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是萬識月和天樞——敲門的人是天樞,見陳鄰開門,她便退到一邊,留萬識月和陳鄰麵對麵。陳鄰抬眼看向萬識月,萬識月微笑:“我想這個時候陳姑娘喝了藥,身體應該好些了,可以繼續和我談白天沒談完的事情了。”


    陳鄰沉默片刻,側身讓開一條路,萬識月波瀾不驚的進去。在她背對天樞時,滿臉平靜的天樞突然抬起頭來,望向陳鄰嘴角往外扯,露出一個僵硬但又由衷開心的笑。


    那個笑容轉瞬即逝,她立刻又恢複了麵無表情。


    乍一看甚至還讓人感到幾分驚悚。


    陳鄰頓時清楚了麵前這個天樞仍舊是‘沈春歲’假扮,而萬識月也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弟子已經被掉包。


    屋內擺設簡單,萬識月徑直尋了一張離自己最近的椅子坐下。她表麵上還維持著鎮定,其實心裏卻有一些焦急,從白天到晚上,萬識月也不知道徐存湛什麽時候能從缺弊塔裏拿走定基石。


    她掐了掐自己掌心,抬頭微笑看向陳鄰:“陳姑娘考慮得怎麽樣了?”


    “隻要你幫助我們封印天劫,不僅能拯救天下蒼生——等這一切結束之後,我還會用三千大羅盤打開天路,送你回家。陳姑娘畢竟是異世之人,在我們這個世界也呆得很辛苦吧?目前掌握了三千大羅盤的,隻有我天機門,也隻有三千大羅盤,才開打開天路,去往世界之外的其他世界。”


    陳鄰垂眼,“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萬識月頷首:“陳姑娘盡管問。”


    陳鄰:“所謂封印天劫,其實就是殺了徐存湛,對吧。”


    萬識月:“……是的。”


    陳鄰:“我的穿越,是因為我生來就與徐存湛有因果,而非任何人的外力介入?”


    萬識月點頭:“沒錯。”


    陳鄰:“萬物相生相克,天劫生來沒有敵人,禍害天下,唯有因果才能殺他。”


    萬識月繼續點頭:“是這樣。”


    她每次點頭,陳鄰都覺得好笑。她盯著萬識月的臉,對方的麵容在燭光與月光之中,並不怎麽清晰,但至少看起來是一張年輕的臉。


    到底是怎麽做到,在她這個受害者的麵前,坦然點頭,說出謊話的呢?


    深吸了一口氣,陳鄰提出最後一個問題:“隻要我幫你們解決天劫,你們就會幫我回家?”


    萬識月眼看實力在即,麵上不禁露出幾分喜色,聲音都輕快起來,回答:“自然。”


    陳鄰:“口說無憑,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萬識月倒是並不意外陳鄰的反問。她曲起手指輕輕翹著桌麵,沉思片刻後,開口:“我可以立誓,修道之人,若對天地立誓卻違背誓言,便會背上因果。”


    “沒有哪個修道者會拿因果來開玩笑。”


    陳鄰:“那你先立誓,你立誓了,我才能相信你。”


    萬識月當著陳鄰的麵,立了誓。陳鄰盯著她發完毒誓,轉頭再去看窗外,皺眉:“怎麽沒有打雷?”


    萬識月啞然失笑:“陳姑娘,這又不是話本,若是打雷,那邊是雷劫了。”


    陳鄰狐疑的看著她,她歎了口氣,又道:“我何必騙你呢?因果是天劫在這世間唯一的克星,若是沒辦法處理掉天劫,大家全都得死。”


    “若是陳姑娘真的願意冒險幫助我們,我們也算是欠陳姑娘一份救命之恩,幫忙送你回家,也是在了卻我們自身的因果罷了。”


    陳鄰沉默片刻,點頭:“那好,我答應幫你們——我該怎麽做?”


    *


    徐存湛禦劍回暮白山,直奔缺弊塔。


    缺弊塔外塔的守塔弟子見到他,恭敬的喊了聲師叔。徐存湛明明是回來撬東西的,但表麵上卻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神態鎮定得就好像他日常進缺弊塔問心一樣,隨意點了點頭算是回應守塔弟子,信步走了進去。


    缺弊塔內就是私寡池,池水環繞著內塔。


    對他人來說猶如刀山火海一樣的私寡池,對徐存湛來說也不過是個溫度略高一些的溫泉池子。雖然這個池子總會窺視他的內心並製造出很多幻覺,但徐存湛從有記憶起就經常泡在裏麵了,所以對那些幻覺根本沒什麽感覺。


