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生來得早,教室裏隻有零零散散幾人背對著她們壓腿。


    林覓把鞋子擱在門口,進去把腿抬上了欄杆,她早前有國標舞的功底,腿筋拉得開,因而沒有感到太吃力。


    許聽晚在後麵脫鞋進來,她環視了一圈舞蹈室,瞳孔突然在某處定了幾秒。


    林覓看她一直不抬腿:“怎麽了?”


    許聽晚湊她耳邊,壓低嗓說:“陳梔夕也在。”


    林覓點點頭,全神貫注地壓低上半身,頭埋下去感受腿部肌肉的拉扯。


    許聽晚問:“你怎麽一點反應也不給?鄔北女朋友誒。”


    “有什麽關係,我和她不熟吧。”


    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起伏。


    許聽晚看她模樣不好多提什麽,默默把腿抬到欄杆壓了起來。


    形體課教授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頭發高高梳在腦後,露出光滑飽滿的額頭,點完名就讓學生邊壓腿邊聽她對這門課程的介紹。


    許聽晚腿筋長得實,被拉到最前麵當眾演示錯誤示範,從頭到尾臉紅到不行。


    直到中場休息,教授拍拍手:“同學們辛苦了,現在起休息十五分鍾,下半節課我們開始練站姿和坐姿。”


    許聽晚把左腿抱到地麵,隻覺身體從腰部開始截斷,整個下半肢都不是自己的。


    側眼瞧向身旁一臉風輕雲淡的林覓,實在撐不住把手搭在膝蓋上,氣喘籲籲問她:“姐們兒你真的是人類嗎?”


    林覓把浸濕的碎發撩到耳後:“怎麽不是?我也挺累了。”


    許聽晚停頓幾秒,說剛才陳梔夕看她的表情凶神惡煞,恨不得把她腿折了一樣。


    林覓拿出紙巾:“哪有那麽誇張,你先擦擦汗。”


    許聽晚從包裝裏扯出一張,眼角望見陳梔夕小跑到教室的窗口,和外頭的誰笑著說話。


    那模樣和時檸打曖昧電話的表情簡直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她顧不得大腿筋肉的酸痛,跟林覓說等我一下,拖著步子往窗台那張望。


    舞蹈室在一樓,窗戶正對著後院的楓樹林,高昂的枝椏迎著一卷風,千百黃葉晃晃悠悠飄落下來。


    男生踩在枯葉鋪就的路上走來,葉身裂碎沙沙作響,他臂肘閑閑散散撐在台子上,聳眼和陳梔夕說著什麽。


    外邊還有個瘦高男生手搭在他肩上。


    許聽晚想著林覓剛才的態度平平,跟她說鄔北來了估計也不會給反應,索性沒打算提。


    林覓站著壓了一個多小時腿,說不累肯定是假的。


    她坐在欄杆下麵,撕開許聽晚給的巧克力包裝,黑鬆露的口感繞在唇齒間,還挺好吃。


    “沒事了,”許聽晚回來坐到林覓身旁,“看你額頭上都沒出汗,不累啊?”


    “我體質是這樣,熱的時候隻紅臉,中醫也說這樣容易積攢毒素。”


    話雖這麽說,林覓兩頰僅僅泛了一層淺紅,很顯氣色。


    許聽晚初衷是看她臉,本能的,視線往下挪了挪。


    形體服圓領開得算保守,隻是女孩皮膚生得白,與衣物的黑色對比感強,許聽晚很難不把注意力放在她胸前滾圓的輪廓上。


    林覓順她目光低頭:“你在看什麽?”


    許聽晚咽了口唾沫,笑嘻嘻的:“衣服好看,回頭發我鏈接哈。”


    林覓:“……”


    她懶得和許聽晚瞎掰扯,用手抻了下酸痛的肩背。


    這堂課的學生本就不多,下課又出去了一批人,所以當前方響起一道尖尖的夾子音時,她很難不去聽其中的內容。


    “阿北,你專程過來看我,是有什麽事想對我說嘛?”


    林覓愣了下,抬眼順著聲源望去。


    鄔北露了半張臉在窗側,神色漫不經心的,掀起看向女友的黑眸冷淡,而後嘴唇一張一合地說了什麽。


    腦海裏像同聲翻譯般浮現了兩個字。


    分手。


    第11章 第九次失控


    鄔北的聲音不大,隻有室友吳俊和窗後的陳梔夕聽到了他說的內容。


    拿到保研名額的吳俊除了上課,要麽就在宿舍裏躺著打遊戲,閑得慌跟北哥一起出去遛彎,沒想到成了情侶分手的見證人。


    他害怕接這活兒,瞪大眼十分自覺地走開了。


    下一秒,所有人看著陳梔夕鞋也不穿跑出了舞蹈教室。


    包括剛才起一直遊離在外的許聽晚,眼珠順著陳梔夕跑動的軌跡旋轉:“怎麽了啊這是?”


