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加工行業要更謹慎些,畢竟是戰時,你們收到新頒布的監管條例了嗎?”


    “回稟大人,收到了。”


    “嚴格執行。”


    “是!”


    望著格林離開的背影,我腿軟地靠在了詹妮弗身上。


    “你沒事吧,他對你做了什麽?”詹妮弗呼吸急促地問。


    我感覺腦海裏仿佛有蟲在蜿蜒,一思考就頭痛,看上去光輝燦爛的前路,一轉眼就步入荒漠。


    “我該怎麽辦?他拿你們威脅我,他……他想……”我難以啟齒地看著詹妮弗。


    詹妮弗伸手捂住我的嘴巴:“別答應他,大不了我們就回隔離區,不再這裏工作了。”


    我無力地垂下頭:“可是還有我妹妹,還有家鄉的朋友……”


    晚上我洗了澡,又喝了幾杯酒,試圖忘記這一切煩惱,可不知為何越來越清醒,輾轉反側到清晨才睡去。這一覺就睡到了晌午,等我來到工廠時,詫異地發現廠房裏安安靜靜的,連個交談的人都沒有,每個人都在拚命幹活,運貨的人甚至倉惶地奔跑著。


    “怎麽了?”我問一個女工,她害怕地搖了搖頭,用視線示意旁邊扛槍的衛兵。


    我心神不寧地走進辦公室,發現詹妮弗正在安慰一位哭泣的女工,她緊緊捂著嘴巴,似乎很害怕發出聲音,輕聲呼喚著‘爸爸,爸爸’。


    詹妮弗慌張地站起來:“安妮,他們槍殺了喬德思先生。”


    “什麽!為什麽?”我驚詫道。


    “他扛不動貨,衛兵就把他叫出去,然後就傳來了槍聲,他們又叫工人拖走屍體,埋在了後麵的小樹林裏。”


    “他們怎麽能這樣,我去找他們理論!”


    我匆匆跑出去,找到負責的小隊長,他叫阿爾曼,是個精神幹練的小夥子,一直很有禮貌,也非常和氣,怎麽會突然做出這種事呢。


    “沒錯,是我叫人處理了他。”他幹脆地說,“有什麽問題嗎?”


    “他是我的工人,我花了12年金雇傭的,你怎麽能隨便處理?”


    “別擔心女士,明天會補給您一個健康強壯的新工人,那老東西太虛弱了,根本幹不了活,留下也是影響生產。”


    “那你也不應該殺了他!他隻是病了,修養兩天就能繼續工作了!”


    阿爾曼深吸了口氣,壓低聲音說:“親愛的納西斯小姐,我也不想這樣,可像這種不能從事生產,卻混在工廠裏的老年人,簡直就像靶子一樣明顯,如果有人來工廠視察,問為什麽讓這種沒用的老東西混在工人堆裏浪費糧食,我們怎麽回答呢?”


    “我可以給他安排別的事做。”


    “您辦公室裏已經有八個無所事事的老頭子了,我建議讓他們都進廠房,不要再參與工廠管理,不然‘菲憫’這個罪名就要落在您頭上了。”


    “就算如此,大不了辭退他,讓他回隔離區,為什麽殺他?”


    “很遺憾,隔離區有新政策,沒有地方留給老殘病弱。”阿爾曼又說,“您是格林·休斯頓大人的朋友,所以我尊重您,但您的言論很危險,如果是別人,早就告發您這些行為了。”


    “我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


    “不管以前有沒有,今後都沒有了,在這裏生產歸您管,工人歸我管!您好好記住了!”


    對方的態度非常強硬,好像突然間換了個人,變得十分蠻橫,絲毫道理都不講了。


    第二天,原本在辦公室工作的人都被趕進了廠房,他們把生產時間從清晨6點延伸至晚上10點,一天隻吃清晨和中午兩頓飯。


    沒幾天,大家被折磨得臉皮蠟黃,疲憊不堪。


    又過了一天,衛兵把詹妮弗叫出去,什麽理由也沒有,把她綁在門框上,生生用警棍抽暈了過去。


    等我回去時,她瑟縮地趴在那裏,整個後背都腫脹了起來,還反過來安慰我:“沒事,一點都不疼。”然而她的聲音虛弱顫抖,渾身冒著虛汗,整個人慘白慘白的。


    旁邊的人告訴我:“看守說,等她醒了就馬上回去工作,要是不能幹活了,就……就……給她一槍……”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奔出去找阿爾曼,當看到他冷淡的臉色時,我就明白說什麽都是徒勞的了。


