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的人,哪能忍受得了自己的未來兒媳也許是個大字不識、舉止粗魯的村姑。


    於是托人打聽,想知道楊懷成的消息,免得自己兒子左性上?來,直接跟跟人領證。事?實證明,不管經過多?少搓磨,他還是很有理性的,並不會瞞著家裏去扯結婚證。


    在滿意之餘,她還聽到了許多?關於楊懷成的消息。他這回出事?住院,也傳到了她的耳朵裏,雖然?晚了一點。交代清楚醫院裏的事?情之後,她就匆匆趕來。


    楊家平反了以後,她恢複了原先高傲的態度,甚至在心態上?也有變化。因為?遭受過那麽?多?,所以變得更執拗,反而?比以前更不聽勸。


    果然?,一見麵,柳若宛除了最開始的時?候神色欣慰不舍,滿懷慈母心腸的盯著楊懷成的臉,後麵很快就變了神色,尤其是在看到楊懷成的傷的時?候。


    她的眼神犀利了不少,竟然?精準無誤的看向餘禾,擰著臉嗤笑?一聲。


    柳若宛是楊懷成的母親,能生?出這樣的兒子,她的長相勢必不會差,因為?年紀漸大和大動?蕩時?期受的苦,皮膚鬆弛,顯出顴骨。當她居高臨下視察人的時?候,原本大方美麗的容貌變得刻薄,一看就不好?相與。


    多?年沒?見,楊懷成敏銳的察覺到自己的母親和過去的性格大相徑庭。


    但他不慌,反而?有條不紊的向兩人互相介紹對方的身份。


    “禾禾,餘阿姨,她是我的母親柳若宛。”


    因為?楊懷成的溫聲提醒,讓餘禾也跟著清醒。她外表嬌柔美麗,但是性格卻恰恰相反,否則當初也不能掐腰罵餘家人。


    隻見餘禾落落大方,對著柳若宛微笑?打招呼,“伯母好?。”


    而?何春花在農村呆慣了,乍然?見到柳若宛這麽?一個穿著爭氣列寧裝,穿著羊皮鞋的體麵成裏人,縱然?知道要表現體麵點給餘禾爭氣,可?是被柳若宛高高在上?的氣勢一襯,看著還是局促,隻是僵硬的笑?著點頭。


    見狀,柳若宛心裏愈發嫌棄。


    楊懷成反過來向她介紹餘禾母女兩人的時?候,她態度冷淡,僅僅是揚了揚唇,尤其是在聽見楊懷成大庭廣眾下說餘禾是他的女朋友時?,臉色十分差。


    場麵一時?尷尬。


    楊懷成及時?解圍,他問柳若宛怎麽?突然?來了這裏。


    柳若宛這才收回打量餘禾的目光,對上?自己的兒子,沒?了冷淡的態度,一臉關切,“我聽說你受傷了,所以過來看看你怎麽?樣了。”


    楊懷成任由母親關懷,她雖然?生?性高傲強勢,但作為?醫生?,專業水準極好?,幾句詢問加上?動?手,就把他的傷摸得清楚。


    沒?有大礙,養得很好?。


    不像餘禾那麽?坐得住,何春花很擔心得罪了柳若宛這個準親家。她生?怕餘禾會因為?這個喪失了好?姻緣,所以態度十分殷勤,即便?被冷眼相待,也要打起?笑?臉迎上?去。


    “懷成娘,你大老遠來看懷成,指定累了。我家近,就在這附近,你要不先過去歇歇?”


    柳若宛抬手製止,她四十多?歲的年紀,但是手和二十多?歲的人似的,保養得很好?。光是一雙手的差距,就能看出兩個女人之間的天差地別。


    她帶著點居高臨下的審視,倒沒?有市井氣的口出惡言,而?是不輕不重的將何春花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邊,輕聲笑?道:“不必了,我有去處。”


    這話不假,畢竟楊家已經回到了過去的位置上?,柳若宛來大隊,身後跟著幾個聽到風聲的縣領導,簇擁著她,妥妥領導視察的架勢。


    新上?任的大隊隊長,聽見柳若宛這麽?說,很有眼力見的詢問,“大隊裏已經給各位領導準備好?了午飯,鄉野粗食,還請領導們移步!”


    柳若宛始終保持不輕不重的淡笑?,麵對別人的殷勤,自始至終沒?有動?容。對她來說,這才是生?活中?最常見的情形,故而?不需要得意,也不需要受寵若驚。


    臨走前,柳若宛目光落在了何春花跟餘禾的身上?,意味深長。


    何春花什麽?時?候見過這副架勢,她可?以叉著腰跟村裏的女人扯頭發吵架,卻做不到和柳若宛這樣骨子裏就涇渭分明的人自然?相處。


    倒是餘禾,即便?一直被柳若宛忽略,即便?自己是一副農村土丫頭的裝扮,神情也始終如一,態度淡定,很有寵辱不驚的風骨。


    能在一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丫頭身上?看到鎮定自若、寵辱不驚八個字,十分難得。


