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宗裏,弟子輩中修為排行第?一的永寅,這回便也是?前往玄清門的諸位仙門弟子之一。


    隻是?這份殊榮,永寅自己並不十分想要, 臨出發前, 師妹永樂苦苦哀求師父想要一同?前去玄清門, 永寅也開口表示自己大可留在宗門內修行, 讓永樂去也未嚐不可——雖然他知道永樂八成是?衝著如一才?想去——他對這等庶務並無興趣。


    結果師父將他與師妹一同?臭罵一頓,痛心疾首地表示永寅要是?無極宗下屆掌門, 恐怕宗門要從一流門派直墜不入流,若掌門是?永樂,那更糟糕,怕是?堂堂無極宗要變做玄清門附庸,以圓永樂對如一那癡心妄想。


    痛罵完師兄妹二人?後,無極宗淨水掌門長籲短歎,把如一拿出來當個參照,質問永寅道:“為何你與如一同?歲,如一修為又深厚,又能幫他師父處理庶務?你怎麽就不行?我這命怎麽就差那淩雲老?兒那麽多?”


    永寅恨得牙癢癢!


    想到這回淨水親自帶著他前往玄清門,麵對麵地再?見一回那如一小兒,恐怕回宗門之後,他永寅又有許多斥責要聽。


    他便恨不得當眾將那善於作偽的小人?斬落在地!


    永寅這憤怒不甘的心情,直到出發前往玄清門那日都還?未紓解。


    淨水也明白?自己徒兒那又倔又軸的秉性,心下暗歎,卻?並不肯疏導他,下定決心早晚要教他碰個壁,讓他清醒清醒。


    無極宗到底祖上也曾輝煌過,雖然現在落後一些,可早些時?候這仙門第?一宗的威名,也曾落在過他們身上,因此淨水也不著急忙慌的趕著大清早第?一個到,不慌不忙地在門中忙了半個上午,眼見時?間不早,那些小門小派恐怕早已到了玄清門,這才?起身準備出發。


    掌門出行,排場更是?不凡。


    無極宗本就擅長煉器,淨水從法?囊中取出一枚靈器,輕輕吹出一口氣,這拇指大小的靈器,便霎那間變做一艘寶船,船身通體由白?玉打造,上有無數珍奇異寶,遠看珠光寶氣,隻覺刺眼,近看船周雲霧繚繞,說不出的仙人?氣派。


    淨水上下打量一番,見並無差錯,便一揮手,將身上簡單長袍變做華服,這才?在捧著樂器的小弟們的簇擁下施施然走上了船。


    待到淨水倚在千年不朽的青金木矮榻上後,這一船的小弟子們立即開始奏起樂來,吹拉彈唱,好不熱鬧。


    淨水滿意地聽著小曲,又有小弟子們識趣上前輕揉她的太陽穴,半響,她才?想起什麽,睜眼問道:“永寅呢?”


    小弟子恭敬的答道:“永寅仙長此時?在甲板上,需要弟子前去尋他嗎?”


    淨水冷哼一聲,又閉上了眼,淡定道:“讓他吹吹風,冷靜一下才?好。”


    無極宗這一行人?便這般,在仙樂飄飄中姍姍來遲。


    此時?已經快到正午,旁的門派早就已經到了青池山,就剩下無極宗眾人?,負責接待貴客的長月早已等著不耐煩了。


    眼見半空中一艘寶船,慢悠悠伴著小曲駛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恰巧婉瑩此時?受師父所托,前來詢問無極宗眾人?是?否已經到了,便將招待無極宗這事一股腦全塞給了她,拂袖而去。


    婉瑩沒辦法?,隻得苦笑著認了這差事,她側身低聲告訴跟在身後的萼茵:“無極宗淨水掌門平日裏最好排場,若是?仙門商議要事,回回她都要最後一個到,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們宗門弟子一個個也有樣學?樣,這回若是?有人?對你出言不遜,到底是?我們是?東家,你且忍一忍,不要與他們弟子起衝突。”


    萼茵剛剛點頭表示知曉,婉瑩又悔道:“但若是?他們太過無禮,你也無需過於謙讓,隻管告訴我,為師為你做主。”


    萼茵看了一眼婉瑩,有些不明白?自己這個素來如同?鋸嘴葫蘆一般不言不語的師父,今日為何擺出一副要出頭做主的樣式來,但她也未多問,隻不做聲地點了點頭。


    那無極宗的寶船漸漸靠近青池山,待寶船已到山頂為迎接貴客而清出的大片空地上空時?,船上突然落下無數臘梅花瓣。


    花瓣紛紛落落,鋪滿了空曠的廣場,此時?那寶船才?緩緩降落,船停穩後,從中走出許多小弟子,捧著樂器開始奏樂。


    此時?那傳說中的無極宗淨水掌門,才?伴著悠揚的樂曲聲自寶船上走下,一行人?氣場十足,到襯托著玄清門這邊婉瑩帶著幾個小弟子有些寒磣了起來。


    婉瑩有些頭疼地上前迎了淨水,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又示意身後的萼茵去迎站在淨水身後的那名男子。


    萼茵定定地看著淨水身後的永寅,好似沒有聽到師父的囑咐。


    直到被身後的小弟子提醒一般地戳在背上,這才?宛若剛回過神來一般,朝永寅身邊走去。


    永寅卻?也沒有看向她,隻微微皺眉看著前頭的自家師父,他也是?端方君子的長相,與如一有些許相似,隻是?五官略微粗獷了一些,也稱得上英俊。


    兩人?聽著婉瑩在前頭磕磕巴巴地奉承著淨水,並排沉默地走了許久,萼茵側身悄悄地將永寅看了又看,這才?教他分了一絲心神給萼茵。


    他有些不耐道:“這位道友,為何一直看在下?”


