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拳到肉, 拳峰重擊麵部的悶響!直到最後發出骨頭斷裂的響聲!


    溫南森鬆開手,男人像是麵粉袋一樣軟軟倒地,無聲無息。


    冷雨從溫南森的指縫裏滑落,洗掉粘稠的血跡。


    他手指冷白勻長,骨節分明,好?像天生應該用來握筆或是拉琴的手,此時沾血居然也那樣好?看。


    溫南森掀起淺金色的長睫, 或許是雨幕的緣故, 向?來無比溫和的碧色眼眸,此時沉在暗處,竟然比雨水還要冰冷。


    溫南森一邊邁步, 一邊單手解開係緊的袖口?,啞聲道:“我為我的不理智感到抱歉。”


    他說完, 大步上前?, 揮出強有力的勾拳,把為首的男人直接打進牆裏!緊接著一個凶悍的肘擊,許西檸親眼看到那人的胸腔凹陷下去。


    她有些暈乎地想……原來溫老師也是會生氣的。


    那是一場單方麵的碾壓, 許西檸完全不知道他還會打人。


    誠然,她見?過溫南森身?上的肌肉,但肌肉長在溫老師身?上, 感覺是一種無害的裝飾品, 他身?上從來沒有那種咄咄逼人的壓迫感, 總是柔和又內斂的,就算他手裏拎著刀, 也不會讓人覺得?害怕。


    有些人就是這樣,仿佛天生一副好?脾氣。


    可這樣的人憤怒起來,是一場足以讓人畏懼的無聲爆發。


    鋪天蓋地的雨幕裏,金發碧眼的男人在人群中不停地揮拳,轉身?,肘擊,旋轉膝擊,摔擊,劈掌,接著仍是強有力的拳擊!!


    有打手想跑,可是驚恐地發現胡同裏出現了無形的屏障,沒有人能離開。


    他們拚死一搏,掏出刀子往男人身?上刺去,他毫不避讓,拳頭?將刀刃連著骨頭?一起碾碎!


    暴力,純粹的暴力!宣泄的暴力在他的拳頭?和雨水一樣有力的爆發!


    精靈是熱愛和平的種族,溫南森平生最討厭的就是戰爭,他是掌握暴力的人,可是從來不動?用暴力。


    這世上,幾乎沒有什麽事情?會讓他失去理智,以至於讓天性最為溫和的精靈,想要用身?體向?別人施加最慘烈的懲罰。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周圍七零八落都是倒下的打手,刀疤臉頭?朝下栽在垃圾桶裏,暗沉的血在地上匯聚成河。


    隻?剩下鋪天蓋地的雨聲。


    溫南森轉身?走回來,單膝跪在女孩麵前?,脫下風衣,展開,將濕漉漉的女孩輕輕包起,讓她坐在自己屈起的大腿上,伸手觸碰她的關節,逐一檢查她的骨頭?。


    雨水從他的睫毛上打落,升起一層朦朧的水霧,於是他看起來又是那個無比溫柔的溫老師了。


    他快速檢查了一遍,低眸的時候突然發現女孩靠在他的肩上,慘白的小臉被雨水淋濕,流淌在他肩上卻是溫熱的液體。


    她的眼淚和雨水混著一起劃過臉頰。


    男人聲音微顫:“哪裏疼?”


    許西檸搖了搖頭?,其實從溫南森趕來的時候,她就感覺不到痛了,她不知道那是精靈的大治愈術,以為是疼過頭?了,她隻?覺得?疲倦……還有,像雨水一樣多的委屈。


    “劉阿姨騙了我。”女孩額頭?抵在他肩上,輕聲說。


    整個事情?很簡單,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蔣家?豪買通了劉阿姨,讓她假意約許西檸出來取證,實際上隻?是一個圈套。


