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抽煙麽?


    明微猛地清醒,緩緩坐起身,背著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可他怎麽能抽煙呢?


    明微屏住呼吸,心跳凶猛。


    邵臣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把煙頭按滅在水池邊,輕聲開口:“吃飯吧。”


    明微卻問:“有話跟我說嗎?”


    “嗯。”他淡淡地:“先吃飯。”


    “說完再吃。”她語氣堅定。


    邵臣意欲開燈的手僵住,稍作遲疑,放了下來。


    明微背脊筆直地坐在沙發上,一瞬不瞬地麵朝著他,一個身處幽暗,一個半陰半明。


    邵臣站在離她三米外的地方,因為沒有開燈,不用直視她的眼睛,這樣能輕鬆點兒。


    “我有罪惡感。”他如實陳述:“每一秒鍾都是。我沒法像你一樣隨心所欲,很多雜念壓下來,不停在做審判……我希望你過得好,而不是被我耽誤。”


    明微被失落擊中,黯然好幾秒,憤怒悄然滋生。


    “耽誤什麽了?昨天我說的話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嗎?”


    邵臣沉聲道:“我沒法隻圖現在,那樣太自私了。你不在乎未來,可我在乎。”


    明微心下無限悲涼,嘴上輕諷:“耍我呢?”


    “對不起。”


    她用力深呼吸,笑了笑,從沙發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兩人站在逼仄的廚房門口,暖黃的光影明暗錯落,她仰著頭,眉眼漆黑,譏誚的神態表明她已經被激怒。


    “你對我有些誤解,邵臣。”她冷笑:“我對你感興趣是因為不甘心,從來沒有男人拒絕過我。你剛才真心實意地替我考慮未來,我挺感動的,但是你憑什麽覺得自己可以影響我的未來?你有那麽重要嗎?”


    邵臣麵無波瀾,英挺的眉眼壓下,靜靜看著她。


    明微厭惡他無動於衷的樣子,扯起嘴角輕蔑地打量:“老實說,我隻是想跟你上床而已,誰會為一段露水情緣耽誤人生?你明天死了,我後天就爬上別人的床……”


    話音未落,邵臣埋下去堵住她的嘴。


    急促的呼吸攪碎了挑釁的言語,他強勢的掠奪以碾壓之勢侵占。惱怒?懲罰?占有?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明微喘不上來,攥拳想推他,可拳頭所抵之處盡是溫熱結實的肌肉,推不動。


    他不是癌症病人嗎?為什麽力氣這麽大?


    邵臣握住她的腰,窄窄的,細軟的一截,稍往下,碰到髂骨。她今天穿一條薄薄的針織裙,粗糙的手掌從裙擺底下摸到大腿,一路往上,又掐住了那截細腰。


    明微幾乎站不住,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嗚咽。


    他終於鬆開了。


    沉靜的屋子裏隻有粗沉而激烈的喘息。邵臣往後退撤,背脊重重抵靠門框,額前頭發淩亂,喉結用力地滾了幾下。


    明微也好不到哪兒去,大口呼吸新鮮空氣,胸膛劇烈起伏。


    邵臣垂眸看著她。


    剛才動作太混亂,不知怎麽回事,她的裙角夾在了內褲邊沿,修長的右腿若隱若現,好似高山間傾瀉而下的小瀑布。


    他沒有細想,伸手幫她把裙角扯出來。


    “啪”一聲,明微忽然給了他一巴掌。


    邵臣猝然別開臉,頓住。


    恍惚之間明微似乎看見他極淡地笑了下,頭發掃著漆黑的眉眼,淩厲的輪廓忽然變得迷離莫測,不等分辨清楚,他的嘴唇又壓了下來,第二次將她吻得透不過氣。


    明微心跳全然崩壞。


    頭皮發麻,指尖發麻,渾身敏感得每一寸皮膚都快要融化。


    很奇怪,她好像上輩子就和他這樣唇齒相依過,他們上輩子一定無比親密,否則怎會如此熨帖,如此熟悉?