    柳若宛看似全?程沒?理會餘禾,實際上?一直在暗地裏觀察她,直到徹底轉身離開,她臉上?的笑?容才凝固住。


    看來這丫頭不好?解決。


    柳若宛在心中?冷笑?一聲,不管怎麽?樣,她都不會讓一個別有心思?的鄉下村姑進她家的門。


    第52章


    看著?被?一大群人簇擁著離開的柳若宛, 餘禾的神色也?不大好,她本來就剛出院, 臉上沒什麽血色,現在似乎更差了。


    餘禾一直知道楊懷成的母親很挑剔,原書裏也?著?重描寫了這個不近人情的老太太。


    小說後期,楊懷成下海經商積累了很多財富,不少人都把他當成香餑餑,甚至將?主?意打到柳若宛的身上。結果, 誰能想到柳若宛非但不操心楊懷成的婚事,反而時常為難圍繞在楊懷成身邊的女人。


    像餘秀蘭,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楊懷成, 甚至不惜把她害死,結果還沒等餘秀蘭死纏爛打,就被?柳若宛一眼看穿心?思,好一通折磨,陰陽怪氣都是輕的。餘秀蘭甚至沒撐過幾回合, 就敗給柳若宛, 最?後隻能退而求其次,找了?楊懷成身邊一個年輕有為的下屬結婚。


    餘禾之前一直和楊懷成若即若離,不肯真心?考慮兩個人的將?來,很大原因?就是為了?柳若宛。


    她穿書以後, 好不容易避開原來的悲慘結局, 怕不是好日子過?多了?, 跑去給別人磋磨,還要因?為家?世相差太多被?人為難。


    可是沒辦法, 麵對楊懷成這樣的人,即便是虛情假意, 純粹想要利用他,可他深諳人心?,以真心?換真心?,就算明知道一切,餘禾還是清醒的看著?自己動心?。


    方法總比困難多,她總能找出辦法,至少不能讓她媽繼續受委屈。


    看著?柳若宛被?人簇擁著?遠去的背影,餘禾潔白美麗的臉上尋不出半分難堪的神色,反而格外冷靜。


    楊懷成向何春花道歉,他言辭懇切,“餘嬸,對不起。”


    何春花為了?女兒的幸福,甚至願意討好柳若宛,何況楊懷成樣樣優秀,並沒有半點失禮的地?方。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何春花就是這個心?態。


    所以何春花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語氣偏急偏快,“好孩子,怎麽能怪你,你媽估摸著?是和我頭次見,不太熟哩,快別放在心?上。”


    何春花可不是城裏的矯情老太太,會因?為一時的碰壁就別扭起來,她年紀輕輕守寡,村裏多少流言蜚語啊,要是沒有個好心?態,真不可能好好的活著?。


    麵對反過?來安慰自己的何春花,楊懷成抿了?抿唇,陽光照在他身上,將?人影斜拉,反襯得他清雋溫良,他神情認真,“謝謝餘嬸,我會照顧好禾禾的,您放心?。”


    楊懷成這個人,心?思深,但他有個好處,立身正,說的話?做的事光明磊落。他既然說了?會照顧好餘禾,就一定會照顧好。


    現在為難餘禾的是柳若宛,光是聽見楊懷成這麽說,餘禾就能猜到,他應該已經想到了?解決辦法。


    楊懷成握住輪椅後麵的把手,腳步堅沉有力,將?餘禾推回了?家?裏。


    一段時間沒回家?,家?裏已經落了?層灰,不好好收拾一下,恐怕睡不踏實。


    何春花看向幫忙的楊懷成,很不好意思的說,“唉呀,小楊啊,這可真是……


    瞧我家?裏的樣子,讓你見笑話?了?,嬸子家?連熱水都沒有,要不你坐坐?嬸子先去燒壺水。”


    楊懷成身上的傷還沒好全,可他跟著?部隊裏的爺爺長大,從來都是端正肩脊,不會做畏畏縮縮的姿態。加上他人高馬大,反倒是沒有病人的孱弱感?。


    他抬手製止何春花的忙碌,“嬸子不用這麽客氣,我路上剛喝的水,不大渴。”


    嘴上這麽說,他也?十分沒有做客人的自覺,用著?沒受傷的那一邊,主?動幫忙收拾家?務。要說部隊裏出來的,最?大的好處就是內務整齊,楊懷成家?裏基本上都是軍人,哪怕隻有一隻手能動,事情同樣做的整整齊齊。


    像餘禾掃地?的時候,差不多每一個地?方都掃過?就行了?,可樣楊懷成不一樣,他從小習慣了?,既然打掃地?板,那就必須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擦個桌麵,上頭的書本非得是從底下往上擺得嚴絲合縫。包括木櫥櫃裏的碗,一個個和軍訓似的,都得對齊。


    看著?勤奮得比自己還像這家?人的楊懷成,餘禾多少生出些尷尬,也?想插手,可她不同於楊懷成,人家?隻是一邊手不方便動,腳下行動自如,她光是把輪椅推到門口?都是件難事。


