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之後,他就會去機場。


    蕭瑜坐下,見周越吹著茶杯上浮動的熱氣,緩慢開口:“還記不記得咱們之前的約定?”


    周越動作停下來:“你指的是……”


    蕭瑜笑了笑:“當時我並沒有想清楚,直到現在我才有了真正的答案,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周越目光一頓,凝聚在她臉上好一會兒,隨即他放下杯子,似乎已經意識到什麽,神色逐漸收斂、慎重。


    蕭瑜吸了口氣,開口時卻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艱難:“距離咱們說好的三月,還有一個多月時間。我不想等到那時候,等你告訴我你的決定,我再被動地做決定是去還是留。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和你分開。”


    周越沒有接話,他的手在身前交握合攏,看得出來他並不輕鬆。


    他在穩定自己的情緒,沒有立刻做出反應,三思而後行通常是上位者的習慣動作。


    蕭瑜笑著將他的細微變化看在眼中,又道:“我對你仍然有感情,我很舍不得這段關係。我依然喜歡你。我隻是希望這次由我來主動做這個決定:如果到了三月你依然單身,依然想回來,我會等你;如果到時候你已經訂婚,不要來找我。我給你空間,讓你毫無顧忌地去和許小姐接觸,之後這一個多月你做任何決定都應該是為了你自己,而不是為了任何人犧牲、妥協。我不是你的包袱,同樣,你也不應該是我的。”


    周越默默看著蕭瑜,許久後才吐出一句:“看來你真的想清楚了。”


    蕭瑜點頭:“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做人就是要自修,要成為更好、更優秀的自己,要日有寸進,朝前看,而不是盲目奮鬥、跟從。周越,你盡管去實現自己的目標吧,如果你已經找到了這輩子的使命,那就努力去實現,不要為任何人動搖。”


    反過來也是一樣。


    她也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前路,雖然並不是十分清晰,卻已經隱隱有個雛形在。


    她要朝那條路上走,她會更加愛自己。


    至於他們之間,如果有緣,還能在路上相逢,如果無緣,那也沒什麽值得可惜。


    人之所以會遺憾是因為心有執念,覺得失去的、錯過的那個人、那條路,如果當初堅持下去一定會比現在好。


    可事實上呢,有人無論怎麽選都是一樣好,有人怎麽選都是一樣糟,差距隻在心態。如果凡事都隻想到“失去”,當做壞事看待,即便有好的一麵也欣賞不到。


    又過了一會兒,周越再次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隨即點頭,隻有一個字:“好。”


    第44章 當我開始愛自己


    擇偶就和找工作一樣,說難就難,說簡單也簡單。


    沒得選的時候,隻有唯一一個選項,並沒有多好,但大多數人會因為生存問題而屈就、將就。


    若選項變多了,就很容易挑花眼,因為各有利弊。


    要是同時幾個選項擺在麵前,且條件相當,該怎麽選呢?這時候一定是看感覺,看誰更順眼。


    如果幾個選項中有一個非常出挑,其他人與他懸殊太大,又該怎麽選呢?或許99%的人都會選擇出挑的那個。


    那麽另外1%的人為什麽不選呢,他們看到了什麽?難道是因為太過完美必然暗藏玄機?還是心裏產生了一個問號,看到了某個小心隱藏的致命汙點,無論他的條件有多好,都無法讓你的視線從那個短處上移開,你會一直盯著它?


    開春,蕭瑜身邊出現了另外一位追求者。


    是她春節回老家的時候家裏人介紹的,據說和她在一個城市工作,無論是職位還是薪金待遇都比蕭瑜略高一籌,而且非常得上級看中,未來前途無限。


    家裏人看中男方的條件,看長相也是端正的,隻是身材略微有點發福,但不至於胖。


    蕭瑜按照家裏的意思和男方見了兩麵,交換了聯係方式,交談中大約了解對方的性格。


    他在金融圈,工作不錯,打扮起來算得上是精英人士,但這些年一直沒有女朋友,如今已有結婚打算,就靠家裏介紹熟人相親。


    蕭瑜跟在蕭固身邊見識過不少人,對“男人的多樣性”也能舉出幾個例子,也不知怎的,對著這個條件優秀、外形尚可,卻一直單身的金融男,她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在相親對象麵前盡量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麵,這不難理解,但有些東西如果裝得太過,本身並不具備駕馭能力,就很容易露出破綻。


