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新娘拋繡球了!”陳鄰興奮的湊著熱鬧。


    雖然她向徐存湛解釋拋繡球時說得頭頭是道,但近距離觀看拋繡球,陳鄰也是第一次。即使知道拋繡球和自己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但愛湊熱鬧這種事情倒是全世界通用,陳鄰在沒什麽危險的前提下也愛湊熱鬧。


    她眼看著那顆垂著絲帶的紅色繡球從新娘子手中拋出來,位置正好是她和徐存湛站的方向。


    陳鄰:“啊!朝我們過來了!”


    徐存湛微微挑眉,他的五感遠勝過旁人,早就察覺到剛剛樓上那位小姐的目光明顯是在看他。


    徐存湛站的位置,本來是極其不容易被繡球砸到的。但那位新娘子似乎學過武功,會點內力,暗用巧勁將繡球拋了過來——她拋繡球沒有任何前兆,也沒有提示,樓底下的人們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繡球就已經直衝著徐存湛的腦袋砸過來了。


    眼看繡球將將要落向徐存湛懷抱,陳鄰睜大眼睛滿臉驚詫。


    徐存湛輕輕往旁邊閃開,繡球越過他落入人群,連徐存湛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周圍人群反應過來,一哄而上爭搶繡球。徐存湛抬手將自己肩膀上的陳鄰拎下來,護在掌心,轉身擠出人群。


    陳鄰扒著徐存湛手腕,茫然:“剛才,剛才那個繡球……”


    徐存湛:“朝我來的。”


    他垂眼望陳鄰,蓮花眼半彎,翹著嘴角露出輕快笑臉,眉間朱砂印格外醒目,神態間甚至還有幾分得意。


    “就這點本事也想砸中我,她未免過於小瞧我了——陳姑娘,你說對不對?”!


    第14章 當克己


    陳鄰總覺得她和徐存湛的對話有什麽地方不對。


    這種時候應該是討論新娘子技術不佳砸不到徐存湛的時候嗎?


    徐存湛背著一副棺材——雖然那個棺材的外表被無限簡化後,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大號的木盒子——但它畢竟也是一副棺材,不管怎麽簡化,體積都不可能小。


    但背著棺材的徐存湛仍舊腳步輕快,擠出人群毫不費力。他那身顯眼的白衣迅速消失在街角,隻餘下身後人群推推搡搡爭奪那顆繡球。


    暮色降臨,天邊晚霞赤紅如烈火,燒透了半邊天。


    冬日的街道,一靠近夜晚之後,行人就少了許多。在偏僻昏暗的巷子裏,有三三兩兩乞丐聚集,報團取暖。


    而那些大門緊閉的人家,窗戶縫隙裏逐漸飄出了晚飯的香氣。陳鄰扒著徐存湛肩膀,聳動鼻尖嗅了嗅空氣中的香氣:白灼蝦燒螃蟹燉海參涼拌海帶……


    雖然玩偶感覺不到餓,但是聞著飯香味,陳鄰還是忍不住揉了下自己肚子。


    好想吃飯哦。但是玩偶不能吃。


    她重重歎了口氣,偏過臉去看徐存湛。徐存湛還是那副清心寡欲的表情,即使是大街上飄來飄去的飯香味,也絲毫無法動搖他的樣子。


    忽然間陳鄰意識到了一個自己之前忽略很久的事情。


    她睜大眼睛:“徐道長,你今天早上沒吃早飯吧?”


    徐存湛歪著腦袋,思索了一會兒,回答:“好像是沒吃。”


    陳鄰:“午飯也沒吃!”


    徐存湛:“確實沒吃。”


    陳鄰:“……你都不餓嗎!!”


    “之前一直在想別的事情,但被陳姑娘這樣一提醒,我確實是有點餓了。”


    徐存湛說完,從自己腰間搭包裏取出一袋藕荷色錦囊,倒出兩枚丹藥,扔進嘴裏,嚼吧嚼吧吞下去。


    完了他將錦囊係好,重新放回搭包。一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熟練,一看就是平時經常這樣做。


    “……就這樣?”陳鄰像是見鬼一樣看著徐存湛。


    徐存湛疑惑:“還要做別的嗎?”


    陳鄰:“就吃那個,就飽了?”


    徐存湛解釋:“那是三元丹,可以補充精力,也能給人以飽腹感。”


    陳鄰有點意外:“平時也都吃這個?”


