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將信寫好之後也沒收起來,就任由它大刺刺的隨意攤在案上,他如今不像剛才那般正襟危坐,而是放鬆了身子就這麽斜靠在椅背上,一條手臂閑適地搭在扶手上,手指在上頭輕輕敲著,整個人透出一種慵懶的隨意勁兒。


    窗戶朝外完全打開,落日餘暉將天邊暈染成了色彩斑斕的錦緞,橙紅的光線落在他的身上,將他溫柔的模樣修飾的更加立體。


    林菀就這麽癡癡地看著他,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幸福感縈繞在心頭。


    李硯嘴角噙著笑,桃花眼裏滿是寵溺,喚她,“菀菀,你過來。”


    林菀眼神未移,腳下的步子倒是聽話的向他靠近。


    她的裙角剛一觸碰到李硯的衣裳下擺便被他扯入懷中,林菀整個人如今正半躺在他的身上。


    椅子空間狹窄,並不能容納兩個成人的身影,他們交疊坐在一起,林菀覺得這樣不雅,想起身站起來,不過李硯扣著她的腰,沒有讓她如願。


    兩個人就保持著這樣別扭又曖昧的姿勢摟在一起。


    李硯微微俯下身子,垂眸看她,嘴角不自覺就漾起絲絲笑意,“一直在看我?嗯?”


    林菀迎向他的目光,骨碌碌的杏眼裏滿是坦蕩,回他道:“你生得這般好看,我看一眼還不成啊?”


    林硯莞爾,快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靠這張臉才把她吸引住了。


    “能讓菀菀這麽喜歡,看來為夫的這張皮囊還是有點用處的。”


    “那是自然。”林菀肯定的回道,接著有些吃味道:“相公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受小姑娘歡迎嗎?”


    李硯哪會在意這些,他平日裏都不跟女子接觸的,人家對他有沒有心思,他哪裏知道?


    “其他小姑娘是什麽心思,與我何幹,隻要娘子的心思在我身上就好。”


    “......”


    林菀簡直要被他突然的情話給溺死了,這人吧,對你沒有敞開心扉時,你撩他就跟撩根木頭樁子似的,毫無反應。


    一旦開始接受你了,他說的話,幹的事兒沒有一件是她招架得住的,她以往看過的那些撩人技巧在這個男人麵前簡直不堪一擊。


    怪不得話本裏都說書生難纏,連道法高深、容貌豔美的各路狐仙都折在他們手裏。


    自己這樣的,一點道法都沒有呢,栽了不也是很正常嘛。


    林菀伸出雙手捧著李硯的臉,仔細地端詳他英俊的五官,看了一會兒仍覺不夠,又拿指尖去觸碰他的眉眼,從斜斜飛入鬢角的長眉,再到英挺的鼻梁,最後是那張水潤紅豔的薄唇。


    她忽然抬起頭,湊上前,輕輕吻了吻他,然後對著他說道:“相公,等幾日你去縣裏求學,我想你了可怎麽辦啊?”


    李硯被她這幅軟軟糯糯的樣子,弄得毫無招架之力,林菀平時很少有這樣主動示弱的時候,也很少說這麽情意綿綿的話,所以聽她這麽說李硯心知她是真的舍不得自己。


    他下意識地摟緊懷中的人,本就清潤的眉眼如今愈發溫柔了起來,“菀菀,我也很抱歉剛剛成親不久就要與你分開,但今年秋闈我定是要參加的,多年苦讀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學有所用,為我大周的繁榮昌盛貢獻一份綿薄的力量,這也是我畢生所願。”


    林菀豈會不知他是個藏誌於心、胸有溝壑的人,她自己也不是那種隻在意情愛而罔顧自身成長的女子。


    哪怕如今的社會對女子行醫、經商抑或考取功名都設置了層層障礙,但她仍然想要試一試,讓更多人看到女子同男子一樣有他們的用武之地,而不是僅僅將她們居於內院、相夫教子平淡如水的過完一生。


    林菀將心中所想告訴李硯,沒想到他聽後卻久久不言,隻是將她擁得更緊了,那力氣大得,一度讓林菀以為他要把自己嵌進他胸膛裏。


    她被箍得有些透不過氣,卻仍然舍得對他大聲,“相公,鬆開我好嗎?”


