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嗎?”


    -


    臨春耳朵紅了一下午,課上依舊悶頭看她自己的書。


    蔣以聲時不時瞟過去一眼,覺得好笑。


    可能是小地方特有的淳樸,女孩子似乎都格外容易害羞。


    臨春這樣的女生蔣以聲不是沒見過,或者說,他見過太多。


    形形色色、有意無意往他身邊湊的女生。


    裝出來的,可能也是原本的樣子。


    但一個小啞巴,還是個聽不見聲音的小啞巴,蔣以聲沒見過。


    一個能把日子過成這樣的聽不見聲音的小啞巴,蔣以聲甚至覺得有些好奇。第一節生物課,他還看著臨春的練習冊。


    小姑娘字跡清秀,已經超前寫完了三分之二。


    其中正確率近乎九成,錯題旁邊都會有紅筆標注,應該是老師寫的解題思路。


    蔣以聲開學這兩天閑得無聊,基本都在看臨春的練習冊。


    他其實挺驚訝這個落後的小鎮高中對一個聾啞人的包容度,更驚訝於當事人竟然還真能跟的上學習進度,並且頗為優秀。


    優秀到有些突兀。


    臨春幹淨得厲害,像山澗涓涓溪流。


    柔軟冰涼,澄澈清冽,平日裏泠泠作響,也能潤養一片土地。


    可這股溪流偏想衝進三峽大壩,鐵了頭要去發電,就有點令人費解。


    為什麽?


    蔣以聲不明白。


    他最後幹脆拄著腮,無聊地看臨春背單詞。


    初秋的陽光不算炙熱,薄薄地在窗台灑下一片,印著晃動的樹影。


    老師正在講台上分析果蠅的遺傳性征,樹杈圖寫滿半張黑板,xxxy繞口令似的亂成一團。


    臨春的頭越垂越低、越垂越低,最後幹脆把下巴抵在桌上。


    可即便如此,手上握著的筆卻還在草稿紙上寫下一串session。


    “……”


    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偏頭看向蔣以聲。


    碎發遮眼,和卷翹的睫毛交錯重疊。


    少女眸中晃著零星光點,漆黑透亮。


    她有點驚恐,又有點好奇,腦袋上的問號唰唰往下掉。


    像是春天裏意外竄上馬路的小鹿,不知所措地原地兜了個圈。


    我為什麽會這麽想?


    蔣以聲捏住指間轉著的水筆。


    臨春的臉快要燒熟,雙臂扣著腦袋重新把頭轉回去。


    片刻後,她的桌子被叩了兩下。


    臨春抬頭,看見草稿本的左上角多出了一行字。


    【誰教你這麽背單詞的?】


    第7章 07


    臨春不明所以,但還是在底下乖乖跟上一句。


    【許老師。】


    許老師是一班的英語老師,他的課蔣以聲今早剛聽過。


    整整兩節連堂,混著方言的英語口語差點沒把他直接送走。


    蔣以聲沉默兩秒,又寫下一句。


    【結合文章背。】


    【可是我詞匯量太少了。】


    【有多少?】


    【去年才開始學英語。】


    【?】


    蔣以聲頭上的問號比幾分鍾前臨春的還多。


    片刻後,他扔了筆,示意臨春繼續背。


    臨春:“……”


    蔣以聲沒想到這破地方竟然高中才開始學英語。


    看來溪水發電前路漫漫…


    -


    下午六點半高中部放學。


    因為是星期六,今天沒有晚自習。


    蔣以聲全身家當就一根水筆,他把筆帽扣緊算收拾好東西,順便把那本生物練習冊還給她的主人。


    放學人多,他通常都在教室等一會兒再走。


    然而沒想到的是,臨春踩著放學的鈴聲“刺啦”一聲撕下來一張練習紙,對半一折遞給了他。


    蔣以聲眉尾稍抬,這是一份寫了半張練習紙的…信?


    他的手臂擱在桌上,沒接。


    從小學開始,蔣以聲收到的情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最初他還會因為好奇打開看看,不過很快就沒那個耐心。


    一頁兩頁或者十來頁,寫的大多是一些不知所雲的廢話。


    折好用精致的信封裝著,外麵貼上花裏胡哨的貼紙,偶爾還會噴點香水。


    但這種當著人麵隨手撕下來的,他算是第一次見。


    隨便得有點侮辱人了。


    臨春見蔣以聲沒接,茫然地抬手撓了撓鬢角。


    然後她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睜大了眼睛連連擺手。


    蔣以聲幹脆把腮一托,看臨春低頭展開紙張,打頭的第一句話就是“蔣同學,關於劉家豪的事情我想與你說以下三點…”


    哦,原來是這事。


    蔣以聲捏住紙張上方,從對方手裏抽了過來。


    他側著身子,左邊手臂擱在桌上。


    右手平舉拿著紙張,一目十行看完了所有內容。


    蔣以聲以前不知道在哪看到過,聾啞人用文字表達自己的方式可能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他們理解不了語調,也用不好語氣詞,一般有什麽說什麽,目的性強,說話也生硬。


    但反觀臨春,大概是有好好讀書的緣故,表達方式倒和正常人差不多。


    這一張紙雖然字句中都偏向蔣以聲,可最後還是扯東扯西,想盡一切方法勸他道歉。


    即便說的…也不無道理。


    蔣以聲屈起食指抵著側腮,輕輕“嘖”了一聲。


    再抬頭時,靠窗的少女正捧著半截玉米,吃得腮幫鼓鼓。


    左右不過幾分鍾的功夫,還不忘盯幾眼桌上攤著的英語課本,嘴裏嘰嘰咕咕地念著不成話的聲音。


    蔣以聲的目光從姑娘家那點挺翹的鼻尖移到她啃得幹幹淨淨的玉米棒子上。


    玉米粒排列整齊,被銀白小巧的牙齒“噌噌”咬掉一排,所到之處如蝗蟲過境般寸草不生。


    鹿吃玉米嗎?


    蔣以聲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臨春掏出紙巾擦了擦嘴,又遞給他一張紙條。


    上麵又寫了一段話:【賠償方麵我會努力替你爭取隻賠償醫藥費部分,道歉也隻是走個表麵形式,希望你可以體諒一下趙老師,她得顧著全班同學。】


    蔣以聲把這張紙條放在桌上,扭頭看走廊上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這才起身踩住自己板凳下的橫杆,把椅子蹬進桌子下麵。


    臨春吃完最後一口玉米,抬頭看他。


    蔣以聲的視線又落回那根玉米上。


    “……”


    啃得真幹淨。


    臨春也看看自己手裏的玉米,抬手緩慢握拳,彎了彎拇指。


    “謝謝?”蔣以聲問。


    臨春眨了下眼睛,又是點頭。


    遲鈍地像隻未開化的小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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