭:“可惜窗戶從裏?麵打不開。”


    她走上?前去敲了敲玻璃,感受著厚度。


    背對著他,她用最溫和的聲音說:“沒關係,不一定要打開。”


    盛昭挑上?眉骨,下?一秒,隻見?他那嬌小的盛夫人,隨手抓起書桌上?的台燈,狠狠朝玻璃上?砸去。


    玻璃在頃刻間裂出蜘蛛網,又在接連三下?的敲擊下?,變得粉碎。


    饒是?盛昭見?慣了意外,此?刻也微愣在原地?。


    她轉頭朝他笑了笑,伸出手:“跑嗎?”


    那雙手,剛才力大無窮,此?刻卻纖白如蔥。


    明明身著華麗禮服,卻宛若身披盔甲。


    盛家的警報聲衝破耳膜。


    盛昭將五指放了上?去,從這方禁錮他的天地?裏?,逃離了。


    這一晚,張純宛的訂婚宴憑遭事?故,頗為不順。


    這一晚,盛輝一直在咳嗽,捂住胸腔,眉頭緊緊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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