    萼茵黑漆漆的瞳孔裏透著一絲異樣,她微微笑道:“永寅道友,可還?記得我?”


    永寅聞言,偏過頭來仔細打量了一番萼茵,見她生?也僅是?清秀,暗忖自己應該沒有與她有過什麽露水姻緣,疑惑道:“我們曾在何處見過嗎?我對道友並無印象。”


    啊,原來我每日每夜都在夢中見到的你,對我並無印象,萼茵麵上仍是?笑意盈盈,但心中那黑洞般的缺口裏,卻?不斷傳來隱隱地鈍痛。


    她熟練地摒棄這些突然生?出來的感?情,又揚起臉專注地看著永寅道:“真?的嗎?可是?我對永寅道友的印象著實十分深刻,啊,我忘了告訴你,我乃後天靈物出身,曾在凡間與道友有過一麵之緣,道友真?的毫無印象了嗎?”


    萼茵曾經有數年都未曾露出笑臉,此時?嫣然一笑,雖然容顏隻是?清秀,但細看之下,仍有一番別樣風情,永寅看進了心裏,頗為不以為然,將萼茵當做那攀龍附鳳的後天靈物,便是?對玄清門這安排都生?出了不滿來,漫不經心道:“抱歉,實在是?不記得了。”


    仙人?多忘事,我的兄長就死?於你現在那漫不經心的表情下,萼茵心中冷笑,即便是?活生?生?地凡人?在你眼中爛了一地,又哪裏值得多掛念一秒。


    二人?走著,萼茵好似不經心般落後了永寅一步,她的雙眼盯著永寅的後背,漸漸失去了焦距。


    玄清門大殿此時?已換了一番模樣,大殿中擺著些樣式古樸的圈椅,微微圍成弧形,數位低眉肅穆的仙長端坐在上,他們身後又各自站著一二位青年人?。


    圈椅隻空缺了一張。


    淩雲仿佛沒有看見自己左手邊那張空椅,自顧自的閉目養神,直到淨水踏進大殿中,爽朗笑道:“各位道友對不住,是?我來遲了。”


    淩雲這才?睜開眼,看著淨水微微頷首。


    淨水也不用誰引導,帶著永寅大大咧咧地徑直走到淩雲左手邊坐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往圈椅上一靠,伸手撐住下巴,朝淩雲挑眉道:“咱們就開始唄。”


    淩雲還?未回答,坐在他右手邊的寧神穀穀主乾安倒是?按捺不住,嗤笑道:“這番主人?姿態,不知道的還?當在你無極島呢。”


    淨水翻個白?眼,又換了個姿勢撐住下巴,含糊道:“這樣說來你是?主人?咯,你管得著嗎?”


    婉瑩剛從大殿一側悄悄走到淩雲身後站定,便碰上了乾安與淨水這番言語官司,她遲疑了一會兒,卻?並不見兩位掌門消停下來,咬咬牙,俯身上前在淩雲耳邊悄聲說了什麽。


    淩雲點點頭,嗯了一聲,手指輕輕在扶手上敲擊了兩下。


    這比雨滴落地大不了許多的聲音,卻?成功讓仙道兩大門派的掌門閉上了嘴,沉默地看向淩雲,等待著他開口。


    淩雲轉頭,從左至右,將在座的仙長一一看了一遍,眼中精光閃過,正聲道:“諸位,此番邀請諸位前來青池山,確有要事要商議,正如諸位所猜測的那般,與天象異變後,玄清門自異尋來的那神物有關。”


    “此界唯一神龍之卵,便供奉於玄清門之中,我知曉諸位對此卵的歸屬有許多異議,我便告訴諸位。”


    “但龍卵降世,是?凶是?吉,還?未嚐得知。”


    淩雲眉頭緊皺,神情嚴肅,教在場眾人?心中暗自驚心。


    淨水也不知不覺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龍卵降世,古籍均有記載,並未聽聞是?何凶兆,淩雲掌門還?請詳說。”