    本?來劉阿姨想借兒子猝死大鬧一場,找寰宇集團要賠償,情?真意切地喊她許記者?求求你了許記者?你真好?心啊許記者?我隻?有你了,然後?轉身?就把她賣了。


    “我想幫她兒子討回公道,但她想要的,隻?有錢而已。”女孩的眼睛仍然是澄澈的,澄澈得?讓人心疼。


    溫南森定?定?看著懷裏的女孩,她遍體鱗傷,脆弱得?好?像碰一下就會碎掉,即便這樣,她心裏竟然不是憤怒,不是仇恨,而隻?是簡簡單單的難過。


    ——為她想幫助的人,選擇傷害她而難過。


    “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那麽好?,人會為了利益做出任何事情?。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你是個過於善良的人,我因此而愛你。”


    溫南森俯身?,寬闊的肩膀替她擋住了從天上落下的雨水。


    他輕輕撫去她臉上的淚水,眸中是深切的不忍:


    “可許西檸,我希望你不要這麽善良。”


    *


    上輩子,溫南森第一次見?到艾琳,是在槍林彈雨的戰壕裏。


    當時蘇伊和格朗特兩國交戰,戰火連綿數月,在布雷平原進行最後?的拉鋸。


    一旦戰線推過布雷平原,蘇伊就能長驅直入,一路北上吞滅格朗特,而假如戰事能拖延到十?月,北方進入嚴冬,擅長極寒作戰的格朗特將取得?最終的勝利。


    布雷平原成為最後?對決的戰場,雙方不斷投入大量的兵力,宛如絞肉機一樣死了不計其數的人。


    溫南森路過,他不忍見?到這麽多鮮活的生命逝去,選擇當了一名戰地醫生,從死神手裏搶人。


    他在那樣嚴酷的戰場上,遇到一個纖瘦的女孩。


    她把栗色的頭?發盤在帽子裏,小臉被煙熏得?黢黑,背著一個大包,蜷縮在戰壕裏,攥著鉛筆的筆頭?在泛黃的紙上速寫,時不時被流彈濺得?滿身?是土。


    溫南森問旁邊的男人,她是誰。


    男人啐了一口?,說她是個非要上戰場的瘋子,千萬不要靠近她。


    後?來同樣的問題,他問了艾琳。


    艾琳掀起纖長的睫毛,露出一雙海一樣湛藍的眼睛。


    她眼裏有著明亮攝人的光,那光彩讓她髒兮兮的小臉變得?明豔動?人。


    她說我是個記者?,戰地記者?。


    我來這裏,是為了把戰爭的真相說給全世界聽。


    她的報道和對戰爭慘狀的速寫被發回國內,通過報紙傳到家?家?戶戶,戰爭的慘烈被她用劣質的筆頭?和鋒銳的筆觸描繪出來,反戰情?緒在兩國民眾間高漲,想要“停止戰爭”的願望被普通人提出,以舉牌遊行的方式愈演愈烈。


    但戰爭是會帶來巨大利益的。


    她觸碰了一些人的利益,那些人買通了戰場上的軍人,讓他們暗中做掉艾琳。


    在戰場上死人太過正常,甚至不需要他們親自動?手,他們偷偷篡改了艾琳的地圖,誘導她走進雷區。


    地雷轟然炸起的時候,艾琳下意識擋住臉。


    遠處的精靈在那一刻出手,無形的屏障在她麵前?擋住了爆炸的衝擊,她奇跡般地活了下來,隻?是炸斷了腿。


    溫南森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做,他不幹涉戰爭的結果,也不幫助任何一國,他隻?救治傷者?,當傷者?死亡的時候,他會平靜地離開,投入新的救助。


    他不在意任何一個個體的死亡,他活得?太久,見?得?太多,他遊離於人類社會之外,隻?抱著一種淡淡的悲憫。


    但為什麽偏偏救了她?