    就是不知道定基石被放在哪裏。


    盯著那座被盤天鎖和各種符咒纏繞的內塔,徐存湛眉頭微皺。


    他踩進私寡池,猶如行走於平地。


    之前在不確定自己喜歡陳鄰時,私寡池還能製造一些幻覺來攪亂徐存湛的心境。但當徐存湛確認自己的心意之後,私寡池對他而言,就又變回了原本的定位——


    一個顏色比較醜的溫泉池子,除了放點逼真幻覺之外沒什麽實質性的用處。


    池子裏的魔氣也絲毫傷害不到徐存湛。


    在不知道自己天劫身份的時候,徐存湛真心實意想過是不是因為自己爹媽其中一人是魔族,自己是個人魔混血。!


    第125章


    不然很難解釋,缺弊塔的魔氣為什麽每次見了他,就像兒子見到自己親爹那樣恭敬又高興。


    正因為心底有這樣離譜的猜測,所以徐存湛才一直對沈潮生和遠山長那套,關於他父母的,漏洞百出的說辭,沒有過多追究。


    他對魔實在是厭惡,連帶也半點不想接受自己身體裏有一半魔族血統的可能性。


    比起半魔半人的結果,成為天劫好像也不是特別難以接受的結局——徐存湛越過私寡池走到了缺弊塔的內塔大門前,塔內的魔感受到他氣息的接近,不複平日裏那般狼哭鬼嚎,安靜得像死了一樣。


    徐存湛抽出自己的木劍斜插入地麵,劍氣以木劍為中心擴散開,直至將整個缺弊塔都籠罩其中。缺弊塔內的魔氣對徐存湛的劍意,沒有絲毫的反抗,甚至毫不猶豫融進了徐存湛的劍意裏,幫著那股劍氣鎮壓整個缺弊塔。


    一時間連私寡池都安靜下來。


    他單手貼上內塔大門,門上的符咒頓時光芒大盛,私寡池兩邊的封印石也被驚動亮起光來。徐存湛無視那些被驚動的封印,手掌帶著靈力用力往裏推。


    原本封在門縫上的符咒被蠻力撕開,緊閉了幾十年的內塔大門,生生被徐存湛推開。


    在大門被推開一條縫隙的瞬間,數百條盤天鎖飛速沿著塔身遊走過來,試圖重新鎖上那道門。同時封印石上咒文浮現,封印法陣啟動,不同的力量擁擠在這片狹小空間內,不約而同的撲向缺弊塔大門,壓迫著那道好不容易才打開些許的大門縫隙。


    但這些壓迫卻完全沒辦法改變徐存湛手上的動作。


    那扇門仍舊被他緩緩推開,手上力道不容抗拒。


    原本貼在門縫上的符咒全部被外來介入的力氣撕裂,同時環繞上大門的盤天鎖,也在一聲聲格外清脆的響聲中斷裂。


    外部的封印法陣倒還沒有完全被破壞,但也已經無力再去封印缺弊塔的大門。


    那扇不知道關閉了多少年的內塔大門,直至此刻終於被徐存湛完全推開。


    門內,到處都是一片濃黑,光線暗到完全無法視物。平日裏總是有很多喧囂吵鬧的魔們,在大門徹底打開的一瞬間,反而安靜了下來,絲毫沒有感到喜悅。


    因為站在門口的少年,對他們而言,可並沒有比這個囚禁他們的缺弊塔好到哪裏去。


    徐存湛信步走進那片黑暗中,原本被推開的大門,在徐存湛鬆開手後又自己關上,完全隔絕了外麵的所有動靜。


    與此同時,塔外的守塔弟子也注意到了缺弊塔的異樣。他們迅速將這件事往上遞報,不過片刻,掌門遠山長以及師祖沈潮生便都到了缺弊塔門口。


    缺弊塔外塔的門還緊閉著,外塔封印以及開啟,將整個內塔都鎖了起來。


    往日裏缺弊塔也並非是沒有出現過移動,但缺弊塔每次鬧出來的動靜都很大,不像這次——分明裏麵的封印法陣都已經被破壞了大半,但一群人站在塔外卻什麽動靜都沒有聽到。


    塔內惟有一片死寂,似乎裏麵的魔都死絕了。


    終於有一位內門弟子,憋不住好奇,低聲問遠山長:“師父,裏麵的魔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遠山長繃著臉低斥:“閉嘴!”