    可畢竟是自己的家?,不好意思隻有自己一個人遊手好閑,餘禾撈起盆裏的抹布擰了?擰就想擦窗台。然而她高估了?自己坐在輪椅上的高度,沒擦一會兒就胳膊發酸。


    餘禾幹活幹得專心?致誌的時候,一旁伸出了?大手,覆蓋在她柔皙的手上,順勢拿下餘禾握住的抹布。


    餘禾順著?手向上看去,是楊懷成。


    他既有文人的斯文俊秀,又有部隊裏的沉穩氣勢,當他目光專注的同餘禾說話?,言語溫潤,仿佛讓人溺斃其中。


    “我來吧。”


    第53章


    餘禾還?在猶豫, 當初楊懷成是為了找她才受的傷,不管如何, 她始終覺得歉疚,又怎麽好意思?讓他一個傷還沒有完全好全的人做她家的活。


    楊懷成似乎洞察了餘禾的心思?,他一笑,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大白兔奶糖放在餘禾手上,“乖。”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就像是哆啦a夢, 口袋裏無時無刻都能掏出東西。


    他像哄小孩一般哄著餘禾,沒有纏綿悱惻的情話,這樣?的行徑反叫一貫厚臉皮的餘禾不好意思起來。她若幽蘭般清麗的麵容上隱隱浮起紅暈, 像是晚霞織就的胭脂,天然動人。


    楊懷成不忍叫小姑娘羞怯無措,倒是認真寬慰了她好幾句,才投入大掃除。


    專注工作的人,無論男女, 都是最?吸引人的, 更別?提楊懷成有一副好皮相。


    餘禾輕輕歎氣,她一直知道楊懷成的親媽不好相處,今天親身體會,還?是比想象中帶來的影響更大, 但?偏偏對象是楊懷成這樣?的人, 挑不出一絲毛病, 所以戰鬥力爆表的柳若宛女士仿佛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


    更何況,餘禾有理由相信, 如果自己現在還?敢拋棄楊懷成,不說楊懷成會不會發?瘋, 單是她親媽何春花就能把她撕碎了。


    在何春花心裏,楊懷成無疑是世?上最?好的女婿了,打?著?燈籠都難找。


    當然了,最?現實的一點就是當初他們是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從林子裏出來的,楊懷成還?一路背著?她。在這個?風氣還?沒有完全開化的年代?,如果她和楊懷成最?後沒有在一起,往後想嫁人也找不到?好對象。


    這一點才是何春花說什麽也要餘禾嫁給楊懷成最?重要的理由。


    沒有留給餘禾太多和未來婆婆相處的時間,柳若宛來得急匆匆,去也同?樣?著?急,好像是接了一封電報,原本還?四下嫌棄想要好好敲打?餘禾,結果不得不著?急離開。


    餘禾原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直到?下午楊懷成又來她家獻殷勤的時候,看見他波瀾不驚的麵容,餘禾一下便意識到?了什麽。


    餘禾的麵前擺著?一盤切好的蘋果,是楊懷成切的,他擅長揣度人的心意,以至於連切塊的大小都正正好符合餘禾的心意,每塊都小小的,剛好讓餘禾一口一塊。


    當然,餘禾家裏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所以碗裏的蘋果不僅是楊懷成切的,還?是他自己拎過來的,別?人看望受傷的他時送的慰問品。


    不過,大部分進了餘禾的肚子就是了。


    她一邊吃著?甜滋滋的蘋果,一邊問出聲,“所以你母親走得急匆匆是你……”


    麵對楊懷成含笑的眼眸,不需要往下問也能知道答案了。


    她一時間竟然隱隱有些心疼柳若宛女士,兒子生得太優秀,心眼太多,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不過作為受到?影響的當事人,餘禾自己的心情還?是很不錯的。


    楊懷成可不是一味迂腐,連句實話都不肯說,造成各種誤會的扭捏人。


    他看起來從容周到?,但?行事作風很受他爺爺影響,懂得乘勝追擊、機不可失的道理,一但?看見敵方堡壘撕開了個?口子,那自然是衝上去一鼓作氣的。


    所以瞧見餘禾仿佛淚眼汪汪,頗為感動的樣?子,他眉眼間噙著?笑,溫柔的注視著?餘禾,“我知道你心裏不安,你放心,我們的事會穩穩當當。


    我外公家發?跡的早,養出了我媽現在的心性?,其實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往上數也不見得多顯赫。”


    說著?,他目光愈發?柔和,“我媽那邊,你不用擔心,爺爺奶奶很明事理。


    將來,我們可以出去單過。”


    前麵的話還?算正常,後麵那句單過則叫餘禾驚訝。


    楊懷成爺爺功勳卓著,所以他們住的也是獨一份的,平時供給都是最?好,還?有人照顧,也因為這個?,他的父母一直是和爺爺奶奶一塊住的。


    對餘禾來說,也許單過更自在,可對於那個?家的一份子來說,搬走以後,就意味著?失去很多便利,比如來自各地數一數二的供給,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優越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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