    直到春節後返城,金融男開始追著蕭瑜聯係,幾乎每天都會在微信裏聊上一會兒。


    蕭瑜礙於情麵,和他出來單獨見了一次。


    嚴格來說,這不能算是約會,隻是坐在一起喝了杯茶,互相聊了一下對方的行業,找找共同話題。


    蕭瑜並沒有告訴金融男,因為工作她和不少金融圈的人接觸過,隻裝作對這個圈子很陌生一樣,笑著問了一些問題。


    前半場聊下來尚算融洽,大概金融男已經認定這是一次成功的約會,有點勝券在握,因此放鬆警惕,又見蕭瑜十分隨和,總是笑著看著他,便自戀地以為她對自己有意思。


    人一旦喪失了客觀判斷力,就很容易犯蠢。


    直到聊開了,金融男非常自然地講出圈內一些桃色消息以及風氣。


    一個圈子,充滿了金錢、名利、夜生活、酒精、奢侈品,酒色財氣都湊齊了,會卷起什麽樣的風氣不言而喻——當然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任何圈子都有不動如山、潔身自好的,也都有隨波逐流、歪瓜裂棗的。


    從金融男講出第一個桃色新聞開始,蕭瑜隻是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接話,就像是捧哏一樣讓他繼續往下講,好像對此很好奇。


    金融男是會看臉色的,見蕭瑜不介意,便越發得意忘形,後來還試探性地講了個黃色笑話。雖然笑話不是特意講的,而是夾在故事裏,由故事裏的人講出,他就隻是轉述而已。


    蕭瑜依然在笑。


    這看在金融男眼裏,無疑成了一種鼓勵。


    試想一下,如果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黃色笑話都表現是不介意,而且滿麵笑容,願意花超過一小時的時間與這個男人閑聊,鼓勵他暢所欲言做自己,那這個男人會怎麽想呢:哦,她一定看上我了,被我迷住了!


    兩人分開之後,連續幾天,金融男給蕭瑜發的微信語氣越發親密,就像是已經在交往的男女朋友一般,黃色笑話一個接一個。


    蕭瑜很少回應,同時托人在圈子裏打聽,直到有了眉目,這才抽空給母親打了一通電話,將事情原原本本描述了一遍。


    原來這個金融男私底下玩得很花,一直有找“小姐”的習慣,在圈子裏不是什麽秘密,他本人也不引以為恥反以為榮,經常會和有同好的圈內人聊起這些。


    其中也包括金融男接觸蕭瑜兩三次之後,和幾個狐朋狗友聊起這事,吹噓說現在這個“女朋友”條件如何好,長得如何漂亮等等。


    也就是說,這個男人不僅自以為是、揮霍、好色、大嘴巴,而且私生活不檢點,難怪一直沒有正經交往一個女朋友。


    他雖然沒有傻到交到自己找“小姐”的事,但這種沾染黃色的習慣已經融入骨髓,談吐和氣質裝得再好,時間長了難免會流露一二。


    蕭瑜從幾個角度簡單切入,又給母親看了他們的聊天記錄,母親臉色大變,轉頭就和蕭瑜的父親說起來。


    父親隻有一句話:“那就算了,這種人離他遠點。”


    母親又和蕭瑜說,這個金融男隻和她見了幾次就把底漏出來了,換個“傻”一點的姑娘未必能想得這麽深入。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這個金融男壓根兒沒將這些當回事,見蕭瑜很開得起玩笑,就開始暴露本性。


    轉眼,母親就去和金融男家裏委婉地提了一嘴,自然沒有提金融男外麵那些事,隻說不太適合,蕭瑜近來工作忙,要到處出差,還要在外地的項目上逗留幾個月,不想耽誤金融男,就這樣算了吧。


    這件事對蕭瑜沒有什麽後續影響,也沒有阻礙她在感情路上的腳步,她依然謹慎地觀察身邊的追求者,並沒有因為可能會遇到人渣就畏首畏尾。


    有周越在前,她早已有心理準備,能在條件和她心裏的分量上比得過周越的人很難再有,但她也不是個較真的人,她可以退而求其次,她也可以坦然走向現實。


    而陸荊那邊,蕭瑜是在二月初正式給了回複:“我考慮得很清楚了,咱們不合適。”


    理由麽有很多,比如她不想一個地方摔倒兩次,第一次是不小心,第二次就真是活該了。為什麽要浪費自己的時間精力去驗證彼此之間真的不合適呢?