    徐存湛:“一天吃一次。”


    陳鄰大為震撼:“就吃這個?不吃別的了?白米飯不吃?炒菜不吃?鹵菜泡菜涼拌菜不吃?”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徐存湛垂眼,聲音平靜,“修道之人當修心克己,收欲明台。”


    陳鄰感覺更震撼了:“那你小時候也吃這個?不吃別的嗎?零嘴吃不吃?糖葫蘆啊雞腿啊炒豆子啊,水果之類的也行——”


    徐存湛皺眉:“如果連口腹之欲都克製不住,那還修什麽道?”


    陳鄰對徐存湛舉起一隻圓手,滿臉驚歎:“我不理解,但我覺得你真的很牛逼,我決定從今天開始叫你老大,就憑老大你這個意誌力,得道飛升指日可待!”


    徐存湛側過臉看向陳鄰,陳鄰立刻放下圓手,乖巧端正的坐好。


    那種乖巧的表情,顯得布偶歪歪扭扭的臉,都多了幾分端正聽話的優秀模範生意味。


    他挑了下左眉,似乎是想想笑,但嘴角彎起來一點,又迅速被徐存湛壓下去,隻有眼睛是微微彎著的模樣。


    他道:“陳姑娘,得道和飛升是兩回事,我們求大道不是為了飛升的。”


    陳鄰點點頭,肅穆:“沒錯,我不該以自己那點淺薄的龍傲天修仙文學來揣摩老大你的思想境界,我的錯,我現在就開始反省,不過……”


    她捂住肚子,肩膀一塌,整個人身上‘好學生’的氣質,像是被戳破的氣球那樣飛速消失,複又變得散漫起來。


    “我境界不行,真的好想吃東西啊——想吃火鍋麻辣燙椰子雞燒烤串串香,再吃不到重油重鹽的垃圾食品我要死了嗚嗚嗚——”


    “唉,還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把鮫人珠和轉魂丹都湊齊。在湊齊這兩樣東西之前,我都隻能維持這幅布偶的樣子,什麽好吃的都隻能看不能吃……”陳鄰兩手捧著臉頰,長歎一口氣。


    不方便的何止是吃不到東西?還有這個布偶,連手指頭都沒有!小小的一隻,跑哪都要被徐存湛拎著,陳鄰感覺自己就像那種rpg遊戲裏麵湊夠衝銷就送的掛件,既沒有屬性加成也沒有特效互動,唯一的用處就是能給玩家附贈一個隱藏任務。


    隱藏任務:複活一個醜玩偶,收獲一個漂亮可愛溫柔善良美麗的好朋友!


    想著想著,陳鄰覺得還真挺像那麽一回事。


    正當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中時,徐存湛的聲音忽然將她拉回現實:“如果隻是想恢複人身,而不要求複活的話……也有別的法子。”


    陳鄰拍了拍徐存湛的肩膀:“沒事啦!雖然我偶爾會忍不住抱怨,但並不是怪你的意……唉?”


    “等等!什麽?恢複人身?我還能恢複人身?”陳鄰瞪大眼睛,精神頭一下子就起來了。


    “就是能把我變成人嗎?能跑能跳,有十根手指頭,可以隨便換衣服還可以吃東西的人嗎?!”


    徐存湛被她一連串的形容詞逗笑。


    他強忍著笑,點了點頭:“雖然我暫時沒辦法將陳姑娘複活,但為陳姑娘弄來一個可以寄身並且靈活逼真的人偶,還是能辦到的。”


    玩偶那雙眼睛幾乎都變成星星眼了,猶在不可置信中:“真的嗎?有這種人偶嗎?”


    “確實有這種人偶。不過在找到這種人偶之前,我們還是先將鮫人珠弄到手吧……到了。”徐存湛停步在一家店鋪麵前。


    陳鄰轉頭向那家店麵望去:那是一家裝修很古怪的店,門檻很高,從門檻到櫃台之間隻有很窄的一段距離,剛好可以容納一個人站在那,但也隻能容納一個人站在那,但凡多了半個人,都會擠得要命。


    更顯眼的是店麵兩邊掛著的牌子。


    左邊掛:【劍修與狗不得入內。】


    右邊掛:【暮白山劍修和貓可以。】


    “……”陳鄰覺得店主可能是過激貓派。


    作為貓狗博愛黨,超愛小狗人士,陳鄰在心裏表示強烈譴責。


    好在她現在隻是一個人偶,所以徐存湛把她放在肩膀上,就能兩個人一起進去了,畢竟人偶又不占地方。


    店內櫃台很高,大概有兩米左右,一般情況下櫃台外麵的人別說看見櫃台裏麵的人長什麽樣了,陳鄰甚至懷疑來光顧這家店的人,如果身高不夠的話可能連櫃台麵都摸不著。


    太過分了,對個子不高的人來說太不友好了!譴責!


