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手裏還捏著水壺,雖然那張臉仍舊平平無奇,但雙眼卻幽深極了:“陳姑娘,你當真以為,你的穿越隻是一場意外嗎?”


    “那不是意外,那是我努力了許久的結果啊,陳姑娘。”


    他向陳鄰走近了一步,陳鄰當即如炸毛的兔子那般後退,虛張聲勢:“你!你有話好好說!不要走過來——你說的我都聽不明白!什麽這個世界什麽穿越的——”


    對方居然真的聽話停下了腳步。


    隻是他那雙深幽的漆黑眼瞳仍舊望著陳鄰,忽的露出笑臉:“陳姑娘,我們來玩一個有點意思的遊戲吧。”


    “一個讓你徹底明白徐存湛是什麽人的小遊戲。”!


    第60章 洗幹淨


    說完那句話,他抬手,手腕輕轉,掌心浮起一朵虛幻的金色曇花。


    曇花綻放,花瓣重疊,每片花瓣上都有密密麻麻的細小畫麵在閃爍。因為那些畫麵過於狹小擁擠,陳鄰也看不清楚——他抬眼看向陳鄰,陳鄰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尚未來得及做出更多反映,那朵曇花驟然變大,向著她蓋了下來。


    整個過程快而迅速,絲毫沒有給人反應的機會。


    但就在碩大曇花即將覆蓋陳鄰時,有赤紅靈力從她發繩上湧出,轉瞬間席卷了曇花,將其燒成一縷青煙。


    對方偏過腦袋,‘咦’了一聲,望向陳鄰的目光有些許困惑。這時有劍光自天邊來,赤紅熱烈,恰似烏金墜地,正好將對方自頭到腳劈開!


    那劍光太烈太盛,以至於皮囊被劈開後連血肉都無從留下,隻餘下一股焚燒到極點所殘留的硝煙氣味。


    陳鄰恍惚的一瞬,麵頰被空氣中的高溫燒得泛紅,連眼皮眨動間都感到幾分酸澀。


    隔著一層浮動的虛幻的紅,她看見徐存湛,對方正微微抬著下巴,蓮花眼半垂,居高臨下望過來。少年那張臉上,是陳鄰才和商枝誇過很可愛的表情——


    似笑非笑的翹著嘴角,眼眸清亮,無辜卻又理直氣壯。


    對方收劍,踏過地麵漆黑焦炭走到陳鄰眼前。離得近了,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也清晰起來,混合在火焰嗆鼻的味道裏麵。


    那味道一點也不好聞,帶著很強的攻擊性,幾乎是瞬間就能喚醒人對於血和死亡的記憶。


    他左手袖子不知道被誰扯掉了,露出胳膊,一層健康白的皮膚上滾了層血的紅,肌肉線條清晰明顯,三角區的肌肉看起來能把陳鄰掄到海對麵去。


    分不清徐存湛身上的血是他受傷的血,還是別人死了濺到他身上的血。


    陳鄰更信後者。


    他空餘的,袖子壞了的那隻手伸到陳鄰眼前,掐住她臉頰輕輕一捏:“吸氣啊,陳姑娘。”


    陳鄰反應過來,腦子發暈,聽話的吸了口氣——然後又下意識的吐氣。


    恢複呼吸之後,腦子清醒多了。


    陳鄰掰開徐存湛的手,小聲:“我在呼吸了在呼吸了……”


    徐存湛嘴角往上揚,扯了個在笑的弧度:“每次見死人都要嚇得屏息,等你複活換回人身了,還真怕你把自己憋死。”


    陳鄰嘀嘀咕咕:“那是你們這個世界的問題啊,我十八年來見過的所有死人,加起來都沒有這兩個月的多。”


    徐存湛:“那你要從現在開始好好習慣了,畢竟一時半會你也回不去。”


    陳鄰看了眼地上的焦炭。


    她把這人之前說的話轉述給了徐存湛——末了,陳鄰問:“你說,我會不會就是因為他們才穿越到這個世界的啊?”


    徐存湛安靜聽陳鄰講完了,也低眼一看地上焦黑殘軀。


    他反手扣劍,並沒有多少驚訝的神情,隻是回答:“誰知道呢?死人又不會說話。不過這人確實有些古怪之處,我居然沒有在他身上察覺到魔氣。”


    “你說他手上曾經開過金色曇花?”


    陳鄰點頭。


    徐存湛:“你確定你沒有看錯?”


    陳鄰猶豫了一下,道:“不能確定一定是曇花……畢竟形狀相近的花朵有很多。但肯定是金色的花朵沒有錯,他手這樣伸出來,然後就有一朵花開在他手心。”


    “那朵花的花瓣上還有很多奇怪的畫麵,不過畫麵太小了,我看不清楚。”


    “金色曇花啊……”徐存湛重複念了一遍,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陳鄰:“你知道那是什麽玩意兒嗎?”