    邵臣放開她。


    這回沒有退開,隻是低頭閉上眼睛。


    氣息還沒平複,明微冷嗤:“怎麽了?我還以為你要強.暴我。”


    他沒說話,濃密的睫毛輕顫,抬起胳膊,用手背一點一點擦拭她嘴角和下巴的濕潤。輕輕地,很專注。


    他手指幹淨,依稀殘留著清淺煙草味。引人成癮。


    明微屏住呼吸,知道自己完了。


    才從灼灼烈火裏脫身,轉眼又掉進溫柔旋渦。


    要不是嘴疼,她真想用力咬他的手指。


    陷落的當頭,肚子悶悶地叫了兩聲。


    邵臣聽見,說:“吃飯吧。”


    明微緊緊閉上眼睛,後腦勺抵住門框緩了好幾秒,並沒有去餐桌坐下,而是走進衛生間,把自己關進去。


    打開水龍頭,洗手,潑臉,然後看著鏡子。


    她說想和他上床是真的,剛才腿軟得一塌糊塗。


    真是,沒出息。明微搖頭嘲笑自己,再次捧起清水反複潑臉清醒。


    邵臣盛飯,擺好碗筷,明微麵無表情地出來,客廳燈已大亮,但看不出二人任何波瀾。


    他們安靜吃飯,一聲不響。


    真詭異,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像幻覺,大概思緒太亂,還沒整理清楚,隻能以沉默相對。


    明微忽然想,既然自己生出□□,難道他沒有嗎?抬眸端詳,那張沉默的臉看不出任何破綻。他向來善於忍耐克製,不會輕易表露的。


    明微收回視線。吃到七分飽,喝了湯,她靠著椅背休息。


    餐桌吊燈懸在頭頂,黃銅麻繩,燈罩是墨綠色的玻璃瓶,錘目紋路,形狀似花朵,中間一隻亮堂堂的燈泡。


    昏黃光線落在他頭上,輪廓愈顯深邃。他的眉骨英挺,山巒般立體,鼻梁上一顆小痣,雙眸沉穩內斂,帶一絲絲清冷,臉頰瘦削,棱角分明,嘴唇沒什麽血色,盡管剛才親她的時候非常熱烈。


    明微不知不覺失神,直到發現他咬住了一根香煙。


    從前有吸煙習慣的人,即便戒掉,再碰時動作依然十分熟練。


    邵臣拿起打火機,那種商店裏最常見的兩塊錢一隻的打火機,點燃煙草。白色近乎透明的薄霧四散飄繞,不成形狀。他寂靜的神色在脆弱的燈光和煙霧裏染上一種身世飄零的意味。


    薄命郎。


    明微心頭浮現這三個字,太陽穴突突跳動。


    她起身走到他跟前,二話不說拿掉香煙,按在桌麵攆滅。


    “肺癌還抽,你不是早就戒了嗎?”


    邵臣仰頭看她。


    明微麵無表情,但語氣十分厲害:“哪兒來的?”


    他緩緩垂眸,目光落在她攥緊的拳頭,忍不住抬手拉住。


    “剛才下樓買醋,順便帶了一包。”


    明微瞥著桌邊那盒蘭州,礙眼得很,一把抓起,拿到廚房打開水龍頭澆透,然後捏皺了,丟進垃圾桶。


    邵臣摸著打火機笑了笑。


    她冷冷瞪住,用命令的口吻:“以後不許抽煙。”


    他還是笑。


    明微倏地蹙眉,捏住他的下巴:“聽見沒有?”


    其實他並不想抽,隻是心裏太過壓抑,需要煙絲緩慢拉扯,讓思緒沉澱、撫平。


    邵臣眼底一片澄澈,溫柔綺麗。明微看見他瞳孔裏映出自己的影子,像鏡花水月的幻象,似夢似真。她忽然心頭一陣柔軟,硬邦邦的表情無法維持下去,咬咬唇角,睫毛輕輕顫動。


    她的手落在邵臣肩膀,然後慢慢把他攬到了懷中。


    邵臣閉上眼睛,手臂環住她的腰。


    “你真是……氣死人。”明微咬唇。


    邵臣側臉在她懷裏蹭了蹭,低聲說:“對不起。”


    這是他今晚第二次跟她道歉。


    明微將手指插進他柔軟的頭發裏,緩緩揉了兩下。


    “做化療的時候掉頭發沒?”


    “嗯。”


    “現在長得這麽茂密。”


    “蓄了一年。”


    明微說:“你剃光頭肯定也很好看。”


    邵臣啞聲回:“你不會喜歡光頭的。”


    沒聽錯的話,他嗓音裏夾著一點點委屈,這是第一次,終於在她麵前沒有強撐。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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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存的二人世界還沒享受多久, 被一通電話打斷。


    明微不明白怎麽有那麽多掃興的人。她鬆開邵臣,轉身坐到小沙發裏去。


    邵臣調整呼吸,接起手機,恢複冷靜的模樣:“喂,三哥。”


    那邊王豐年說:“小臣啊,你三嫂做了些鹵味, 燉得特別入味,我讓王煜給你送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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