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玩這種迂回的手段,小心我把你祖宗的骨灰都挖出來一起揚了。”


    “別怕,我要是找你一家子算賬,肯定把我師父也算上,反正欺師滅祖的罪名我也挺喜歡。”


    沈春歲渾身一顫,心髒抽緊,完全被徐存湛的回答震驚到張口結舌。


    等徐存湛走出四五步了,他才顫抖著轉身,盯著徐存湛的後腦勺,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他媽……你就是個瘋子!你就不怕……不怕連累到身邊的人嗎?行事如此癲狂極端,你遲早會死……”


    徐存湛覺得他很煩,一招手,木劍出鞘一輪子把沈春歲抽飛出去。


    世界又安靜了。


    徐存湛兩手抱著飛回來的木劍,抬頭看看夜空,夜色深深,一輪明月高懸。他自言自語:“煙花有什麽可看的?真是個蠢貨。”!


    第81章


    陳鄰又做了噩夢。


    自從她老老實實按時服用商枝給的藥開始,已經有好幾天都沒做噩夢了。但這次的噩夢和之前那些記憶模糊的噩夢有著明顯的區別,陳鄰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拿‘噩夢’來形容它。


    是一個沒頭沒尾的夢,夢裏她躺坐在浴缸中,用水果刀割開了自己手腕。鮮血從傷口處湧出又迅速的和浴缸內溫水融為一體,被香氛氣味填滿的浴室裏,血腥味很快就彌漫開,腥甜得令人作嘔。


    持續失血的感覺過於真實,失溫,心跳加速到呼吸困難,意識如同在夏日不開空調的午後小睡,黏糊眩暈到爆炸卻又被抽幹所有起身的力氣。


    從那沒頭沒尾的夢境中驚醒睜開眼時,陳鄰甚至有些恍惚。她看著自己頭頂的天花板,眼睛並未全部睜開,從那細窄視線中窺視渙散天光。


    片刻後,她回神,翻身而起,不知為何忍不住去摸自己手腕——靈偶的手腕細膩光滑,摸上去時甚至能感覺到和活人沒有任何區別的脈搏和溫度。


    沒有夢境中猙獰的刀口,也沒有鮮血不斷湧流。


    陳鄰鬆了口氣,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喃喃自語:“我這是怎麽了?最近的夢是越來越離譜了。”


    如果說之前的噩夢隻是單純可怕,昨天晚上的噩夢就簡直是無厘頭的嚇人。尤其是夢中那種躺在浴缸裏,清晰感覺著自己血液和生命不斷流逝,自己卻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那種感覺尤為可怕。


    這個噩夢過於真實,讓陳鄰想到了徐存湛前天和她說的話——他說他做噩夢,夢見陳鄰死了。


    也不知道是這個世界的風水問題,還是她的問題?


    陳鄰想來想去,仍舊覺得是這個世界的問題。肯定是因為這個世界規則過於凶殘了,她自從穿越過來,不是在看徐存湛殺人就是在看徐存湛殺妖。


    現實世界裏看鬼片都還會做噩夢呢!她卻擱這隔二差五目睹屠殺現場,她不做噩夢誰做噩夢?


    起床洗漱,出門吃早飯——平時陳鄰都是吃早午飯,但是今天被提前嚇醒,於是因禍得福吃到了早飯。吃早飯的時候沈春歲沒來,陳鄰覺得奇怪,問了問昭昭,昭昭咬著小籠包說不知道,轉頭又問徐存湛吃不吃小籠包。徐存湛問陳鄰吃不吃。


    陳鄰懨懨的擺手,徐存湛就坐回去保持沉默了。不知道為什麽,徐存湛今天也是一副凝重不高興的表情,目光時不時就落到陳鄰身上。


    以前徐存湛也會盯著陳鄰——他以前的盯是一種隱晦的,如果被任何人發現了苗頭,就會迅速移開目光隱藏自己的盯。


    但最近他不藏了,開始光明正大的盯,光明正大到昭昭都發現了。昭昭吃早飯,一般時間在看徐存湛,剩下一般時間在順著徐存湛的目光去看陳鄰。


    陳鄰今天有點心不在焉的,早飯沒吃幾口就說飽了。她慣例去王宮附近看了看情況,今天的南詔女王也沒回來。


    大祭司也不在。


    南詔女王去祈福的女媧廟位於郊外,那是南詔國將建國時立起來的第一座女媧廟,隻有得到了女媧娘娘賜福的南詔國子民才能進去。


    陳鄰找店小二借了個梯子,爬上屋頂,坐在最高的屋脊上時,可以遠遠看見那座女媧廟。因為隔得很遠,其實看得不太清楚,隻能隱約看見廟宇,嵌在群山之中。


    身後傳來磚瓦被踩的聲音,陳鄰回頭,正看見昭昭拎著裙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來。她在陳鄰旁邊坐下,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偏過臉來緊緊盯著陳鄰。


    陳鄰被她盯得莫名其妙,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昭昭長歎了一口氣,幽幽道:“你不覺得,存湛最近很關注你嗎?”