    如果要尋找夥伴夫妻,以蕭瑜的判定標準,其實覃非比陸荊更適合。


    至於陸荊,他也是個體麵人,並沒有死纏爛打、刨根問底,工作上依然與蕭瑜配合無間。


    總之,蕭瑜開始與追求者接觸的風聲逐漸傳開,這就等於向四周發出一個單身信號,根本不用本人宣告。


    風聲自然也傳到蕭固耳朵裏,閑聊時問了兩句,卻對蕭瑜和周越分開的事半個字都沒有提。


    蕭瑜隻笑著說:“蕭總放心,不會耽誤工作,隻是按部就班地往人生下一個階段推進而已。”


    ……


    臨近三月,周越又回了一次家,見了母親。


    母親的變化不大,大部分時間依然投入在藝術創作和藝術圈的社交活動上,偶爾會有一段露水姻緣,並不走心,也不會讓對方介入自己的生活。


    周越開啟話題時,母親是十分意外的,她沒想過會有這番對話——這個兒子越成熟她越看不明白,隻知道他將自己封閉起來,有些話也許更願意和外人講,都不願意和家裏人說。這一點倒是很像周家人的遺傳,關起門來爭鬥,凡事總隔了一層。


    周越問:“您恨父親嗎?”


    母親看過來,在驚訝之後,說:“曾經恨。”


    隨即母親反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周越:“父親希望我與許家小姐訂婚。您也是這麽希望的嗎?”


    這個問題過去周越問過了,但這一次母親給出不一樣的答案:“如果你沒有愛的人,和誰訂婚不都一樣嗎?”


    周越垂下眼簾:“我們已經分手了。”


    母親知道他指的是誰:“你提的?”


    周越搖頭。


    哦。


    母親沉默了好一會兒,又問:“你愛她?”


    周越:“我不知道。”


    母親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如果真的不愛,會直接說出來。不愛有什麽難以啟齒的?


    母親忍不住問:“以你的能力,你可以把人留住。為什麽放手?”


    周越看向她:“您當年也是這樣問父親的嗎?”


    母親一陣恍惚,她搖了搖頭,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疑問過什麽,質問過什麽。


    周越又問:“如果當初父親選擇讓您離開,他在您心裏的位置一定不一樣吧?”


    母親肯定道:“那他就會是我最敬重、最愛慕、最信任的男人,是一輩子的知己。”


    這話落地,母親終於琢磨出一點味兒,問:“你……不想訂這個婚?”


    周越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反問:“那對於我呢,您對我有過虧欠嗎?”


    母親回答不上來,她對另外兩個孩子是什麽樣,對周越是什麽樣,外人或許看不出來,當事人怎麽會感受不到?


    是,她很重視周越的前途,希望他成為人上人,希望他成為他父親最重視的孩子,拿到最多的資源,但這種期望早已變質。


    至於另外兩個孩子,她隻希望他們開心、順遂、健康,無所謂有什麽樣的大成就。


    屋子裏一下子陷入僵持。


    兩人各自看著一邊,沉默著。


    過了許久,母親才打破僵局:“你這次回來怎麽這麽奇怪,你到底怎麽了?”


    周越沒有接話。


    母親繼續道:“從小到大,我什麽事沒有為你爭取過?你心裏是有數的,有些東西本不會落在你手裏,是我為了你犧牲顏麵,去和你父親開口。我為你做得夠多了,換做是你弟弟妹妹,我不會做到這步。”


    她這是在挽尊,也是為了自己叫屈。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周越的確獲得母親更高“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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