    溫南森自己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她和他一樣,是這場瘋狂的戰爭裏唯二不在意結果的人。


    他們不想要誰贏。


    他們隻?想要和平。


    那天晚上溫南森照例查房,逼仄的病房裏擠滿了呻|吟的傷患,女孩縮在牆角的行軍床上,地下昏暗的蠟燭照亮她臉上無聲的淚痕。


    溫南森問她哪裏疼,他還有最後?一片止疼藥。


    艾琳搖了搖頭?,她說我知道是誰想殺我,是馬丁,他的父親死於戰爭,兩個哥哥死於戰爭,在他入伍後?,他的母親和妹妹在饑荒中死去。


    她抬頭?看向?男人,燭火映照在她清澈的眼底,猛地跳動?了一瞬。


    她說我想要讓戰爭停止,我想要和平,我想幫助成千上萬像馬丁一樣的人。


    我想幫他,可他卻想殺我。


    “戰爭讓人變成怪物?,所以我不怪他。”


    艾琳低聲說,“……我隻?是,有一點難過。”


    地底潮濕炎熱,缺少通風,周圍縈繞著哀嚎和咒罵,還有傷口?腐爛揮之不去的惡臭。


    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地底不存在的風,溫南森突然感到從未有過的窒悶。


    他蹲下來,注視著她濕潤的眼睛,慢慢道:“我看過很多場戰爭,比你想象中得?還要多得?多,相信我,你盡力了,但戰爭不會結束。”


    “你受傷了,留在這裏遲早會死。”溫南森看了眼懷表,平靜道,“我有渠道,可以送你回國,就在今晚。”


    *


    許西檸受了傷又淋雨,很快就發起低燒,沉沉地睡過去。


    她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最嚴重的是左膝蓋骨斷裂,但溫南森並沒有立刻把她送往醫院。


    如果在醫院拍了x光,確診傷情?,他就必須忍受她按照正常人的速度緩慢愈合,可他現在就想把她治好?。


    他留在許西檸身?上的守護術法,隻?會在遇到致命傷的時候被觸發,他不得?不盡可能隱藏非人類的力量,隻?留定?位術法倒是不會暴露,但那相當於一個24小時定?位器,他不覺得?自己有監視她行蹤的權力。


    感知到術法被觸發,溫南森立刻就傳送過來。


    在她的事情?上,每一次他都盡可能到得?最早,可每一次都讓他覺得?太遲。


    溫南森抱她上車,手掌覆蓋在她的膝蓋上,等?到膝蓋幾乎痊愈得?差不多了,才把她安置在副駕駛上,幫她扣上安全帶,駛去醫院。


    剛開出一條街,車頂上傳來“咚”的一聲重響。


    什麽東西從高空躍上行駛中的轎車,將副駕駛的車窗扯開兩指寬的縫,透明的觸手像液體一樣流了進來。


    觸手落地飛快地重塑成人形,變成清雋幹淨的模樣。


    眉眼漆黑的青年用一個人類無法維持平衡的姿勢擠在副駕駛裏,望著女孩的目光專注又痛楚,那是一種不必言語就溢出來的自責。


    他伸出手指,慢慢地,抹去許西檸唇上的血。


    溫南森看著他的動?作,什麽都沒說。


    許西檸到了時間卻沒回家?,手機關機,展星野忍不住出門找她,一路追了過來。


    如果不是很遠就聽見?許西檸緩慢但堅定?的心跳,他會直接截停這輛車,他的大部分觸手還浮在空中,如果全部壓下來,能直接將車壓成鐵皮。


    展星野抬眼,柔和的情?緒消失了,冰冷地和溫南森對視:“怎麽回事。”


    溫南森平靜說了事情?經過。


    此舉無異於直接認罪,人類的安危是管理局的底線,異種因為其強大的能力被嚴格約束。


    溫南森暴力毆打八個人類,在《契約》條例裏至少會被處以十?年以上的□□。


    溫南森目不斜視,平穩駕駛:“違反契約的事情?我會去管理局自首,在那之前?我要先送她去醫院。”


    展星野盯了他一會,漠然道:“任何人問起,就說這件事與你無關。”


    溫南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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