    “等會兒我要去見格林·休斯頓先生。”我落寞地歎了口氣說,“請不要再傷害我工廠裏的工人了,這擾亂了生產。”


    阿爾曼明顯地鬆了口氣:“抱歉我們言行粗魯,可您要明白,很多事情我們也無能為力。”


    第85章 第七十九章


    秘查部隊的辦公大樓裏,昂首闊步的年輕人進進出出,他們穿著統一的黑色軍製服,腰間配槍,看上去氣勢非凡,魄力十足。


    這裏曾是喬納森的天下,而現在它屬於一個名叫凱恩·尼古拉斯的老貴族,敗北的撒克遜黨向葳蕤黨俯首稱臣後,就把所有的寶都壓在了秘查部隊上,現在黑色軍團已經成了貴族們的大本營。


    邁克·史密斯曾對我說過,活在這世上的每個人都要出賣自己,勞力、智慧、良心、尊嚴、身體,不出賣自己,怎麽活得下去?想到這裏,一陣突如其來的疲憊襲來,讓我陡然生出強烈的無力感。


    在門廊上等了一會兒後,門衛放下電話說:“休斯頓大人讓您去五樓。”


    我坐電梯上去,一踏入走廊就看到了等候在那裏的格林·休斯頓,他穿著精致的黑色軍服,看上去挺拔筆直,俊逸非常。他嘴角掛著微笑,十分熟稔地喊了我的名字‘安妮’,連敬稱都沒加,仿佛我們是很親密的朋友。


    我腳下遲疑了一瞬,緩緩向他走去:“休斯頓先生。”


    他熱情地與我握手,把我請進辦公室,那是一個很寬敞的大房間,四周擺滿了書櫃,牆上掛著元首的照片,座椅和沙發圍繞著茶幾和書桌擺放,像個嚴肅的會議室。


    “你來見我,我很高興。”他招呼我坐下,親手端來茶盤,又奉上牛奶和薑餅。


    我拘謹地坐下,發現他坐在我對麵,眼睛毫不避諱地在我身上逡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始終不說話,房間裏蔓延著焦灼,我緊緊攥著拳頭,卻無法控製自己的緊張,按捺不住先開口:“您派來的衛兵打傷了我的工人。”


    “菲利斯人不是工人,上次參眾會議還提出,如果把菲利斯勞力看做國民生產中的一環,那將是一種叛國行為。”他慢條斯理地說。


    我不想跟他兜圈子,直白地問道:“您想怎麽樣呢?”


    他淡淡地說:“我想怎麽樣太明顯不過了,你這麽聰明,不需要說得那麽明白吧。”


    “我有婚約了。”


    他譏誚道:“哦?是喬納森家的雙胞胎吧,我曾見你挽著其中一個,我還以為你做了誰的情婦,原來是訂婚了。”他笑著摸摸下巴道,“不過訂婚了又怎麽樣?這對我而言不是個問題。”


    我發現他一臉認真,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隻得強忍著怒氣道:“對我而言,您是一位尊貴的紳士,出身高貴、學識淵博、俊逸典雅,我很尊敬您。”


    “是嗎?”他深深歎了口氣,聳聳肩說:“可一直以來,你都無視我啊,我隻想你把視線停留在我身上罷了,愛上一個女人也是錯嗎?”


    “您表達愛意的方式是傷害我的朋友和家人?”


    格林頗為無辜地說:“他們不是朋友和家人,如果你在別處說這種話,小心坐牢哦。”


    “說與不說有什麽區別?如果您決定要讓我坐牢,我能反抗嗎?”


    他猶豫半響,彎腰靠近我:“你哭了嗎?”


    我拭去淚水,不肯看他。


    他在我身邊坐下,輕聲在我耳邊呢喃:“你裝哭的樣子也很漂亮。”


    我擦眼淚的手不禁頓了頓。


    “我長這麽大,從沒威脅過任何女人,尤其這種事,通常女人們很難拒絕我,無論是誰。”他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痕,“你為什麽不喜歡我?是還愛著未婚夫的原因嗎?”他又湊近一些道:“我說喜歡上你是認真的,不隻是因為那次晚宴,自從知道你設計了阿爾伯特斯洛浦,我就深深記住了你,你很特別。”


    “我並不特別,阿爾伯特·斯洛浦卑鄙無恥,任何女性都不會原諒他。”


    他搖頭輕笑:“你是這麽想的?那他還真可憐呢,他曾跟家裏吵著要娶你,結果他父母大發雷霆,把他送去西國,逼他在那邊結婚了。那家夥的性情太剛硬,不夠委婉圓滑,不適合當貴族繼承人。反倒是你,有些圓滑而剛毅的氣質,雖然我不覺得幫助菲利斯人有什麽價值,但我承認你有著尋常女性身上難得的胸懷和勇氣,我非常喜歡。”


    “您的喜歡,就是威脅逼迫我?”