    陳鄰敷衍回答:“不是你說的嗎?徐道長把我當好朋友,比較關注我也是正常的事情。”


    昭昭被她這句話噎住,瞪大眼睛,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陳鄰單手搭著額頭,繼續往遠處眺望那座神廟,春日和煦的風吹拂而來,吹動她衣裙和發絲。


    昭昭梗了半天,憋出一句:“誰家好朋友從出門開始盯著對方一直盯到分開啊!反正我沒見過!”


    明明前幾天小狐狸還信誓旦旦的說徐存湛對陳鄰絕無男女之意。但這兩天昭昭在一邊旁觀,是越看越不對勁。


    作為一隻智商正常的狐狸,作為一隻從小接受九尾狐教育的狐狸——昭昭不管怎麽看,都覺得徐存湛看陳鄰的目光不太清白。


    昭昭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陳鄰也不好意思繼續假裝自己沒聽見。她放下手回頭看昭昭,昭昭也正苦大仇深的看著她。


    陳鄰滿臉真摯:“徐道長以前又沒有交過我這麽弱的朋友,驟然得友比較緊張我也是正常的。”


    昭昭:“……這正常嗎?”


    陳鄰肯定:“這正常啊。”


    ‘你有病啊’四個大字卡在喉嚨口,昭昭滿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陳鄰已經把頭轉回去繼續看遠處的女媧廟了。


    她手邊擺著前天在集市上買回來的顏料和畫布,現代的畫筆這裏不好買,陳鄰買了些材質相近的回來應付著用。反正這裏是古代,就不用要求那麽多了。


    東西多,陳鄰一趟拿不完,跑了二四趟才拿上來的。徐存湛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反正沒有在她旁邊打轉,這讓陳鄰鬆了口氣。


    她好久沒畫畫了,將畫布釘好,拿起顏料調色時,甚至感到了一些手生。感覺自己好像不止是穿越的這幾個月沒畫畫,而是有一兩年沒畫了那樣。


    屋簷,濃綠的山,若隱若現的神廟。


    褐色打底大致勾了型,要鋪色時陳鄰卻停筆了。她握著畫筆躊躇片刻,直到畫筆上稀釋後的顏料啪嗒一聲滴落屋脊瓦片——


    陳鄰恍然回神,低頭將畫筆摁到畫布上,卻也隻是隨便塗抹了幾下,便把畫筆收起。特意調過的顏色與遠處青山幾乎毫無二致,卻被陳鄰抹到了本該是屋簷的地方。


    她盯著畫布出聲片刻,忽然起身。


    昭昭:“你不畫啦?”


    陳鄰歎了口氣:“沒心情。”


    昭昭偏著臉看她,陳鄰臉色倒是還好。但她轉念一想,靈偶不會生病,陳鄰要是臉色不好那才奇怪。


    其實陳鄰自己也說不上來原因。隻是在拿起畫筆的那一瞬間確實感覺到了煩躁。


    她蹲下身把顏料盒子挨個蓋好放回自己籃子裏。籃子也是陳鄰跟店小二借的,其實空間不大,至少要放下陳鄰帶上屋頂的所有工具還有些困難——昭昭‘嘖’了一聲,把陳鄰拿不了的東西全部抱起來扔進自己尾巴裏。


    狐狸的尾巴蓬鬆得像是一隻蒲公英,畫筆,畫布,扔進去後一下就被絨毛淹沒。


    陳鄰看得歎為觀止,旋即想到有蘇的那隻大狐狸好像也從自己尾巴裏掏過東西。


    “謝謝。”她禮貌而客氣。


    昭昭一擺手,抬著下巴,“誰讓你是存湛為數不多的朋友,存湛現在不在,我就勉為其難代為照顧……說起來,今天吃完早飯後存湛就出門了,他去哪了?”