    淩雲抬手示意。


    婉瑩自他身後站了出來,走到大殿中,在圍坐著的眾人?眼下掏出法?囊。


    法?囊微光一閃,大殿中憑空出現了一位女?子。


    她身著不合身的月白?長袍,長發披散,遮住了半邊麵孔,但仍能隱約窺見其深邃的五官,彰顯著她的來曆不凡。


    殿中一時?鴉雀無聲,諸位仙長均凝神看向此女?。


    這滿殿大能,宛如神鬼之說中高高在上的諸天神佛,此界中何曾有過誰,能同?時?直麵這樣多有移山填海之能的真?仙的審視。


    而那殿中女?子,卻?不閃不避,抬眼看向淩雲,好似這滿殿能擎天的真?仙,她不畏懼。


    第三十四章


    周靈抬眼望去, 這殿中高高坐著一排姿態各異的仙人,將自己圍在?其中,他們有男有女, 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均帶著審視,這大殿修得繁複華麗, 卻未曾多開幾扇窗戶, 本就顯得有些陰森,再加上眾仙長身後那?群隱隱藏在?陰影之中,分辨不出樣貌的仙人們, 為此景更添了幾分詭異。


    可她此時卻無比興奮,被囚於東陽峰數年之久,周靈已經有許久沒有見過這樣多的人了, 仙又如何?,神?又如何?,她甚至有種豁出去地奇異衝動,要與?眼前?這些真仙們比比修為,哪怕就此殞身,也痛快。


    殿中諸仙紛紛打量周靈,見此女不但麵無懼色,反而露出幾分躍躍欲試,心中也是?稱奇。


    淨水神?識掃過,略微查看了一番龍卵, 收回神?識後, 她隻覺龍卵生?機勃勃, 似有極強大的生命在其中生?長, 卻並未發現有何?凶險之處,不由得開口道:“淩雲掌門, 以我所見,龍卵並未顯出如何?凶兆,還請掌門明?示。”


    一時之間,在?座的諸位仙長也紛紛表示讚同,而站定在?仙長身後的菁英弟子們,有些城府淺的,已是?露出了輕視之色,好似在?質疑玄清門是?否真稱得上仙道第一宗門。


    淩雲冷笑一聲,冷聲道:“諸位道友,是?真看不出不對來??”


    殿中眾人聞言,又看向了周靈。


    被數道神?識探入,周靈感到?不太舒服,緊緊捏住了拳頭,大殿中眾人因她而議論紛紛,卻沒有一人試圖與?她交談,聽得淩雲此言,她倒也有些疑惑,開口道:“我是?有何?不對?”


    周靈話音剛落,殿中驀然陷入了一陣詭譎的沉默之中,眾人的眼神?、神?識驟然從周靈的身體?內,轉向了她的嘴唇。


    哈,周靈自嘲地想道,是?沒見過凡人開口說話嗎,一個兩個都露出這般表情。


    驚訝的表情、獵奇的表情


    仿佛看見螻蟻開口說話般的表情。


    神?佛在?上,蒼生?隻能屈膝,將臉麵貼向大地,默默地在?心中說出訴求,低下、卑微地懇求,有哪位仙人能顯靈,救自己於水火之中。


    莫要抬頭,教神?仙看見這世?俗的渴望,莫要有怨念,若是?仍在?沉淪,為何?不反省自身,你是?否心不誠?


    周靈看向如坐雲端的眾仙人,再次開口道:“我,和我體?內的那?位,究竟有何?問題?”


    仙人們不言不語,仿佛沒有聽到?周靈的提問,她想第三次開口時,發現自己無法再發出聲音。


    周靈轉身看向身邊的婉瑩。


    婉瑩恭敬地站在?她的身邊,低眉斂目,並沒有看向她。


    雜音消失,這殿中又回到?了之前?的氣氛,淩雲喟歎道:“不知諸位道友是?否察覺。”


    周靈看向淩雲。


    “此卵經過數年之久,勉強成長了些許。”


    “然而。”


    淩雲也垂下了眼眸,看向那?孕器所在?。


    “我東陽峰上,十分靈氣隻存四分,逆徒如一,更是?奉上極品靈器不知凡幾。”


    “這般耗費無數靈氣,才教此卵長到?般程度。”


    淩雲神?色愈發凝重,他對上了那?孕器的視線,此物聞言不僅不畏懼,反而還朝他露出了一個笑來?。


    “不知任由此卵肆意生?長下去,此界將要耗費多少靈氣在?他身上?”


    “而此卵為破殼而出,自然會?毫無節製的索取本界靈氣,一界之中,靈氣與?氣運都是?有數,若是?盡數被它奪走,那?靈物又該如何?生?存?”


    殿中眾人聽罷,神?色各異,掌門們皆是?麵色凝重,而弟子們年歲尚輕,有的聽懂了其中關節,露出惶恐來?,有的卻一臉疑惑,仿佛還未明?白龍卵又與?靈物們扯上什麽關係了。


    唯有那?孕器,聽了淩雲此言,仰頭無聲地大笑起來?。


    淩雲眼底閃過一絲惱怒,區區孕器,不過沾了神?龍之威,成了後天靈物,就敢視真仙若無物,若是?可以,他真想將她那?腹中之物……


    此時,殿中有人比淩雲的想法更快。


    “你這孕器,笑個甚?”


    淨水身後傳來?一聲怒喝,眾人還未回過神?來?,隻見一道身影便朝那?孕器襲去。


    “若是?這龍卵要以此界靈氣為祭,壞我眾靈物之仙途,那?為何?不現在?就將它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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