    林覓沒搭腔。


    黑鬆露外殼融化,舌尖蔓延開夾心的苦澀。


    她轉眼望回窗台,原先鄔北在的地方空空如也,隻剩林子裏的枝葉沙沙地晃。


    -


    大學最適合戀愛的時期是前兩年,到大三大四身負考研考公的壓力,很多人選擇“斷情絕愛”埋頭幹自己的事情。


    吳俊就是這樣的人,異地因素和女友分手,至今已經過了一年。他不是沒想過談個同校同屆的女生,處得差不多見家長結婚,度過平淡又順風順水的一生。


    可能過了愛玩的年紀,他看誰都差點眼緣,心想反正單也能單,就沒有刻意去結識新的異性。


    回到宿舍,吳俊拉著同寢的張大炮開了把峽穀,不到一小時連跪三把。


    吳俊說再來,張大炮撂手機不幹了:“喂不是吧老吳,你是最強王者三星,這幾把搞什麽啊?”


    吳俊退出遊戲,兩手枕在腦袋上望著頭頂的天花板,眼神空空的。


    鄔北推宿舍門進來的時候,他連個反應都沒給。


    張大炮一臉此人無救的表情:“北哥,老吳想女人了。”


    吳俊眉心跳了跳,揉張紙團往他頭上扔:“就你話多。”


    張大炮驚歎:“喲,這是被我猜中了啊?”


    吳俊望了眼那位剛恢複單身的主兒,思索要不要安慰時,對方臉上連一點傷心的蛛絲馬跡都沒出現。


    還是算了。


    他清嗓子宣告:“我有點想談戀愛了。”


    鄔北隻聽著,笑了笑。


    吳俊說:“就下午那會兒我和北哥出去遛彎,看到舞蹈室一女孩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下腰那身段軟跟水兒似的,所以嘛……哥們對她一見鍾情了。”


    不用細述就知道這人好色,男的都這樣。


    鄔北知道話指誰,沒說什麽,順走吳俊桌上一根中華煙到陽台抽上。


    外頭起了風,煙霧剛升起就散了。


    男生胳膊撐在窗沿,淺淺咬著煙蒂,聽吳俊在後頭嚷:“北哥,我就這麽一根了啊,好歹給兄弟留點。”


    他思緒慢慢回到對陳梔夕提分手的時候,她也在那間教室。


    表情微微驚了下,應該是看懂了他說的。


    看唇語這方麵還挺能的。


    再度想起那天穿旗袍被人窺見的無措小臉,鄔北修長的食指彈落煙灰,抬起深深吸了一口。


    -


    時間一晃到了周六。


    鄔北和曹歲的聊天頁麵裏,最新一條消息是今天淩晨發的。


    【我早上先給小覓處理妝發,你上午十點之前到濘大附中的高三教學樓,別晚了[微笑][微笑]】


    完全沒有預留一種人當時已經睡著了的可能性。


    鄔北覺短,消息是早晨六點多惺忪看到的。


    他晚上有時會回濘大對街的住宅睡,套內戶型的兩室一廳,一個人住綽綽有餘。


    7:15。


    浴室鏡麵匯足水汽,熱氣騰騰積聚成柱,一行行疾速流淌。


    破碎,囂張,洶湧。


    透著淡青色筋脈的手掌貼上鏡子,緩緩掛落水霧,下秒一張遊戲人間的麵孔浮然其中。


    男生濕發黑眸,唇色被蒸汽熏染出幾分情.色意味。


    不知想到什麽,他對著鏡中自己微微翹起唇角,笑意卻涼得發澀。


    -


    巡視的年級主任看見來人長相時愣了下。


    進校的男生一頭短寸,臂肘撐在保安室窗口,眉眼鬆散地問大叔南邊是不是高三教學樓。


    帥是帥,模樣也是真像不正經的社會街溜子。


    主任三步做兩步過去質問:“你是哪邊的,來附中做什麽?”


    男生似乎沒被聲量震懾到,慢悠悠直起身子,側眸冷淡。


    “鄔北。”


    聞言,主任眼神一頓。


    這名兒放在附中無人不知,正是三年前跨過高考保送濘大的傳奇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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