    “這可真是嚴厲的指責啊,容我辯解,如果不用這種方式,您怎麽會來我的辦公室跟我見麵呢?隻怕早就躲開,把我忘在腦後了。”


    “那麽,我可以拒絕您嗎?”


    “您有拒絕的權利。”


    “我拒絕後,您會繼續傷害我的朋友和家人嗎?”


    他輕輕歎了口氣:“我希望您明白,這是國家政策,而我們是照章辦事,並沒有對您的工廠特殊處理,所有的工廠都一視同仁,反而之前的不管不問才是搞特殊,大概您的未婚夫吩咐過吧。”


    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用帶著懇求的語氣說:“我的未婚夫會回來的。”


    格林嘲諷地笑了笑:“會嗎?”


    我心中一涼,驚訝地望著他,而他靜靜地回望我,嘴角掛著一絲冷酷的笑。


    格林身上有一種冷淡的香味,像秋草和薄荷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它鑽進我的腦門,讓我忍不住思緒翻騰。


    他是什麽意思?


    邁克和海涅不會回來了嗎?他怎麽知道?是戰爭艱難還是別的原因?


    那冷香越來越近,一個充滿了蠱惑意味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不需要喬納森,那種下流坯子怕是書都沒讀過幾本吧,你和他能有什麽交流?他懂你嗎?他能理解你剔透的世界和尊崇的信仰嗎?你這樣的姑娘被喬納森占有,就像鮮花被陽光曬枯了,我嫉妒又傷心,怕你凋零的時候連一絲芬芳都留不住。”


    “跟您在一起就不會凋零了嗎?”


    “我會把你藏在溫室裏,遠離一切風吹雨打。”他抓起我的手,食指在我掌心輕輕滑過,“我保證做個細心溫柔的園丁,你會喜歡上我的。”


    格林的手潔白修長,但也長了很多繭子,明妮說過這些貴族出身的青年並不如看上去那麽紈絝,事實上他們都接受過精英教育,受到的鞭笞和教導甚至比我們普通人沉重得多。


    我隻是不明白,這樣一個受過高等教育,出身高貴的紳士,為什麽要用這麽卑鄙的方式糾纏我。


    我自認不如傑西卡崇高勇敢,不如詹妮弗幹練出色,不如海倫娜聰慧可愛,也不如明妮豁達伶俐,哪怕是別人時常誇讚的美貌,也在日複一日樸素的裝扮中漸漸歸於平庸。他這樣身份的男人,應該接觸過形形色色的女人,我一個小鎮子出來的女孩又能有幾分吸引力呢?


    是一時好奇,所以見獵心喜,想玩弄我幾天?


    想到這裏,我無力道:“請給我幾天,讓我考慮下。”


    他忽然鉗住我的下巴,附身吻上來,我緊緊閉著嘴唇,而他試圖把舌頭伸進來,那涼涼的口水讓我想起了和丹尼哥哥的初吻,一樣讓我精神緊繃,一樣讓我抗拒惡心。


    一吻結束,他又順著我的臉頰吻上了耳垂,另一隻手從我的後背逐漸向下……


    我掙紮著推拒他,他出神地看了我一會兒後,起身整理了下衣領道:“好,我等您答複。”


    回到工廠,我沒有走進大門,而是迎著熾熱的陽光坐在了路邊一條長椅上。


    青草的氣息安撫了我的窘迫不堪,可那種破碎的感覺仍然糾纏著我,就像世界在緩慢塌陷。


    傍晚時分,一輛汽車緩緩駛來,薩沙走出駕駛倉,她麵帶笑容,一見我就說:“你猜猜發生了什麽事。”


    也許是我麵容哀戚的緣故,薩沙愣了愣問:“你怎麽了?”


    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訴她。


    薩沙凝眉道:“這可麻煩了,秘查部隊勢力強大,誰敢觸其鋒芒?最麻煩的是,部隊首領凱恩·尼古拉斯是格林·休斯頓的親舅舅。”


    我沉默下來,連薩沙都沒辦法幫我擺脫這件事。


    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我嚐試說服自己,隻要不懷孕,貞操不算什麽,很快格林就會明白我像其他人一樣平平無奇,也就不會再糾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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