    李硯也反應過來自己情緒過於震蕩了,他卸了些力道,卻並未鬆開林菀的身子。


    他眸中隱有淚意,鼻尖微紅,聲音悶悶不明,“菀菀,你說上輩子我究竟是做了多少好事,上天才會將你送到我身邊呢?”


    林菀聽罷,笑罵他一聲,“傻瓜!”


    她在他身後安撫似的輕拍著他的背,像是許諾,“相公什麽都不用做,你隻需要記得好好愛護自己,我會主動靠近你的,並將一直追隨你的腳步,永遠愛你。”


    李硯猛地鬆開他,嘴裏半天拚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


    林菀趁機從他懷中站了起來,雙手隨意撐在書案前,抬眼朝窗外看去,並不在意剛才的那番話對身後的人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她看著窗外逐漸墜入山間的夕陽,心中想的卻是:“我將整個心捧到你麵前,將我的軟肋毫無保留地交給你,隻是希望有朝一日,君心如我心,莫負相思意。”


    *


    第22章 22


    晚間,涼風吹拂,清冷的月光鋪陳一地。


    不知黑夜中有什麽出沒,驚動了村中大大小小的犬隻,犬吠聲此起彼伏,“汪汪汪”的聲音斷斷續續響了半炷香,直到各家的主人打罵聲響起,這場動物們之間的黑夜論談才依次停息。


    夜已深,李硯才從書房離開,姍姍踱步朝臥室走去。


    幾步路的距離,他卻遲遲未到。


    白日裏,林菀的那些言語,把他的心緒驚擾得久久不能平息。等她離開後,徒留自己在書房中時,李硯回憶起自林菀嫁於他的這些時日發生的點點滴滴,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同她相比,他自己現在付出的簡直不值一提。


    林菀從未要求他要付出比她更多的情感,甚至連同等,她都不強求,隻顧一味的對他好。


    從他們成婚到現在,他為娘子做的實在是太少了,而娘子是如何對他的呢?


    成婚後,他過上了多年不曾享受過的、平常人家的溫暖日常生活;三餐有繼;有人陪伴的新年;還有她滿心滿眼的喜歡。


    她從不吝嗇對他的愛意,也不曾因為他不予回應而心生退意。


    他覺得難受,難受的是她先喜歡上自己,而自己對她的喜歡似乎總是晚了一步。


    沮喪、頹然充斥著他的神經,讓他今晚一直集中不了精力,連平時異常輕易的溫書環節他都做不好,卻又膽怯的不敢跟她再多說些什麽。


    從一開始,他在感情上就不如她勇敢,也沒她坦蕩。


    然而,夜晚總是會如期而至,他不能一味地躲在書房裏,一直不回房間。


    所以,李硯拖到很晚才轉身回了他們的臥室,隻是沒想到剛走到門前,就發現臥室的燭光依舊明亮,顯然林菀還沒睡下。


    是在等他吧。


    李硯頓覺內疚,他何故如此?


    而娘子又有什麽錯呢?


    她什麽都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因為這點較量而心生退意,實在是懦弱膽怯至極。


    李硯收斂好思緒,重新整理一番自己,才輕輕推開門扉。


    -


    李硯抬腳跨過門檻,轉身又關好門。


    他走了幾步,停在這裏,沒有繼續向前,而是看向擺在裏間的床榻。


    林菀果然沒睡,她安靜地坐在床邊,懷裏抱著一件煙青色長衫正在細細撫摸,一會兒翻看袖口,一會兒又抖散衣衫細瞧領口的針線。


    長衫的尺寸和樣式很明顯是男子的款式,家裏就這幾個人,不用想也知道這衣服是做給他的。


    林菀給他做衣服這事兒他並不知道,雖說她先前有給他量過尺寸,但當時林菀沒說要馬上給他做,他便以為是她一時興起,所以由著她量了尺寸,後麵看她也沒有在家裁剪布料更沒縫製過衣裳,遂也將此事拋諸腦後了。