    陳鄰搖頭:“不知道。”


    昭昭:“他沒有和你說?”


    陳鄰老實回答:“沒。”


    昭昭摸著自己下巴,又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


    暮白山。


    地牢。


    十二層。


    沒有任何光可以穿透厚重石壁照進這裏,唯有牆壁上的夜光石散發出來的微光勉強可以作為照明。


    遠山長掌著一盞燈獨自穿過迷陣進入這裏,隔著鐵欄,注視裏麵被重重朱砂鎖纏繞的蓮鶴夫人。


    赤紅鐵鉤穿了琵琶骨,容貌美豔的女人跪坐在地,兩手被鎖鏈纏繞拽高,舉過頭頂。她聽見了毫不掩飾的腳步聲,於是抬眼往外看,在昏暗光線中看見遠山長灰白色衣角。


    暮白山的校服淳樸到令人發指,連掌門人都是穿得粗布衣服。


    她喉嚨裏擠出一聲嘲諷的嗤笑,旋即又將腦袋低下。


    遠山長身子一側讓開,露出站在自己身後的沈潮生,弓腰恭敬道:“弟子去門外等候。”


    沈潮生微微頷首,遠山長留下燭火,麵朝前緩慢倒退出去。昏暗交錯的光線照著沈潮生那張蒼老的臉,他眼皮閉著,麵朝蓮鶴夫人:“好久不見了,蓮鶴。”


    蓮鶴倏忽睜開雙眼,死死盯著沈潮生。


    片刻後,她眨動眼睛,怨毒道:“是你……是你指示那個小子來不夜城,是你指示他毀了我的拍賣會……我就知道是你!”


    沈潮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不受蓮鶴指控的話語影響,淡淡開口:“不夜城的事情已經傳遍整個修真界,再過二日,正道便要開大會商議你的事情該如何解決。”


    “如何解決……”


    蓮鶴臉上肌肉抽動,擠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這不是很簡單嗎?就按照你們正道一貫的規矩,將我斬殺不就好了?”


    “哦,我明白了,是害怕我魂飛魄散之後,缺弊塔失去定基石也跟著倒塌吧?”她一雙嫵媚誘人的眉目波光流轉,神色近乎挑釁的望著沈潮生。沈潮生卻絲毫不為所動,繼續接著自己沒說完的話往下:“但我不打算把你交出去。”


    “距離應劫之日越來越近了,無論是你還是缺弊塔,都不能有半分閃失。你應該知道缺弊塔是你丈夫的心血,那件事情更是他至死都未釋懷的心結——你願意見他最後的願望也功虧一簣嗎?”


    蓮鶴沉默了一會兒。片刻後,她抬起頭,麵色猙獰衝向沈潮生,身上朱砂鎖感應到妖力波動,霎時收緊纏繞,將往前衝的蓮鶴絆倒又拖回牆邊。


    她伏倒在地氣喘籲籲,咬著後槽牙:“你還有臉與我說這些!什麽應劫之日,都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們所謂的天劫呢?魔族內有名有姓的大魔不都被鎮入缺弊塔了嗎?就是一句虛妄預言,卻要我和我丈夫賠上了一生!”


    她掙紮得厲害,身上鎖鏈收緊,穿透她琵琶骨的彎鉤不斷晃動。


    沈潮生仍然閉著眼。


    他總是閉著眼,為數不多幾次睜眼,都是在徐存湛麵前。等到蓮鶴把最後的力氣也耗盡,精疲力盡躺在地上時,沈潮生才緩緩開口:“天劫已經出現了。”


    “你不是已經見過他了嗎?”


    躺在地上的蓮鶴眼瞳一顫,上目線不可置信的望著沈潮生。


    沈潮生雖然沒有睜開眼,卻好像知道蓮鶴的表情那般,冷靜道:“我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賠上自己人生的不止你和你的丈夫。”


    “潛潭甚至自己進了缺弊塔。”


    蓮鶴錯愕:“潛潭不是墮魔了嗎?!”


    沈潮生:“人隻會走旁門邪道,根本不可能墮魔。”


    蓮鶴也知道人不可能墮魔。


    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當初潛潭尊者自請入缺弊塔,她還以為這世上當真有人能墮魔。


    “……你們真是瘋子。”蓮鶴不禁喃語出聲,看沈潮生就像在看一個怪物。


    沈潮生蒼老的臉上露出微笑,低聲:“不過是為人族求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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