    弟子頭一次在掌門臉上看見這麽嚴肅的表情,霎時也不敢再多嘴,老老實實把嘴巴閉上。


    罵完弟子,遠山長再度將目光投向麵前缺弊塔,額頭上冒出一層冷汗。


    他如今已經是暮白山的掌門,無論是修為還是心性,都與當年那個小弟子大不相同。但即使如此,這樣站在缺弊塔門口,感受到一門之隔後麵魔氣的壓迫,遠山長仍舊心髒跳得厲害。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那些混亂的思維,指揮弟子加固外塔的封印法陣。


    暮白山內門弟子,沒有人比遠山長輩分更高,除了掌門之外,也沒有任何其他長老。因為那些和遠山長同輩的,或者輩分比他更高的師兄長老們,都在十八年前那次魔氣破塔而出的災難裏,被魔氣吞噬了。


    沈潮生背著手,空蕩蕩眼眶朝向外塔大門的方向。


    遠山長走到他身邊,低聲:“守塔弟子說蓮光進去了,但到現在都還沒有出來。這次缺弊塔異動會不會……”


    沈潮生:“讓所有內門弟子撤出暮白山,去遙寄樓傳信給天機門,就說時機到了。”


    遠山長一愣:“什麽時機?”


    沈潮生並沒有要給他解釋的意思,隻是厲聲打斷遠山長未斷的尾音:“按我說的去做!現在就去!”


    遠山長沉默片刻,低下頭應聲,去辦沈潮生吩咐的事情。等到遠山長走遠,沈潮生才長呼出一口氣,胸口卻仍舊激烈起伏著。


    他感覺自己的眼眶又開始隱隱作痛,那些腐爛的皮肉,早已死去的神經,好似在這一刻又活了過來,並重溫了那一天他雙眼被剜掉的痛苦。


    而他所遭受的這一切痛苦,僅僅是因為他從天劫身上剖出來一截生命線。


    沈潮生咬著後槽牙,嘴巴裏嚐到隱約的血腥味。他興奮的不停搓自己衣角,感覺自己已經看見了勝利的曙光。


    塔內。


    四麵都是濃鬱的黑暗,濃到讓人什麽都看不清楚。唯獨在塔的中央,有一束自塔頂落下來的純白月光,裏麵滾動著細小的灰塵。


    徐存湛走過去,手在那束月光裏晃了晃。


    月光照亮他掌心,隻是普通的月光,倒也看不出什麽特殊的。他轉而環顧四周,也感覺到黑暗中潛藏著一些瑟縮恐懼的視線,那是在暗處窺探的魔。


    問罪劍被徐存湛留在了私寡池裏,用來代替被破壞掉的封印法陣來鎮壓缺弊塔。


    雖然沒有帶劍進缺弊塔,但徐存湛卻絲毫也不覺得害怕。於他而言問罪劍隻是錦上添花,並不是非它不可。即使沒有問罪劍,徐存湛也照樣能把這座塔裏的魔全部串起來烤了。


    缺弊塔內部並沒有可以直上直下的樓梯,每層隻有中間能通過月光的地方,留有一個圓形口子。通口不大,但足夠一個成年人通過。


    徐存湛進的是第一層,當仍舊有上下通口,想來是第一層往下還有空間。


    既然是定基石,那肯定是在底下的位置。


    他順著通口往下跳,下麵空間很大,而且月光照著的地方沒有通口,這裏就是缺弊塔的最後一層了。重點是,徐存湛沒有在這裏感覺到魔的氣息。


    這裏隻有一層淡紅色的霧氣,在黑暗中暗流湧動。


    最後一層的地麵亦是平滑的磚石,隻是磚石上刻滿了咒文,整個地板上的咒文交錯形成法陣的模樣。徐存湛打量了一下地麵的陣法,與此同時,他聽見頭頂傳來一些混亂的聲音。


    可能是塔外的人啟動了外塔的封印陣法。


    據說早年缺弊塔因為陣法年久失修未能及時修補,釀成好幾起慘劇。後來為了預防類似的事情再發生,才在外塔也設下一層封印法陣,以用作保障。


    隻是看列鬆記憶裏魔氣大爆發的情況來看,不管是幾層封印……隻要魔氣鐵了心的想要衝出去,那些封印其實攔不住魔氣。


    徐存湛的思緒有些跑偏,並不在意自己眼下已經被封印法陣困住了的處境。


    他環視地麵法陣,很快便找到陣眼——陣眼落在一塊地磚上,徐存湛走到那塊地磚麵前半蹲下來,伸手去觸碰那塊地磚,當即感覺到了地磚底下有些特殊的氣息。


    徐存湛略一垂眼,抬手掀開地磚。周圍的陣法因為他這個動作頓時光芒大盛,湧起一片野獸似的擬態撲向徐存湛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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