    徐存湛回答:“聽起來倒像是迦南山佛修的東西。”


    他又看了眼地上焦炭,用木劍將焦炭挑起一塊,包進手帕中,然後塞進腰間搭包裏。


    做完這些,徐存湛反手將劍扔給陳鄰。


    他的動作來得突然,嚇了陳鄰一跳。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但也下意識伸手去接徐存湛扔出來的東西——畢竟扔東西的是徐存湛,陳鄰已經有些習慣信任他了。


    木劍掉進陳鄰懷裏,正好被她兩手抱著。


    和陳鄰想象中的手感很不一樣,碰到的時候感覺就是非常普通的木劍,既不像徐存湛的火屬性靈力那樣滾燙,也不像他殺人時那樣鋒銳。


    劍刃遲鈍,劍身溫良,入手稍微有點重量,但也沒有特別重,至少對陳鄰來說,是可以抱得動的重量。她愣住,茫然,抬眼看向徐存湛。


    他背對陳鄰,正低頭解開上衣。那件上衣早就破了,所以脫得很方便,少年人肩背舒展,淋一層被衝淡了的紅,蹭著點灰黑的背,就這樣赤/裸/裸/出現在陳鄰眼前。


    雪白長發束的馬尾垂到後背,肌肉線條至後腰處收窄。


    他腰間左側有一粒紅色的痣,恰好落在腰窩裏。


    陳鄰眼皮一跳,呼吸跟著慢了半拍。


    然後便看見徐存湛走進那條河裏。


    陳鄰原本就是和那個抓走她的家夥在河邊休息。那條河不算太深,水聲緩緩,溫吞淹過徐存湛的腿和腰,他往河中心走,慢慢的整個人都被河水淹沒了。


    陳鄰抱著徐存湛的劍跑到河邊,緊張的蹲下來往水裏看。


    離岸邊近的地方水比較淺,能看見鵝卵石鋪進水裏。越近河中心的地方水越深,但是很清澈,能直接看見水底,一層被河水衝刷得過分圓潤的鵝卵石。


    徐存湛就躺在那片鵝卵石上麵。


    也不知道他怎麽做到的,在水裏也睜著眼睛——那雙少見的吃金色眼瞳,原本顏色就已經很璀璨了,再被河底粼粼水光一閃。


    比寶石還漂亮。


    陳鄰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但還是試探性的開口喊了:“徐——道——長——”


    徐存湛張開嘴,嘴巴裏冒出一連串氣泡。


    陳鄰不會讀唇語,看不懂他在說什麽。


    河水緩緩,把他身上的血跡都衝走了,他的頭發在水底鋪散開,水麵浮動的光影在徐存湛臉上滾來滾去。


    恰似浮光躍金,靜影沉璧。


    陳鄰無奈:“徐道長,我不會讀唇語,聽不到你說了什麽啊!”


    平和的水流轉了轉,被徐存湛攪動。他從水底浮上來,悄無聲息的——看起來像是個跳水的好苗子——


    他好像是那種不管從多高的地方跳進水裏,都能不濺起水花的樣子。


    細密水珠順著少年眉骨鼻尖往下滾,他往岸邊遊近,但是沒有靠岸,大半身體仍舊泡在水裏。從鼻尖墜落的水滴滾到唇瓣上,徐存湛的眼睫也濕了,雙眼卻望向陳鄰。


    陳鄰臉上仍舊是茫然的表情。徐存湛捋了捋自己臉上粘著的頭發,慢吞吞的開口:“我問你叫我有什麽事。”


    陳鄰:“……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怎麽突然就把劍扔給我了?”


    徐存湛眉毛一撇,臉上露出幾分不高興:“我救你好幾次了,陳姑娘卻連幫我拿劍都不肯。”


    陳鄰:“……”


    片刻靜默,陳鄰難以理解,禮貌卻又茫然的回答:“對,對不起?”


    徐存湛微抬下巴,瞥著的眉毛又挪回原位,順杆回答:“無妨,修道者當兼愛包容。”


    “……”


    我覺得有問題的可能是你而不是我。


    徐存湛大概是洗完了。


    陳鄰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剛剛下河是為了洗澡。徐存湛雖然是個正道弟子,但他不管幹什麽都有一種隻顧自己而並不在乎他人的氣勢——比如說剛剛,想洗澡就下河了,想讓陳鄰幫他拿劍就直接把劍扔給陳鄰了。


    是那種完全不在意其他人想法的人。


    他從河裏走上來,赤著腳。


    陳鄰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把鞋子脫掉的。


    濕透的褲子貼著他的腿,在他低頭解褲腰帶的時候,陳鄰自覺的轉過身去,並歎了口氣。


    果然和她想的一樣,沒有情竅的家夥似乎連男女之別都不在意。


    身後傳來衣服布料被擰出水的聲音。陳鄰抱著那把木劍,單手捧住自己的臉,抱怨:“徐道長,我知道你沒有情竅,但你好歹是個男的,我好歹是個女的,下次要換衣服之前,至少要和我說一聲吧?”


    “我不是每次都這麽有眼力見的!”


    徐存湛:“為什麽?”


    陳鄰沒好氣:“什麽為什麽?你不和我打聲招呼,我不小心看見了怎麽辦?”


    徐存湛理所當然:“那就看見了,心無雜念,見其自然。”


    陳鄰:“可是我有雜念啊!!”


    徐存湛擰褲子的手一停。


    他偏過臉去看蹲在旁邊背對自己的陳鄰,問:“你有什麽雜念?哦——”


    “你喜歡我?”


    “……”


    陳鄰臉上發熱,提高聲音:“不喜歡!!!”


    “這和喜歡又沒有關係!不小心看見髒東西了是會長針眼的!”


    徐存湛:“不會長的,我都說了,心中無雜念,見其自然。”


    陳鄰:“……不好意思,沒有那個境界,我肯定會有雜念的。”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後徐存湛笑了下。


    他連裝都不肯偽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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