    再說回林菀這邊。


    想當初,她打算給李硯做春衫也是存著給他一個驚喜的念頭,所以她把買好的布就直接留在了張氏家,每日尋了借口說是去學繡活兒。


    是以,直到眼下李硯才知道這些日子,她日日跟張氏學做繡活兒都是幌子,實際上是在偷偷給自己做衣裳。


    倏地,李硯又想起櫃子裏的那些衣物來,好像確實有好幾年沒有添置過新衣物了。


    他記得,他有一件特別喜歡的春衫好像穿得都有些破損了,因為經常穿,連袖口處都有些脫線了,雖然漿洗得很幹淨,但很明顯是好幾年前的樣式了。


    之前在書院,他無意中聽到過一個家境富裕的同窗在背後跟其他人調侃過此事。


    字裏行間全是對他的不屑一顧,李硯還記得那人還在背地裏罵過他,忘記是罵他“窮秀才”還是“窮酸鬼”了,反正就是覺得他的貧困窘迫就不配出現在他們這些人眼前似的。


    每每他們在書院外正麵碰上,那家境富裕的學子連個正眼都不會給他,還會一臉嗤笑的暗諷幾句。


    這些李硯都默默受過了,他不是沒有自尊,也不是不會難過,隻是別無他法,除了溫飽,他還得存錢為進京準備路費盤纏。


    哪有多餘的銀錢去添置新衣?


    可是如今,林菀連這些都替他想到了,叫他如何不感動?


    林菀一直注意著門口的動靜,見李硯半天沒有要過來的意思,她也有些坐不住了,本來就困頓的人,哪有精力一直跟他耗著?


    遂爾,她抱起衣衫站直身子,朝他開口道:“相公,我等你好久了,過來試試衣服吧。”


    李硯看她笑意盈盈,絲毫沒有因為自己讓她久等而生氣,也就不再悵然若失。


    他直直朝林菀走近,在她麵前站定。


    李硯凝視著她,他漆黑的瞳仁隨她的動作而轉動,不笑也不說話,喜怒難辨。


    “相公,你伸手啊!”林菀秀眉微蹙,心下納悶,這人今晚怎麽怪怪的。


    “菀菀。”


    “嗯,我在。”林菀手下幫他整理著衣擺,看到有褶皺的地方還不忘用手幫他捋平,“怎了啦?”


    李硯垂眸去追尋林菀的身影,她身姿嫋娜地站在他身前,頭頂堪堪到他下巴的位置,燈光下佳人眉眼如畫,看向他時專注而又熱烈。


    “菀菀,你什麽時候為我做的衣服?”


    “前幾日,我跟三嬸學的。”林菀墊腳去翻整他的領口,那兒有些鬆了,李硯好看的鎖骨暴/露在外。


    細致、勻稱的鎖骨上有一顆小小的紅痣,因為皮膚白皙,襯得這顆紅痣格外妖冶。此刻它正隨著李硯的呼吸上下起伏,分外性.感、撩人。


    林菀忍不住用手去觸碰它,指尖來回摩挲。


    李硯覺得癢,不知道她怎麽一直揪著自己這裏不放,“菀菀,你在摸什麽?”


    “相公這裏有顆小痣,紅色的。”


    李硯一隻手附上她,不確定地問道:“這兒?”


    “嗯。”林菀抓著他的食指,擺正位置,“這裏。”


    痣小、跟肌膚齊平沒有外凸,位置又生得刁鑽,哪怕他低頭也瞧不見。


    “我瞧不見。”他收回手,旋即又問道:“菀菀可是喜歡?”


    不出意外的,林菀點了點頭。


    “菀菀”


    “嗯。”林菀退開兩步去瞧他這身衣衫,聽他喚自己,下意思地問道,“相公有話要對我說?”


    “怎麽想著替我做衣衫了?”李硯帶著好奇問道。


    “我前些日子整理衣物,發現相公的衣衫好些都舊了,甚至有的袖口都磨破了,相公去縣裏穿那些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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