    好在徐存湛很高,隻要稍微抬一下胳膊就能比櫃台高。他摸了摸腰間搭包,從裏麵摸出一個令牌;徐存湛速度很快,陳鄰也沒看清楚那個令牌長什麽模樣,那個令牌就被徐存湛扔進了櫃台裏邊。


    令牌扔進去不過兩三秒,櫃台旁邊就打開了一扇小門——感覺像是電子卡感應門——陳鄰忍不住在心裏這樣吐槽。


    小門打開後,一個矮個子,形容有些猥瑣的男子弓著腰探出身來,笑眯眯做了個請的姿勢。


    陳鄰有點緊張,往徐存湛脖頸處挪了挪,抱緊他衣領。


    徐存湛麵色如常,跟著男子穿過小門。小門後是個昏暗的,沒什麽光線的房間。


    男子進門後點亮了一盞燈,轉身對徐存湛諂笑:“難得暮白山的道長來一趟,可惜我這也不是吃飯的地方,沒辦法款待您。”


    “這是您的山牌,我已經確定過了,所以您此次想兌換什麽呢?”


    他右手提燈,左手拿一塊玉白的牌子。陳鄰認出那塊牌子是徐存湛剛剛扔進櫃台裏的牌子,她有點好奇,目光落在那牌子上。


    雖然是玉白色的,但是看材質又不像是玉,表麵的光芒更像是某種金屬。


    牌子上寫有暮白山三個大字,最底下有一個小小的銀白色蝴蝶印記。


    徐存湛:“一些能止痛生膚的膏藥,藥錢記暮白山賬上,月底結賬。”


    男人細長眼睛一彎,笑意盈盈:“這個好說,這個好說。需要傷藥?您受傷了嗎?行走人間,雖然修士之力遠勝凡人,但還是應該小心一點才對啊,凡人可是很狡猾的。”


    “不過您肩膀上這個玩偶看著有些特別,似乎是活物。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稀奇的玩意兒……”


    說話時,男人目光轉到陳鄰身上。他的眼神讓陳鄰感到些許不適,縮著脖子往徐存湛脖頸處躲了躲。


    而男人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便被一股力量摁著脖頸撞入牆壁之中。他右手提著的琉璃燈摔在地上,清脆的破碎聲中混合著男人頸骨碎裂的聲音,他蹬直了兩腿掙紮,人形潰散,手腕和後背長出羽毛與翅膀。


    徐存湛抬手打了個響指,火焰自他指尖往外蹦,活潑輕快得像一叢叢麻雀,把整個房間照亮。陳鄰往他脖頸處縮了縮,抓緊徐存湛的衣領假裝自己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掛件。


    他走到男人麵前,食指並中指輕輕下壓,摁在男人脖頸處的力量頓時消失。


    男人跌坐在地,捂住喉嚨咳出大口血液。他渾身羽毛不自覺發抖,後退遠離徐存湛周身那一叢叢過於活潑的火焰,恐懼到喉嚨裏再也擠不出半個字來。


    少年裹著一部分小腿的黑色靴子鞋尖近在眼前,男人眼皮神經質抖動了幾下,目光想要沿著對方靴子往上看;但不等他抬頭,徐存湛先一腳踩住了他的腦袋。


    “記住,你能活到現在,是因為你們魔鴉的老祖宗自願進了缺弊塔,而不是我想放你們一條生路。”


    “靠著祖宗自降才保住一條命苟延殘喘的魔物,好好活著就該謝我師尊開恩,而不是隨便好奇自己不該好奇的東西。”


    他低垂蓮花眼望著男子身上的羽毛,唇角翹起,笑意淺淺,眉心一點朱砂方菱額花赤紅,白發倒映火光,麵容秀美恍若觀音。


    “記得要日日夜夜為我師尊祈福,求他活得更長久一些。”


    “等我師尊仙去,三不殺的規矩可就約束不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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